五福坐在桌边,静静打量着眼前绿翘从掬香院给她带回来的一堆物事:上好的胭脂水粉、精细的首饰佩件,居然还有小面人等等小玩意儿,一看就是哄女孩儿的玩意,她伸手细细地抚过,脸上泛起一丝梦幻般的甜蜜笑意,却想到什么似的马上收敛了起来,忍不住一声叹息。
上官撷……
绿翘见她忽喜忽忧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姐姐,这都是谁送你的呀?”
五福望着她,却是怔怔答不上来。
绿翘更是奇怪,“姐姐你也不知道吗?这人也真怪,隔三差五就派人把东西送到掬香院给你,却也不留下自个儿的姓名。还有还有,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又是怎么知道五福姐姐你的,我们在丽水城并不认识什么人啊?他又为什么要把东西送到掬香院去?直接送来徐家不好吗?”
她叽叽喳喳问了许多问题,见五福渐渐面露难色,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她拍脑子一想,忽然记起什么一样,惊道:“姐姐,不会是上官撷吧?”她记起上次上官撷曾经让陈大人到掬香院找五福的事情来,忍不住心里惊疑万分。
再看五福脸色,一会儿转青一会儿转白,跟平时的沉静模样实在是大相径庭。看样子,像是被她说中了,她急道:“姐姐……”却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了。如果真的是上官撷,那可怎么办?
“他不知道我是徐夫人。”五福终于开口了。
“啊?”绿翘张大了嘴,五福姐姐是……默认了,真的是他哎!
五福却转移了话题:“绿翘,上次挑选送到宫里的那几个姑娘,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帝都?”
“嗯?总走了一半路程了吧,如果一切正常的话,算算日子应该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到了。”绿翘被她问得一愣一愣,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五福却不再说话,摆摆手让她出去。
绿翘看着五福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再理她,只得悻悻走了出去。她的五福姐姐,心思总是这么的让人捉摸不透。
五福的心里却已是百转千回,峰回路转。
过不了多久,上官撷也该要从大牢里出来了。
现在他人被关在大牢里面,之前又受了那顿板子,自然不会再冒险出来了。可是若等他出来了,肯定会马上到掬香院找自己的。到时候该怎么办?
再见他吗?她苦笑,不,不能再见了,再见只会徒增更大的麻烦与烦恼。避而不见也不是什么好方法,看他费尽心思找她、买东西哄她,用情已是颇深,难保他不会因为她不见生出什么事来。
最重要的是,如何断了他的这番念想,不再找她。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然泛疼,犹如被人用手狠狠掐了一下。
要让他永不再见她。
从此以后,他仍是上官撷,而她,则是徐夫人。
从别后,相逢便是陌路。
办法有且也只有一个:一个姑娘从掬香院消失,自然是学成被送出楼了。而皇宫,是最适合的地方,上官撷纵使再不甘心,也不至于到皇宫找人的。为免他会查证此事,所以她才会急急从掬香院挑了几个姑娘送去了皇宫,料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只是李代桃僵之计。更何况,他根本无法查证。他纵使再厉害,也没法把找人的触角伸到皇宫去。
只是,再也望不见那双灿若星子深情不倦的眸……
她忍不住走到窗前,打开了窗。
抬头仰望,满天星子,璀璨如珠。
那天晚上的星子,也是这么的亮。
以后还会有人与自己在如此灿烂美好的星空下绵绵细语,各自把柔肠尽诉吗?五福瞧着那满天星子,不知不觉就痴了,只觉那满天的星子,皆成双成对,全部变成了那双眼——上官撷的眼,正密密柔柔地看着自己圈着自己。
“姐姐。”
她猛然惊醒,才发现绿翘去而复返,正在窗外不解地看向她。
“什么事?”她问道,知道绿翘奇怪自己此刻失态的表情,忙收起了痴痴傻傻的神情。
绿翘收起不解的神情,禀道:“徐管家求见,已经在书房等你了。”姐姐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哎,她忽然想起十冬来,那家伙也好久没回来了,也不知道被姐姐差到哪里做事去了,真的——有点想他了。
徐管家求见所为何事,是公公的案情有了新的进展么?仵作验过徐贵的尸体后,发现他果然是因为中毒而亡。而且,他所中的毒与徐公公中的是同一种。只是他中的分量比公公重许多,因此才会立刻毙命并出现了中毒的迹象,不像徐公公,只是中了一点,中毒的迹象几日后才被发现。
稍后不久,差人们便从他房里隐秘处搜出了毒药,这情形很像是畏罪自杀的样子。可是,他为何要毒害公公,又为何要自杀?徐贵进府时间不长,不过两三年,与公公连面也不曾见过几次,怎会下此毒手?他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陈亦舟查了两个多月了,从徐贵的出身来历查起,却是一无所获,更听说查案过程中干扰众多,疑点纷纷,到现在也没有确实的结论。
五福一路想着到了书房,徐守福已经在等她了。
“夫人。”见她推门进来,他起身恭声道。
“徐管家坐吧。”她边说边坐下。
“夫人,有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徐守福不待她问起,便急急说出了他此次求见的原因,“我刚收到宫里专门负责采购物品的公公的消息,今年宫里不再向徐家收购相思子了。”
“什么?”五福讶道,“怎会如此?宫里面向来都是从徐家的相思园子采购相思子,况且,徐家的相思园子盛名远播,还有皇上的亲笔题字。也没有听说有哪一家可以出产质量上乘数量又足,可以媲美徐家所产的相思子来。”
徐管家忧道:“听说因为此次徐家出了这么多事,皇后娘娘心有嫌隙,觉得徐家的东西不甚祥和……”
皇后娘娘,当今皇长子瑞王的亲娘。
若说此番徐公公出事与瑞王枝系没关系,那是绝无可能了。
五福冷笑一声,知道此事已绝无回旋的余地了。
“那今年的收入会减少几成?”五福心切地问道。徐家还欠着上官家十二万两银子,若是延误了时间,只怕上官撷会抓住机会置徐家于死地。
“影响颇大。况且,今年相思子的订量比往年减少甚多。”徐守福窘道。徐家的产业向来由他打理,如今这番光景他脱不了关系。
“怎会如此?”五福不解道。
“外面传言纷纷,流言蜚语皆说徐家出事是因为当年把相思树与泪泉围了起来,兴建了相思园子,从而惹恼了泪泉女神,所以才会有今日的飞来横祸。很多老主顾,今年都纷纷退订了。”徐守福继续道,额上已冒出了细细冷汗。
“传言?怕是有人趁机从旁煽风点火吧?”五福冷道,“此事与上官家必定脱不了关系。”凭着上官撷的心智沉府,趁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打压挤兑徐家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再看徐守福紧张的样子,他必是知道徐家此番已经是刀在颈上,形势异常危险了。
她想了下,又问道:“中一那边有消息了吗?”
她让徐中一在家跟着徐管家及各位管事学习了一段时间生意场上的事情后,便将他独自一人支往了北方的陌生城市。一方面,让他学会独立料理生意,另一方面,把徐家的产业分散开去,免得全部在丽水受到上官家的胁迫。
“前几天收到他一封信,只说一切都好,刚开始做生意了。”徐守福答道。
刚开始做,想来是帮不了这边什么忙了,便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一次,五福着实有点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徐管家!”忽然有家仆在外面叩门求见。
“何事?”徐守福应道。
“有客来访。”家仆禀告道。
“什么客人?”徐守福皱眉道。华灯已上,不知是什么客人会在此时来访,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
“是……上官撷。”外面的人小心翼翼道,“他、他指明要见夫人。”
他来了?居然这么快!
料他必会有此一见,五福心知躲不掉,起身吩咐道:“带他到大厅,我稍后就到。”
回头见徐守福面有忧色,她忙宽慰道:“徐管家不必过于忧虑,我先去见见他,看他如何计量,咱们再作打算。”她想了想,又继续道:“不如这样,徐管家你与我一起去见他吧。”
语毕,有些心虚,忙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她其实,是心怯单独见到他。
他的伤完全好了吗,不碍事了吗?他有没有先去过掬香院?她一路想着,不知不觉脚下的步子就加快了,很快便到了大厅外。
从边门走进帘后慢慢坐定。
隔着纱幔却是看不甚清楚他的模样,只是那站着的身影,依旧是高大挺拔,卓而不凡,便如他的行事为人,虽有机心,却是坦荡无欺。
“徐夫人。”他听到脚步声,待她坐下后便先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寒。
“公子来访必有要事。”她故意压低了嗓门,也压住了自己见着他以后心里滋生出来的莫名情愫。
只是嘴里心里,却压不住阵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