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抱下马在地上立好后便松开了一直抱着她的双臂。
他一松手，五福的心里竟然隐隐有不舍和失落的感觉闪过。
见他们下马，上官红豆也立刻翻身下马，走到他们身边道：“大哥，五福姑娘，你们保重了！红豆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上官撷皱眉道：“你一人贸然来劫狱虽说成功了，但是回去后准备怎么收拾残局？劫狱不是小事情，你还是等我们安顿后再一起商议下吧。或者，我应该和你一起潜回去瞧瞧。”
原来是上官红豆把他们从牢狱中劫出来的，这个女孩子竟是如此胆大包天，敢作敢为，连劫狱这么大的事情也敢做。
上官红豆却慌忙摇头道：“大哥不用了！丽水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回去不会有事的。但是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现在是逃犯，潜回去万一被发现就危险了。”她见上官撷仍是一脸不确定的神情，忙又接口道：“再说，五福姑娘不会功夫，大哥你怎能放心留下她一人？”
上官撷想了想，终于点头道：“那好吧，但你千万要小心，万一有什么事的话不要贸然出手，多听听爹的意见。”
上官红豆应道：“大哥放心！那我这就走了！”
她朝他们微微点头道别，然后匆匆翻身上马，缰绳一扯便待回转，却忽然又停了下来，再次叮嘱道：“大哥，丽水你们暂时不要回去了，等你们安顿下来后捎个信给我，到时我会去找你们的！”
“好的，知道了。”上官撷点头道，“你自己小心！”
上官红豆这才放马奔驰而去。
这是条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路边杂草丛生，灌木成片。
野径无人行，此刻路上行人绝迹，便只有五福和上官撷两人，还有他们骑过来的马，那马许是跑得累了饿了，此刻正在一边低头嗅着路边的新鲜丛草。
两人默立地面，山风吹来，有温热的气息传过，初夏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
上官撷并没有牵马离开的意思，只是忽然开口问五福道：“如何？”
“嗯？”五福接道，“什么？”
“刚才的问题。”他一脸认真地看着五福再次问道，“是否去哪里你都愿意？”
“我……”五福面露难色，低下头看着路边一丛开得正灿烂的野花。
我不知道。
我的心里像有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
“这么难以回答？”上官撷不依不饶，“还是，难以开口拒绝我？”
“你，不怪我了吗？”五福终于开口了。
你不怪我一次又一次地欺你、骗你、算计你了吗？你能忘掉上官家与徐家积蓄多年的的宿怨吗？
“我，心里确实还有些怪你。”上官撷点头道，“从前的那些，任谁也无法轻易放下。”
五福苦道：“那你还……”
“可是，五福，我更加放不下——你。”他打断她，眸中的颜色加深，“自从泪泉边初遇，我就从未放下过你。所以，我只能选择放下那些。”
她看着他一脸确定的样子，热度在心里扩散开去，暖暖的，直抵全身各处。
上官撷，五福何德何能，五福又何其有幸，得到你如此深情眷顾。
见她良久不回答自己，上官撷向前几步，温声道：“五福，你在逃避我的问题，现在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这些了。”
见她惊讶地望向自己，上官撷继续道：“在我们被抓进去之前，我的人从帝都带来了关于徐夫人的消息。虽然关于你的一切消息都被他们刻意封锁得很严密，但是我的人终于还是查访到了……所以，五福，”他双目炯炯，盯着她的脸道，“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的从前，还有，你为什么而来丽水。”
我为什么而来丽水……五福只觉身体一阵晃悠，四肢忽然发冷，好像一下从温暖的春天到了寒冷的冬天。
她忽然想起了那清雅儒俊的如王。
如意，她心里苦道，为何每次你都在我几乎快忘了你的时候出现？
难道注定我无法忘记你？
上官撷看见五福的脸色倏地发白，厉声专横道：“不许难过！”
五福被他严厉凶悍的语气吼得一惊，瞬间竟然委屈得有泪花儿在眼里打转。
这是怎么了？一向坚强的我、坚定的我，怎么突然会有想流泪的感觉？
上官撷见状忙一把将五福搂进了怀，柔声宽慰道：“吓到你了吗五福？我只是，不忍见你伤心难过的样子。你伤心难过的样子，叫我看了好生心疼、心慌。”他紧拥着她，“昨晚劫狱时，我破门而入见到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坐在窗前发呆，心里便难过得什么一样，堵得慌，忍不住便把你拥入怀……”
她忽然用力推开他，强忍回眼中的泪水大声道：“你没吓到我，我也没有伤心。”
声音大得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为何会如此失态？
为何要否认？上官撷说得没错，五福确实——伤心了。
上官撷见她反应激烈，不忍道：“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说起这些，这让你伤心了。”顿了顿他忽又开口严肃道：“可是，我不得不说！五福，我现在必须要说！”
五福低下头，不想他看见自己神情狼狈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我本来以为，我已经不会为着那些事情而伤心了。可是，我高估了自己。刚刚，你提起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就像一个旧伤疤被重新揭开一样的，比以前痛得更深。
“我就被关在你的隔壁，所以，前夜来探望你的那个人，我知道那就是他。”
他竟然看到了他，认出了他。
还有多少事情是你知道的？五福心里苦道，仍是低头默默不语。
把你想说的话，统统都说出来吧。
我也很想听你说出来。
伤疤既然已经被揭开，怎能不让它痛个够？若不痛，怎会有痊愈的一天？
上官撷轻声道：“他终于还是来找你了，他还是放不下你的吧。我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我在想，那样出色的一个男人，他当初怎么会把自己深爱的女子送离自己的身边？又怎么忍心让她伤心难过……”
五福猛然抬头，“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我，听不下去了。
我，不想，忆起从前。
你说得对，他为何要将我送离，他怎忍心让我伤心？纵使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骗他骗自己，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是无怨无悔的。
可是，我的心里，是委屈的，是怨着的。
如意，我心里确实怨过你。
纵使我知道江山远比感情重要，纵使我理解你为何要娶武月歌，纵使我，甚至支持你的选择，但我的心里，仍是怨过你的。
因为，曾经，在我心里，你不仅仅只是二皇子殿下，你更是与五福相知相许、相携相伴了十几年的人。
所以，即使现在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即使我对你的怨在丽水城的时光里慢慢消磨去了，我仍然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的面对你了。
五福，再也不是凤来宫的五福了。
而我和你，是再也回不去了。
上官撷却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不，让我说下去。”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使她无法抽离。
他的神情坚定让她无法开口说不。
他继续道：“我看着他来，忽然想到了自己。我差点也让你远离了我，就差那么一点，我就放开你了。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后怕不已。一瞬间我茅塞顿开，困扰了我这么多天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我明白了自己——我不能放开你，我根本就放不下你。”
她忍不住开口道：“那么，上官家和徐家的宿怨你就能放下么？”
“能。”他点头道，“徐福年纵然可恨，但他已经死了，而且，如果不是他，你又怎会来到丽水？我们又怎会相遇？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亏欠了我们上官家，便为我带来了你。”
是这样吗？是上天这样安排的吗？
“那你不介意，我的过去吗？”
五福曾经，见到他就心跳加快。
五福曾经，想过要永远跟他在一起。
“我相信你以后心里便会只有我一人。”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火热，“更何况，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五福的脸忽然发烫。
她想起那天早上起来后床单上遗留的那一溜红。
她，从那天起，便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一字一句肯定道：“五福，上官撷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让自己深爱的女子远离自己，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让五福你伤心。只要你愿意，五福，上官撷永远不会放开你！”
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接着，传入她的心。
她觉得自己的心房瞬间被敲开，像是一朵突然绽放的花，感动而喜悦。
这个男人，他说，他永不会放开我。
永——不——放——开，世上还有比这更甜蜜更美好更坚定更无悔的誓言吗？
“看着我，五福。”
五福依言看向他。
她的眼，看向他的。
“现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是否去哪里你都愿意？只你和我两个。”
泪终于流了出来。
是喜悦的泪，感动的泪，却也是讨厌的泪——模糊了她的眼，她看不见他住着自己的眼了。
她只能点头。
坚定地点头。
我愿意。
只我和你，去哪里我都愿意。
她再次被他拥入怀。
这温暖的、宽厚的怀抱，从此后，再不要推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