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鹤,他们告诉我,我忘掉了曾经很多事。你可知,我忘了何事?”
清晨光辉毫不吝啬地照射下来,透过白色轻纱勾勒出一个圆滑的脸廓,映出一张光洁白皙的脸。脸上衬有一双透亮如无波的净水,深邃而媚的眼。那双眼深情地望向天空,停滞了许久后,如羽的睫毛忽然垂下,要遮住眼中一股无法掩盖的哀伤和凄凉,在伤情中还夹杂着一丝疑惑。
终于:“小仙鹤,我真的忘了一个人……”。她的心里思念着追忆了片刻。
可奈她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就算努力拼接,也毫无头绪。
……日上三竿,八月阳光柔和而不失刚烈,伴有小风。
一小楼,一说书人正要讲正文,她却刚好走了进来。挑了个楼上的座,习惯性的杵着胳膊,面迎轻风,随性的撇过眼,开始了日常的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那位……“神仙”?
要说她是来听书的,倒不如说是看人家听书来的。
如此“兴致”,少说也有几年了,有心之人时常会闹些八卦,虽说每次皆是窃窃私语,但偶尔抑制不住还是会被别人听到。这些话七嘴八舌的拼凑拼凑,楼上那位还是知道他们聊的话题。不过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种种议论,她这是默许了。
话说楼下那位和她倒是挺像的,也不在意流言蜚语,只是一门心思听书、喝茶然后睡觉。
那些“无中生有”的,让他们说去吧,家常便饭谁没经历过,说书说大餐,传言当小菜,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啪”!
“这事儿要从咱大幽十几年前的一天说起。话说那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
“停停停!”
说书人很不爽,但碍于身家性命还是忍了:“这位公子,何事?”
公子抖抖手中的扇子,不屑的叹了口气:“又战争,唉!咱能说点儿别的不。”
说书人善善笑道:“公子,我说过这只是战争吗,还请公子把小生的故事听完在议论也不迟啊。”
公子不耐烦了:“行行行行,你说你说!”
“话说那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
……
当时血流成河,尸骨遍野,漫山植被染成了玄色。对战双方不相上下,这场斗了几天几夜的战争竟是人神在抗衡。由于战争激烈,死伤惨重,几乎没有人会在意身边各暗藏杀机。在一个被一剑刺穿胸膛的大将正被河流的强势水流冲走时,一场引来误会与纠葛的结局即将到来……
人族为首的大幽国黄帝王储,用国宝噬魂射出一道划破雄浑号角声的脆响箭。与此同时,神族为首的蓬仙派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用绝器灭元射出又一个压声夺魄的灵箭。
“嗖”——
箭落……
……
“救命…救……”一个流落到河流下游的伤者,用尽自以为最后的力气呼唤。这是一个无根的水藻,随时会飘到不知什么地方。
……
直到迷迷糊糊听见了人的声音。(终于不是什么山里野兽的吼叫了)
“父亲,我可以救他么?”
“你忘了寺规?”
“我知道,但是我想救他。”
“……好……”
……
“都好几天了,怎么还不醒?”
一个童声如落井之水传入了伤者的耳中,久之徘徊,久之不散。
伤者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忙碌在药炉前的……“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啊呸!我是东西呃…我是……”
“恩人?”
“对对对,恩人,我是恩人。”
伤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恩人”。
鹤发童颜,莲花钿,白衣……
“你是兔妖?!”
“我不是。”
“那你是谁?”
“哎呀,神……谁也不是。就是救你的恩人。”
伤者本是一个大将军,虽说是武将,但也不傻,他听出来了:“你是神仙……”
小孩儿怔了一下,笑了笑:“是,但也不完全是。”
“啊?”
小孩儿把煎好的药递给了他:“好好喝药,把伤养好,离开这里,别回来了。”
“我是大幽国陛下亲信,白虎门白虎将将军魏友仁。我……这是白虎将调军令,不知报答你够不够?”说着他起身将藏于怀中的令牌递给了面前乳臭未干的小男孩儿。
“你这是羞辱我!我是那种救人图报的人吗!?”气的他把刚拿在手里的汤匙摔到了桌子上。
“再说了,我一个神仙要你一个凡人令牌有什么用~”果然还是小孩子气,上一秒刚说不要,下一秒又不好意思的悄悄伸出小手来够。
魏友仁讨趣儿的一边装模作样的把令牌往怀里揣,一边叹息:“唉,那就真可惜了,这可是能调动全军的令牌啊~”
“唉唉唉!”果然,上勾了:“既然都准备给我的东西,怎么还好意思让你收回去呢,是不是?”说着把令牌拿了过去,塞进自己的怀里。
魏友仁笑他,明明是一个小孩儿却非要装大人模样的假成熟,不免还有些无法掩饰的可爱。
“沙沙”
魏友仁习惯性的四处张望,好一会儿才放下警惕认定是风吹树。
他也终于看清自己身处的住所——一间极简的茅草屋。透过窗,外面是似与世隔绝的山林,院中陈设若干药架子。
魏友仁关切的问道:“你就住这里吗?”
小孩儿摇摇头告诉他:“这是你住的,我住山上寺里。”
“山?寺?”魏友仁不解,他又不是和尚,住什么寺,还是山野里的寺庙?
“就是朱黄山,云祐寺。”
魏友仁一惊,眼光望向山上,许久不移。
“怕了?”
“哦,不怕。你…不会被赶下山?”
“原来你知道我们寺啊。当然,当然会被赶下山,寺规不能破。”小孩儿也是一惊。
魏友仁愧疚不已:“是我连累了你。”
“不打紧不打紧,等你好了我也就下山了。萍水相逢,也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快喝药,别凉了。”
……
几天过去,魏友仁伤有好转,不久后就准备辞行了,临走时特别嘱咐小孩儿,若有难处拿白虎令到京城寻白虎门,所有将领任其差遣。
魏友仁这位大将军终于走了,小孩儿也该回寺收拾行李走人了,在寺里,说不定会遇见从战场归来的娘亲,一家人又和和美美团聚了,相信娘亲回来,父亲也就不会把他赶下山了。想到这里,想到娘亲,按耐不住喜悦,疾走如飞,冲回寺里。
转过竹林,他满面笑容,气喘吁吁,心里不胜喜悦之意未平,就看见寺门对联已下,白绫悬挂,寺门紧闭,了无生气。
他不懂他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其实别人不知道,他心里也清楚,只是他还不确定,不相信!
一定是!一定是……
但他又不愿去想这是别人的丧礼。
他脸上的笑容还未全身而退,两行不知所措的泪不知所以的流了下来。
他步履蹒跚,用意识强撑着,不知怎么的就走进了寺院。
冲入眼中直直刺激心脏的不是一片白色,也不是两排跪拜灵位的师兄弟,而是他们跪拜灵位上,那两个刺眼更逼心的字,那是他娘亲的名字,亦是他们师娘的名字。
一步一步踏向大堂的他,脑中一片空白。他跌倒在台阶上,振出了想要忍住的那些泪水。
众师兄弟搀扶他起来,他们知道,他现在情绪低落,若是一时冲动,保不齐他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儿。
“师傅呢…”他冷冰冰的问道。
“在、在偏殿。”
他如失了魂般去向了偏殿,并嘱咐他们不要跟着。
他转过屏风,看向自己的父亲,走近并死死盯住。
“为什么不去救她?为什么不去救她!”
在门外偷听的师兄弟们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质问师傅。他不要命了?!
“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试问天下谁会信?!”
“那是噬魂箭,大幽以它称霸过山海界荒域。是神造。”
“所以呢?!你就预料不出了??”
“那你想怎样!”
两人各势不退让。
“我……”他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瘫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见势,门外众师兄弟都回位了,师傅也出来了。
师傅走到灵位前,轻轻抚摸着灵位上深刻的名字:“你有没有怪我…怪我没能赶去救你,连……你放心,我们会找回你的命,到时候,你不要和我赌气,好不好?红莲……”他的声音颤抖着,似是在掩饰哀伤,但外面的倾盆大雨却足矣表达他内心的痛苦。
……
“噬魂箭,在凡界,在大幽,在皇室…既然夺走的是寿元,那必定要夺回来!我要下山……”
“师兄……”
……
他拿上行李,准备不辞而别。在踏出寺门的第一步:“既然做了决定,就坚决不会再回去!不回去…”
……“还是回去再拿点儿防身的吧。”
……
“师傅知道他要走,为什么不拦着他?”大弟子坐在师傅对面问道。
师傅抿了口茶,眼神凝重了:“这是他家,想走就走,为何拦他。”
大弟子有些担心,担心那个体弱多病,没几年就天人永隔的师弟:“您明明知道他…”
“我允许了阿满,跟着他,这几年阿满与他走的很近,几乎形影不离,再说阿满医术超群,与其让他埋没在寺里,倒不如让他多长长见识,说不定还能帮到他师兄…他,拿走了那把剑?”
大弟子如实回答:“是。想必这时候阿满应该跟上他了。”
……
半山腰上,阿满一路小跑,气喘吁吁。
一直抱怨道:“师兄咋走这么快,他、他抢包子去呀!”
“啊——啊——啊——”……
阿满气愤的抬头瞪了一眼刚刚落下站在树枝上的乌鸦:“阁下我招你惹你了?我从出了寺门你就跟着我,我这一路你不是不知道,我闹了多大动静喊师兄,四面八方的鸟儿都被我吓跑了,就唯独你,那真是锲而不舍啊,我走到哪你跟到哪儿我走了多久你就叫了多久,你累不累啊?要不…咱休息休息??”
阿满装模作样的半蹲了下来,瞧了一眼乌鸦,看它悠哉悠哉,应该是休息了。
“三……二……一。”说罢,就疯了一般冲向山下。
“啪啦”一根黑羽毛慢悠悠的落下。
“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
一路狂奔,只为躲乌鸦的阿满,极为想不通,他今早上掏鸟窝也没掏它的呀,咋就惹上它了呢?
在这只让阿满避之不及的乌鸦背后——一个气得砸了茶杯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阿满他怎么回事儿,咋老躲?为师又不吃了你,你跑啥!”
直到阿满眼前出现了一个米粒儿小的白晃晃的身影。
“师兄!!”
那个白晃晃的身影终于定住了。
阿满趁机快步流星跟上去,终于赶上师兄了。
“阿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