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红,了去凡尘,捻断情缘,唯有活着,了却残生。陛下,其心何毒啊?哈……断红……断情……你明知道在神界红就是情,为何还要大费周章,把断情叫做断红呢?……)
“朕不希望旖儿没有一个良师教育她管束她,可她只听你的话,如果是这样,那你还能陪她多久?如果哪一天你突然暴毙而亡,你叫旖儿该如何做?”王义谦对太傅的语气突然郑重而急促,更像是在祈求。
(什么?这么说,下一任国君是、是……)“会被人误会,遭满朝唾骂。”他在努力推脱。
其实这个问题王义谦想过,既不能公布断红丹续命之事亦不能让人误会:“做好你该做的,一切随缘。此事由朕公布朝廷,没人敢背后议论。此事就这样吧,其余的事朕来做。”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非我不可?”
“这件事的起因太早了,不提也罢。总之,王旖想要的,除非她自愿放弃,没人拦得住。”
“那帝位呢?!”
“现在非她不可了……”
……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
屋内昏暗,没有一丝光亮。最晦暗的角落伸手不见五指。
九枝灯没有被点亮,只是各自孤独的立于门的两侧。
黑暗中一只手捏着一颗玄色的小东西,几次三番,弄掉,找到、弄掉再找到,反反复复,就像拿着救人的杀人刀。那双不甘、犹豫、哀伤的含着一种愤懑、煞气的眼终于缓缓复苏……
“嗙”!!门被猛地拉开,撞到了门框。
……
……
次日。
晨时阳光正好,略带的温暖一丝丝融入昨夜余留的寒风。屋廊下台阶旁的惊鹿流水。
拉开一扇门后,一股规格的光束闯入屋内,与屋内原本的绛紫分明开来。
光束中掺杂着空中飘落的伶仃灰尘,却在光的照耀下神似飘渺的星尘。
远处传来空灵清脆而又婉转的鸟鸣,嘤嘤成韵。
“天气很好,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大皇子王硕被关进天牢等候发落,随授王乐的祝太傅辞官还乡了,你就坐等哪天他驾崩了,你也就是当朝唯一的太傅了。”阿满倚靠在门框边上说着风凉话。
“你以为真那么好当呢?一个王位……那是多少条命铺垫下来才叠得那么高的?(她)……得失去多少亲人才换来的……”太傅开始同情起他人来,来到门前仰望晨时的光辉并享受着光由上到下的洗礼,“难得她看得开,母亲早逝,父亲僵持,兄弟离心,唯一宠爱她的祖父也莫名离去……竟什么都不剩了。”(和她比起来,我又怎有资格说自己凄苦呢……)
“对于她来说,还有你。”阿满深思道,心里却极为痛苦,痛苦他的师兄的不易。
(还有……我吗?可我不久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她不需要我。也不能要我。”
……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带停歇的响起,愈来愈近。
“太傅!太傅!我回来啦!你快看我都带什么回来啦~”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阿满顿时苦涩一笑:“她回来了,看看自己怎么应付吧。”说罢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太傅重拾心情,整顿酝酿许久的压抑气势,见王旖从墙后一出现便脱口而出:“出行没按时回来当论误期失信之过,该罚!现在立刻马上去藏书阁抄录经文十遍今天晚上必须送来!”
“啪”!!!
说罢就进门将门狠狠的合上摔门不见,将王旖毫不留情面的拒之门外。
门外刚刚跑来的王旖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抱着一对礼物的小祎咬牙切齿,使劲喘气,鼻腔蹦出一阵阵的闷鼾声,如同野兽不服训斥,不甘气愤,不顾尊卑的大喊大叫:“好你个张太傅,我家殿下昨晚本是去看灯,结果一路上心心念念全是你,担心你怕你会被冷落专门全程一直帮你挑选礼物!害得殿下连那么美的花灯都没瞧上一眼!今早她起的可是有史以来最早的一次床,就因为知道你身体不好,起个大早排对挂号给你寻药!白眼狼!亏我家殿下对你那么好!!”小祎意犹未尽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准备再多说几句好儿好儿出出气。
“够了……”王旖强颜欢笑,理解的点了点头,“是我误期让太傅担心了,以后不会了。”然后懂事的笑了笑,装作没事儿人似的,“不就十遍嘛,太傅果然最疼我了,要是搁在以前祝太傅那里,估计又是一百遍了,我去去就回。”然后将每个礼物一一从小祎手里拿过去然后摆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符合了太傅强迫症的标准,“礼物我就放在门口了呦,记得拿哦。”
说罢,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孤碧庭。
太傅心里酸苦,又有些无可奈何花落去。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太傅终于还是按耐不住情绪如海翻涌,放下书、走到门前、拉开,然后抱起地上一堆东西送去王旖房间。
他将礼物全部放在桌子上,清点着她此次行程中的“铺张浪费”。
当他仔细排查时,一串红气诱人的糖葫芦!颗颗饱满,斟糖匀称的糖葫芦意外如了他的眼。
(一个男孩子怎么能这么没有毅力呢!切!不稀罕!)
他眼神游弋,四处寻摸,终于找到纸笔,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走出房门。
……
只听一些宫女窃窃私语:“太傅今儿是怎么了?看他从殿下房间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是殿下买来的,兴许太傅这是小孩子气犯了。走吧走吧。”同伴不停撵着催促着。
……
红晕如朱砂般在日旁晕染开来。
渐渐地,一碗清水逐步扯出一块块儿品红的火烧云。
残阳之光从云岸处挤出一条条的金丝线,优美而笔直。
借助着余留的光线,年轻的书册显得各外苍老。
字迹也不甚清晰。
平时那件九鹤图的白衣披在身上,那处处褶皱都在光暗的熏染下成为一座座俊美的山峦、行云流水间。
(今天终归又是寂寞了……)
“咚咚咚”
“咔”
……
忽然无数个匆忙紧促无规章的杂音撕扯了静怡美好的情景。
“走水啦!!快来人啊!藏书阁走水啦!!”、“水呢?!”、“水没了!”、“一群废物蛋平时都干嘛吃的!俸禄都给狗肚子里去了!打水打水、打水啊!!”
(藏书阁!?)太傅心顿时咯噔一下,险些吓晕过去。
手舞足蹈、惊慌失措、跌跌拌拌终于爬到门前撇开门就一路狂奔而去。
脚下马不停蹄,愣是拐过好几道错弯随着人流终于想起烂熟于心的那条书阁的路。
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慌不择路,紧张、急忙透过一队队人群中的毫厘间隙望去注目于远处的悲惨藏书阁。
火势逼天,如日下凡,书阁被火紧抱羸弱如蝼蚁!
旁有送水的满脸漆黑的太监来往不及:“救不下了!!水!水!!”他们脚下生的风恨不得可以立刻灭火。
太傅拉着一太监:“殿下呢!!”
“没出来快去拿水救火啊!!”满脸急得没有表情的太监哭着急尿了。
二话不说,撒开太监就不顾礼节理性的往人群扎去。拿起一旁正要泼水的太监手里的水桶,往身上浇水,立马冲进了火场。“别去!”把阿满的话狠狠抛于脑后。
顷刻,大门向外倒塌。
烈火滋滋冒火星,火舌贪婪的啮舔着一切可燃物。
“王旖!”
“王旖……王旖!!”
大火蔓延,无一缺处。他撕心裂肺,懊悔不已,肝火中烧。
衣着,火星扑飞。
“王旖!!”
嘶哑依旧不绝。
仿佛置心于悬崖峭壁,绝望至极,悲痛欲绝。
久不得回应,焦急如灼。
(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
阁内烟熏火燎,烟气充满。虽照亮了平日里最黯淡的整个阁楼,却烧灼毁灭了太傅的心性。
“王旖!!!……快回我啊……”(回答我啊……)
时间愈来愈久,他的心就越撕裂粉碎,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在做什么……只是想见她……
火势已经不可挽回,阁楼的性命也摇摇欲坠。
“太傅……咳咳咳……”
大火依旧不减退,身上水已蒸发的差不多了。
“王旖??王旖!!”一丝飘渺的希望响起。他想再确定一下,再确定一下!声音再大点!
“太傅……咳咳咳咳咳……”
是了!没错了!是她!还活着!!
“王旖!”太傅终是嗓子里冒血,呜咽着实在说不出话,此刻他心先于嘴激动到剧烈颤抖。
终于抛开一切烟雾迷蒙,找到倚靠书架努力呼吸喊叫的她。
脚下不自控的奔去,越过热浪翻滚的火海,只找最近的短途,径直而去忘了路途上的火焰。
“王旖!我来啦,你看看我,太傅在这里!太傅带你走啊?”他一边将身上的外氅披在王旖身上,一边拼了命的摇晃她,希望她不要睡着,并再次证明她活着的希望。
见王旖微微抬起眼皮,太傅便急忙将她背起,用仅剩的体力以最快的速度背她冲向阁门处。
脚底如踩泥潭、棉花,完全使不上力。汗如雨下,面色发白,已无多少体力。
可他不能放手,火离王旖的距离仅分毫。
火尖吞点着他的手背,他只能一再将王旖往上驮。
“殿下不怕,太傅带你出去。”
王旖因被下迷魂烟身体完全使不上力,只能呼吸,甚至眼不视物,耳不闻声。黑烟盘旋于阁顶仿佛偌大的虬龙。
太傅依旧面不改色,顶着火烧灼传来阵阵的火辣刺痛,往前走。手背上已伤痕累累。
他不停重复着,他会带王旖出去的话,像是在极力的告诉她要相信他自己,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叫自己不放弃。
火啮食着挺梁柱,阁内支柱所剩无几,半个阁面已经塌陷。
“咔咔”
一个巨响传来。
这是柱子又要倒下的折声。
太傅警觉的环顾四周,欲知答案。
不见四面八方的危险涌现便匆匆继续前行。
“咿……咔咔”
“啊啊啊!!”
一桩血红的庞然大物突如其来地似陨石坠落般从前方向内倒下!给毫无防备的他来了措手不及,直挺挺的从正面朝太傅迎去。太傅还没来得及躲,一桩残疾的断柱就划破浓烟冲飞到了他的眼前,下意识的紧闭双眼后,面部皮肤就被残木横截面上的尖刺划破,紧接着渐渐深入肉层,勾走淋漓鲜血,霎时间的知觉耸立,疼痛贯穿整个肌体乃至骨髓都在紧密。
似于躺在铁打板上的人,体内麻沸散药劲儿过去后那种惊心动魄的痛。
柱子完全倒下后,透过热浪的不尽翻滚看过,在那原本稚嫩秀气、纯洁无瑕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大半部分已渐渐被血模糊的不清了。
他意识到鲜血从伤口处不停溢出,因为血已染红了眼前,视线中血肉模糊。
突然,胸口一阵闷痛,半个身子差点直接倒进火海里。只觉背上王旖欲坠落火舌之口就拼尽全力的直起身子重新背好,然后努力清醒恍惚的大脑,气喘吁吁地不顾一切冲向门口。
幽暗的门口在火泊之中格外醒目。随着脚步向前迈进,摇曳于视线中越来越大。
门口大火扑灭又复燃,复燃又扑灭,门外士卒怒斥奴才手脚慢如蜗牛,纷纷亲自接水扑火。
一桶水下去之后后,只见从烟雾弥漫的门内处前有隐隐约约的人影攒动,然后下一刻,身影越来越清晰渐渐化出肉体,神迹般冲过即将复燃的火堆,“啪”的一响两具“尸体”就扑倒在了门前。
阿满见白色身影便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与此同时从阿满的背向刹时吹来一阵大风,将摇摇欲坠、东倒西歪的阁楼毫不费劲的向后吹倒,阁楼的生命如同立于平面上的纸一吹即毁。
顷刻间,那荣耀典藏的辉煌永远停留在时间长河中。那原本金碧辉煌专属于天下的主人的它,曾经是那么气质不凡高高在上,它本应拥有千秋万代的荣华富贵!却在一朝一夕之间亡绝了一切瑰丽浮华,结束了这里所有故事和泪水!被“微不足道”的风吹成一片破烂不堪的废墟……像极了现在的太傅。
忽然天空被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片刻之后便迎来“马后炮”的倾盆大雨。大雨滂沱,没过多久就浇灭了盛盛烈火。
阿满赶到后,紧张的浑身发抖,面色铁青,驻目于太傅的肺部,已经好久没有动过了……他不敢伸出手,又不得不伸出手,他探了探太傅的鼻息,都怪该死的天气,让他总是探不到想要的答案。(对!脉搏!)他急忙又去抚太傅的脉搏……
“快来人!传御医!!”总管步履蹒跚匆匆赶来,命人抬王旖去诊治,又赶忙问起:“左院判太子太傅究竟如何了?”
“传人……”
“什么??”
“快传人将太傅背回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啊、啊啊!是!快来人!!”
……
……
【竖折折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