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景的城繁华不逊京城。许多外来商户总愿意盘桓在此。这里有众多漕道,镖局,四面八方都打通。人来人往中,随处可见形形色色。
城外四周群山环抱,名流大川数不胜数。说是第二京城也不为过。在这里,人多,“多”是仅次京城的那种。当然,因为人多这也就成为了无数过路旅客的痛点----因为他们没有住的地方。
而有些吃货却无暇顾及人多人少……
“太傅,照陛下这么个吃法吃下去,咱…还能剩下钱吗?”陈楚魏幽幽地发问。
太傅倒是不以为然,毫不在意道:“我带的不够,你还有啊。”
闻言,陈楚魏突然闭上了嘴,瞄了一眼腰间的钱袋,默默的抱着大包小包的点心退到了后面。
见王旖还要买,太傅走到王旖旁边阻止了她:“陛下可见陈楚魏了。”
王旖满脸问号的回头一寻,只见“一座山”挡住了陈楚魏,立马就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知道太傅要说什么了,转头就和店家告了别。
王旖咬着嘴里的山楂一脸好奇的凑近太傅:“菜户,斩们晚杭、卒哪儿呀?”
太傅一脸惊愕:“卒哪儿??”
“嗯。”王旖点了点头。
后面不知情的陈楚魏被自己的小心脏拍到了:我的天哪!难道我的人生还没过一半儿,就要命丧于此了吗?我的银子!我的媳妇儿!!
太傅扭头一看,眉头皱了皱:“下次一定要吃完嘴里的再说话,要不然容易噎到。”
陈楚魏终于豁然开朗:吓死我了差点就被话噎死了!
和阿满打了半天冷战的霍芸樊突然问到:“不过,我听说锦景城的客房向来紧张,现在都正午了,还会有剩余吗?”
王旖迟疑地摇了摇头。突然,她灵光一闪:“师傅不是朋友遍天下吗,那在这里有没有熟人啊?”
太傅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朋友、遍、天下?照你这么说,我的身份岂不是人尽皆知??
他为了转移话题,转眼间就莫名其妙地笑了:“哈哈,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客栈。”
王旖见他笑了,魂不守舍地跟在后面:“他笑了……师傅笑了……师傅他是在朝我笑……”
“原来师傅喜欢我夸他!”
阿满无意间听到:“夸?戚,夸谁不会。”
霍芸樊冷嘲热讽道:“有本事你也夸啊。”说完就跑去王旖旁边。
陈楚魏眼见阿满就要火山爆发,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子,搬出隔壁媒婆劝亲的劲头,“从容赴死”地挡在了阿满面前,笑脸相迎:“阿满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家主人一般见识,她也是一时怄气,相信您一定不会和小女子较真对吧?再说了,您是大夫,怎会不知气大伤身,为了自己这么不划算的买卖您肯定不会做!”
紧接着他匆匆忙忙地跑到霍芸樊身边亦是这般:“主子,主子,阿满不过一介大夫,他再怎么也不及您落落大方,肚里撑船,所以啊……”
“你不用说了,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霍芸樊挑了挑眉,但刀子一般的目光还是准准的抛扎在阿满身上,她突然面带心疼的从陈楚魏手里夺来包袱:“哎呀,你看你为了我,累了吧,我帮你分担分担!”
阿满见势,自己难道还会这么没眼力见儿这么不近人情?好歹陈楚魏也为自己着想过。他不甘示弱的从陈楚魏怀里抢来所有点心:“别担心小魏魏,你累了就跟我说,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喜欢‘帮人帮到底’!”说着他的眼神化作一把把铁耙砸向了霍芸樊。
陈楚魏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放任他们自作主张。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总算是“如释重负”。
正当霍芸樊和阿满赶上太傅的步伐时,只见太傅从客栈里出来,摆了摆手:“咱们去前面看看吧。”
阿满:“我记得祝落恒在这一带,要不然……”
太傅:“他可能在另一条街上了。现在天色不早了,大家还要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歇,明天再说吧。”
霍芸樊:“我知道祝落恒,他不就是祝爵爷吗?我认得路,我带你们去!”
太傅摇了摇头:“白天很难在他家找到他。他很忙的。”
霍芸樊沮丧的点了点头。
这时,王旖的余光瞟到了一个道口,那里人来人往,驻足之人颇多,便心生好奇,拽着太傅的袖子指道:“师傅!那里人好多,我们去看看吧。芸樊,帮我拿一下。”说着就把糖葫芦塞给了霍芸樊。
因为有围观的人挡着,他们并没能进去,只是在外围徘徊。
突然,场中央传出了抑扬顿挫的吆喝声:“喂!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诶!这人奴可是一等一的能干,您带回去绝对不亏!来来来……”
王旖从没见过人奴,好奇的扒着人群从缝隙里探了探,却刺眼得见----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蓬乱的头发、身着破衣烂衫、手脚禁锢着铁链,活似一只被鞭训过的野兽,生生捏成了乖兔!不仅他一人,那是一个人奴市场,不计其数的人奴被人牙子像虐待动物一样虐待他们,不是关进笼子就是曝晒日下有甚者衣不遮体,瘦骨嶙峋,苦不堪言!
看在眼里扎在心里,此时的王旖五味杂陈,她听见旁人的叫价声一个比一个高,如同一根根带勾的针,响在空中,勾起心底愤怒。忆起以往,总有人说小祎那时,也是这么来到她面前的……
人牙子要人奴施展才能好招揽生意。可人奴那张被隐藏在头发里的不愿似乎被他察觉到了?
人牙子见人奴不听话便抡起鞭子,细如柳条的鞭子打在人奴红色的身上,如同利刃划过,鞭飞之时带起了点点血渍。人奴焦急地张望人群,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救命稻草,就连他刚刚伸出去的手,也被前排人嫌弃,他们不要下人了吗?!他们不用人手了吗??那他该怎么办?
就在王旖冲上去准备扎进人海中时,太傅突然猛然地拦住了她:“不许去!”
“师傅……?”
太傅不知如何解释,冷冷的一字一句的答道:“他,是人奴……这,是他的命。”
“难道救一个人也要因人而异吗?”王旖从来没有对太傅的话产生巨大的怀疑,但刚刚的话真的让她有些迷惑,可这是活生生的人命,她顾不得许多,压声道,“师傅不救,好,那我救,到时候,我要你亲口说,你错了!”这是王旖第一次狠狠的挣开了太傅的手。她冲进了人群中。这一次,不仅是为小祎受过的罪抱不平,还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可就在那一瞬间,太傅的心,竟不由自主地还在想去阻止她,手,却突然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掌中还余留着她的热和她的汗却什么也抓不到……
这是他第一次袖手旁观,当着王旖的面,做了坏人,也是第一次犹豫要不要救人,更是头一次无缘无故的生气,莫名其妙的就对一个人充满敌意,自己充满了危机感,是一种空虚……
与此同时,王旖阻止牙商,就在人牙子没来得及收手,一鞭子抽向王旖的时候,太傅竟能及时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嘿~你们俩存心找茬儿是不是!”人牙子抽回了手,指鼻骂道,“看你一身公子样儿没事儿找什么骂?”
太傅一笑,回答道:“有事,但不找犬吠。”
“犬吠?”人牙子突然反应过来,“好啊,你竟然……”
“我要人。”
“要人?你好歹是条汉子生活还不能自理了?”
太傅听出他的意味了:“我替我徒弟要的。”说着,他伸出了手拉住了王旖的手腕,“我这个徒弟娇贵的很,需要人伺候。”
王旖一听,立马就猜到,太傅这是在生刚刚自己顶撞他的气,不情愿也羞愧地低头撅了噘嘴。
“说说,你能给多少?”
“二百两,要你所有人。”
人牙子一下子仿佛听见了哗啦哗啦的金钱声,什么砸场子耽误生意拌嘴的仇通通抛之脑后,刚刚还挤眉瞪眼的人牙子,转脸就笑着爽快的答应了,他毕恭毕敬的把三把钥匙呈交给了太傅,领着一袋银子连鞭子也不要的就跑了。
众人见牙商都跑了就散了。
但王旖想要的不仅仅是救三个人,还有身后牙市上所有被囚禁被束缚了自由的人,她在皇城待的那些年里,已经尝受到没有自由的日子,她不想这种痛苦再次重现在别人身上……
“他们怎么办?”她渴望地望向了牙市,渴望能就在这里看见尽头或者什么都看不见。
太傅:“现在我们身上多余的银两不够买下这个牙市,等回去了我们再想办法。”而他所想的,并非真正如此,世间苦人遍地有,而解救他们的真正办法不是买下今日,而是从根本上解决他们这样的人出现……
“师傅,对不起……”
“我错了。”
“啊?”
“你说的对,救一个人不应该因人而异。你能坚持自己的原则,我很欣慰。但是下次,不能这么鲁莽了。”
王旖眉开眼笑,想不到太傅竟还有向她道歉的时候,但她更为之高兴的是,他不是个冷血的人。
她想得到太傅的肯定,便假装将信将疑:“那下次我做什么决定师傅都会全力支持我啦?”
“只要是对的事。”
王旖突然想趁机捞太傅一笔,故作赌气:“那我要师傅允许我一件事!”
太傅觉得刚刚有愧她一次就应了。
王旖眼球滴流乱转,正巧一旁一位刚刚被解救的仆役眼巴巴地望着她,她也想给他一个容身之处便许道:“我要他做我的跟班!”
太傅顺着王旖示意的方向看去----一个灰头土脸满身是伤的仆役。重点是,他是个男的!还是……
“你换一个吧。”
“师傅说话不算话,刚刚还允诺我一个请求,现在就要反悔了吗?”
太傅无奈,他总不能把守信的王旖教坏吧?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就满肚子是火,话音刚落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王旖有些不理解:“他又生什么气啊?”
这时,霍芸樊一脸微笑的走了过来:“真笨。我提醒你一下啊,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在吃饺子~”说罢,继续与阿满互相推搡在前面。
王旖一下子恍然大悟,为“醋”之一字而乐此不彼,激动的心那叫一个惊涛骇浪,差点儿没喊出来。她现在的年龄正值青春,心灵还很单纯,满心全是朝气活力与少女情趣,从性子里就透着耐不住,感情上更是紧抓得不要不要的,有个风吹草动便会接个连锁反应,着实不够消停。
她要叫上那个宝贝仆役立马追上去: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能丢!
现在她一看到那个仆役就偷偷乐个不停:有了你,太傅就会吃醋……嘻嘻……看来好心果然有好报!
王旖一路可是乐翻了天,笑声一个接一个,可在太傅眼里那就是一团又一团的火苗:早知道就不应你了,一个跟班而已,就把你乐成这样,要是给你一个……不不不、不能给!什么都不能给!不能想,什么都不能想!对,背诗,春晓、贺知章、床前明月光……
……
陈楚魏跟在后面甚是孤独,感觉街上就他一人形如游魂,那阵阵凉风吹得他身如缠鬼。
他跑到阿满旁边想唠唠嗑:“阿满大人,你看,你这么累,不如我帮你?”
听到着话茬子阿满一下子就乐了,大声嚷嚷,生怕霍芸樊听不见:“哟,小魏魏!你要帮我分担是吧?那就太不好意思啦!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好吧,我就把这串糖葫芦给你吧,你也别累着了!”说着就从怀里腾出手,拿着一包桂花糕给他,原来阿满的眼始终扎在霍芸樊身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
陈楚魏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
霍芸樊听见后,气得脑仁都要炸了:好啊陈楚魏,你敢背叛我,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回走,走到陈楚魏旁边,笑了笑故作亲近道:“陈楚魏啊,刚刚你还跟我说阿满是个怎样怎样的粗鲁怎样怎样的不堪入目甚至怎样怎样的自大,你怎么帮他却晾着我呢,这是何道理?”
陈楚魏一下子蒙了,他何时说过这些话,他有吗,是他吗,没有吧??
阿满闻言,带剑的目光突变了方向,凶神恶煞的看着陈楚魏,问到:“你刚刚不是说她是小女人吗?你怎么也说了我这么多坏话?果然是墙头草!叛徒!!”
说罢,一气之下就把怀里所有的东西全部塞给了陈楚魏。
听完阿满说的话,霍芸樊也忍不住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霍芸樊说着,哗啦一下,一座山就从陈楚魏身上拔“臂”而起!
这下倒好,霍芸樊和阿满握手言和,一齐报复陈楚魏。陈楚魏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陈楚魏:“我终于知道和平的代价……纸包不住火,但是一根小小的木棍(他自己)就可以将两团火融为一体,木棍啊木棍,你是何其的伟大啊!”
可是他后悔了:早知如此,我老老实实待在后面,干嘛非要趟这趟浑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