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尤长书沉声阻止,他刚说完骑兵七千,这女儿就只要三千兵力,饶是平常再信得过,也觉得此举跟送死没区别。
他想说,好好想想。
但当看清那像极了榕若的眼睛,却说不出话了。
毕竟是后辈,几位夫人有些看不下去,想帮着劝劝,再不济能给出个台阶让这姑娘收回这话,密舒却开口了。
“听闻尤三小姐的生母乃湖州医女,师从医宗寺术,姑娘此举真是不辱师门,颇有寺术行医天下,拯救苍生的风范。”
这高帽子一戴,算是把李见榕推上无可回头的地步了。
李见榕撇了一眼密舒,冷笑一声,无所谓的看着太后去了。
密舒见那眼神,突然心中一股冷意,这人没听懂自己说的话吗?她没有退路了,不介意不愤怒吗?
刚刚想帮帮忙的夫人老爷,此刻也不开口了,若这女子是寺术弟子之后,这话到底是不是夸下海口就不好说了。
太后思索着,听见这句话,往后靠了靠,似乎有些累了,她喃喃道,“医宗弟子...雪薇也是啊,玄阳......也是啊...”
“太后,”宁妃关切的凑了上去,“您累了。”
“累了?”太后像是在问自己,“是,累了,累了。”
她茫然的点头,随意的挥了挥手,“是尤家的姑娘是吧,你去吧,跟着颜相去吧,哀家累了,累了。”
宴席因为太后累了草草收了场,尤家人一行出了殿,气压很低。
刘氏皱着眉,手颤抖着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尤柯紧紧攥着李见榕的手,尤轻扬眉头紧锁。
“尤相大人,真是沉的住气。”御史大夫一家走了过来,密舒被人扶着跟在后面。
虽封了郡伯,但论官职只等同于副相,见着尤长书也是要行礼的。
“行的正坐的直,为何沉不住。”尤相冷着脸,意有所指。
御史大夫呼出一口浊气,哑口无言。自己何曾不是以正人君子自居,好人当了几十年,若不是为了成全女儿的一片痴心,如何至于晚节不保?
今日宴席,密舒第一个献礼,言语之间又将尤昭推向绝地,在场的都是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的人精,谁都不是傻子!
他自己拦不住,却指望尤相能拦住自己的女儿,别让事情闹大。此刻他一句讽刺般的“沉得住气”,责怪的却是没有道理了。
李见榕上前,女儿家似的撒娇,“父亲大人,别说了。”她看了一眼面容憔悴的密舒,冷冷道,“女儿都瞧不起的人,也不知谁会瞧的起,我们不与她说话,走吧。”
“咳...咳...”密舒突然咳嗽了起来。
她苦恋了盛亲王多年,什么流言蜚语没听过,如今却被李见榕这话直戳了心窝。也许是她看得出来盛亲王对这女子特别,所以对着女子的话更加在意。
而这女子知道自己的心思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是瞧不起。自己隐藏了多年的卑微终于被血淋淋的撕开了,她的恨,她的爱,真的如此不值一提吗?
尤长书不等密恒反应,抬脚便走了,教出这样的后辈,的确不值多费口舌。
“密家的名声脸面,算是葬送了。”
“就是,右相多老实的一家,惹上这家人!”
路过的官眷见惯了朝中沉浮,最是瞧不起拿儿女后辈下手的,尤相为官清廉人缘也颇好,几个性子急点儿的夫人声音大了些,丝毫不掩饰厌恶。
刚没走几步,就见着颜徴和颜羽走在阶梯前面。
一直憋着气的尤长书突然加快了步伐,把李见榕他们几个都甩在了后面。
“颜相!”尤长书拱着手就过去了。
颜徴回头,只见尤长书上来就行了一个大礼,忙屈膝去扶,“伯父这是...”
“家中小女年纪尚轻,昭儿母亲死前将她托付于我,为父无能,让小女身陷险境,此去西南边境,祸福难测,还望颜相多加照拂!”
颜徴扶着尤相,抬头见到阶梯上站着李见榕。
她的头发吹的有些散,背后是灯火通明的大殿,逆着光,明明看不清面容,颜徴却觉得,这女孩儿在哭。
他见过她送马时的大方,被她骂过冷过,也见过她聪明机灵,临危不乱的样子,却唯独没见过她哭。
颜徴少有的愣了愣,忙扶起尤长书,眼前这官场沉浮十几年的人红了眼眶,他皱了皱眉,郑重拱手,“伯父放心,只要颜徴在一天,必护昭小姐平安无虞一天。”
尤长书尽握着颜徴的手,微微发抖。
尤柯扯了扯袖子,李见榕低下头,抹了一把脸。
当日父皇便是如此,跌坐在阶梯上,朝冠都有些歪了,想为女儿争一线生机。
李见榕望着这夜幕,眼里闪着泪光。她心想,这次,她不会死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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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膳。
春光明媚,尤府此时本该是热闹的。
“今日吃饭怎么这么安静…”李见榕实在憋不住了,看着心不在焉的刘氏,“母亲!二姐要办喜事了!怎么还不带我们出去逛街!我们买首饰,买衣裳啊!”
刘氏自昨日宴席之事后一直自责,虽说是有小人陷害,但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一关。
如今虽都照常过着,连尤轻扬都回家吃饭了,但这气氛就是不对。
“你不爱那些的。”刘氏不似平日的神采飞扬。
李见榕无奈的去看尤柯,平日爱吃的二姐此刻碗里的粥看上去分毫未动,“二姐!一品楼又有新的菜了!”
尤柯扁着嘴,“我要等你回来跟我一起吃。”
李见榕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她没办法跟家人说,自己想到了西南边境制胜之道,因为这跟从前母后讲的西夏风土人情有关。她如今是长在湖州的晋国人,哪里说得出这些呢?
她也没办法说,颜徴身边有个天下第二的连赢,自己身边有个京中女子排名前三的软青。
但她真不想让家人这样担忧了,这件事情还瞒着尤老太君,老太太本就身体不好…
“其实,这件事情,是我和颜相商量好的。”李见榕见尤长书闻言愣了愣,心下一喜,好歹不是心如死灰了,继续道,“母亲曾告诉我若有危急便去西南找寺术,当日我见着皇榜一出,其实本来也没想去打仗来着,但是那地方刚好是我师祖的地盘,有医宗他老人家罩着,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尤轻扬因当日之事其实一直有些愧疚,时常觉得虽说自己没带过兵,但自己去也比尤昭这个女儿家去要好,他道,“但毕竟是真刀真枪,今日我去找一趟盛亲王,实在不行就去找太后,皇榜就是我揭的!”
“别别别!”李见榕摆手,这西南军况只有自己了解,“我…我与颜相商量好的事儿,怎么能改呢!到时候颜相指挥就行,我去找师祖,我不打仗的!”
西林河道,某人打了个喷嚏。
“颜相替你领兵?”尤轻扬想到了什么,“你去找医宗,不会是为了驻灵神药?你替颜相求药,他替你领兵打仗?”
尤轻扬是盛亲王李盛裘门下,知道李盛裘多年寻找医宗不得,其实就是为了这药。
什么跟什么?
李见榕不明白,但还是准备应承下来,就见尤长书打断道,“三千弓弩兵,还是少了。”
尤轻扬知道父亲有心打断,但尤昭毕竟是为了自己才去的西南,也不好意思在打听了。
“颜相那么聪明,我肯定没事的!”见尤长书松了口,刘氏和尤柯的面色和缓许多,李见榕终于松了口气,“昭儿现在也是有封地俸禄的人了!不行,今天一定要出去逛逛!花花银子!”
刘氏知道这姑娘是在替自己疏解,听李见榕讲了半天也宽心不少,道“行行行,听昭儿的!”
尤柯抱着碗,嘴也不瘪了,只看着自己这妹妹,“等你回来,我再成亲。你得陪着我。”
李见榕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