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李见榕拍了拍衣服站了起身,有些得意的摇了摇头,“打仗原来简单。”
颜徴静静地坐着,好看的脸上浮起一抹雾色看不穿神情,只是涩涩的扯了扯嘴角。
李见榕见状忙闭了嘴,转过身懊恼的拍了下自己这张嘴。
十几年前齐晋前线,颜徴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命丧战场,一面都未见到,自己不过赢了个小仗,得意什么得意。
此时山谷下闹腾的不行,凉亭内却是令人窒息的安静,李见榕咬了咬嘴唇,还是觉得走远些,假装去探查军情,虽然也并没什么好看的。
那向安此刻被自己平生最厌的书生气的面色通红,几个副将有的安抚军心,有的冲到身边惊恐万分,“荣平军真敢动我们?!”
那向安看了眼悬崖对岸的弓弩兵,他们身后有粮草,有驻扎,陪着自己耗多久都行,他的脑瓜难得的转了起来,临行前上头就说了,若是晋国聪明,是不敢动自己一分一毫的。
向安大喝一声,躁动的军队安静了些。
“王大将军说了!晋人还不敢动我们!咱们就在这儿,陪他们耗着!”
“王冲。”颜徴道。
李见榕听见声音,转过身不看那谷下了,“就是他说的王大将军?”
此时颜徴神色自若,似乎又回到了平常那泰然轻松的样子,刚刚的悲戚似乎只是错觉。
只见他轻轻点头,道“此人忠于西夏皇帝,手持重兵,与师兄颇有嫌隙。”
颜徴正说着,突然看清她站的位置,神色一凛,上前几步,将李见榕一扯。
只见她原来站的位置一支长箭穿过,来自谷下。
李见榕被颜徴揽在怀里,头虽砸在他身上,但还是有些晕,待嗅到一阵清香又回过了神,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颜徴先闷哼一声,“你这几日着实吃的有些多。”
李见榕张着嘴动了动,说不出话,就听谷下人大吼,“见着了吗?老子敢拿箭射杀,他们敢把老子怎么样吗?”
李见榕刚刚的郁结化作一口闷气,其中多是对颜徴的气,但也不好朝他发作,只推开颜徴并不看他,自顾自跑到崖边,向下骂街出气,“田将军好大的口气!有种你爬上来咱们单挑!”
她自然,是不会武功的。
向安指天大骂,“贼子狡诈!若是老子出的去,定...”
“暗箭小人!爬不上来就别废话,给我老实待着!这谷里到了晚上可什么都有,毒蛇蝙蝠,你们睡觉可别睁眼!”
颜徴有些想笑。
白孝梅刚刚登上这山谷,看李见榕提着衣裳蹲在地上朝谷下大骂,抽了抽眼角,转身欲走,被李见榕一声“白兄!”喝住。
“......”
白孝梅和颜徴互相施礼。
“尤大人。”白孝梅施礼,不卑不亢。
昨晚在自家的老桂树下谈事情,这尤公子还是极有风度的少年郎,连月下身影都颇有韵味,怎么现在是...转了性了?
“还未祝贺白兄,此次差事办的极好。”李见榕站起身拍了拍手,也回了个礼。
白孝梅淡笑。
李见榕看了颜徴一眼,见他也跟白孝梅同样神情,自己便端正了神色,学着那日颜徴喝酒时众人的调调,抬手拍上了白孝梅的肩膀。
颜徴的笑僵在脸上。
白孝梅抬起头,神色有些不解。
“白兄此等良材,必能为我国之栋梁,在这衮州实乃屈才!”李见榕拍了拍他肩膀,“可愿随我回京,报效朝廷。”
她想有京兆尹陆正辉赏识,左相颜徴推举,自己只要再向尤长书进言,白孝梅定能担大任。
白孝梅却并未应下,只轻轻摇了摇头,“双亲葬于衮州,需有人守墓祭拜。”
“这...陆大人已到衮州,会替你双亲昭雪。”李见榕有些为难。
“双亲因为孝梅遭奸人残害,即使沉冤昭雪,得立墓碑,但亲人晚晚入梦,实难释怀。”
李见榕哑口无言,想起了当日那样的情况,榕若也不愿跟随寺术,又突然想开了些,奇才可遇不可求,李见榕笑了笑。
“也罢,就依白兄之意。”李见榕收回手,“你手里的荣平兵符不用还我,我自拿回田亚手里的回京复命。我会替你向圣上求封求赏,不可推辞,就当为了衮州百姓不受奸人欺压,为了清白赤子之心不在蒙尘。”
李见榕说的是肺腑之言,情到深处也红了眼眶,这是晋国子民,青年才俊,本该有大好前程,光耀门楣,她的手触上肩膀时,却能深切感受那单薄。
颜徴眼里闪过赞赏之意,深深的看着李见榕。
白孝梅看进李见榕清澈见底,如昨夜月般皎洁的双目,突然觉得自己染尘四年的心被一汩泉水洗净了些。
白兰,字孝梅,布衣元民,猗猗茂才,志励秋霜。晋国一百四十一年中荣平举人,服丧,未赴会试。丧期满任衮州清坪知县,一百四十四年,右迁衮州知州,翌年秋,封礼部主客清吏司,出使西夏,民众随街相送数里。一百五十五年,升丞相,一生未娶,匡扶幼帝,开创朝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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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才可遇不可求啊。”
回去的马车上,李见榕和颜徴一乘。
颜徴见那李见榕不加掩饰的愁眉苦脸,笑道,“已经足矣。”
李见榕兴致不高,昨夜一夜没睡,今早又颇有些劳累,有些困倦了。
“累了就睡,到了叫你。”颜徴看着她打架的眼皮,唇边漾出淡笑。
李见榕撑着摇了摇头,“我想了想,此事进展有些过于顺利。”
颜徴不语。
“关那些人在临云崖杀不得,为防止再来作乱,我必击溃其军心在任自散去,他们都是老兵,此行说是受命向安,向安言语间又提及是受命王冲,一群败兵受此莫名欺辱,逃回西夏后恐会生出怨气,乱了王冲军威。”
李见榕喝一口浓茶醒神,“而你又道王冲与你师哥颇有嫌隙?”
她将杯子往桌上一拍,“咝”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怎么感觉为他做了嫁衣?”
她看着颜徴,只见颜徴似乎早已料到,轻声回了句,“的确。”
这衮州一战不论成败,得利最大的还是他师兄,他们输了,杨让可借机重挑齐晋战事,他们赢了,杨让又可以除掉自己在西夏的宿敌,真真是好算计。
李见榕咬着唇,瞥了眼颜徴,看他这神色,明明被利用了却没有不甘,就跟那日上元节在城墙上,自言他与师哥都是河清棋子,却未有不满。
颜徴,是这样认命的人吗?
“世上本就不存在永恒的敌人与朋友。”他看李见榕的神色,少有的多解释了些,“我与师哥做事,常常我胜两分,他得三分。”
李见榕有些听不懂,颜徴胜了,杨让却得利?
“杨让比你聪明?”
颜徴听李见榕直呼了杨步珏最厌恶的大名,有些愣。
“没有谁更聪明,只是谁在一时更势盛,这向来是由老师评定的。”他看着李见榕,“你若能继续完成这桩事,我带你见老师,你自己就会清楚。”
他已经第二次说带她见老师了。
李见榕却皱着眉,还在想这事,河清怎么评胜负,她看的最远的就是西夏大将军王冲会折损军威,听说文宗河清一眼知十年,还能看的更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