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学长已经要凌斗封口了,所以凌斗无法说出福学长要去考其他学校的事。要说站在哪一边,凌斗绝对是支持学姐的,但多少也能理解福学长的心情。
凌斗无法狠下心来,放着这么苦恼的学姐不管。
然而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学姐长得这么漂亮,不会有问题的。”
他只能这么说着,一边等待学姐自己重新站起来。
“谢谢你,学弟。我好像心情有好一点了。”
听到学姐这么说着,凌斗内心有一半感到获得救赎,另一半则是觉得无力的自己很没出息而想哭。要怎么才能帮学姐振作起来......
这么想着,凌斗坐到一旁,拿起游戏手柄。
“为了帮你打气,要不要来彻夜打电动?”
“喔,居然敢跟我挑衅!看来学弟也有所成长了呢!”
看起来是有些效果。
于是打开电源,拿起控制器。
“学弟。”
“嗯?”
“这个夏天一定要好好地玩个够。”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对我跟福来说,这已经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夏天了嘛!”
学姐轻松说出的一句话,深深地刺进了凌斗的胸口。
今天真的不妙。发生太多直攻泪腺的事了。凌斗慌张地吸了吸鼻子,即使开始与林悦儿的对战,却完全没办法应付。
“啊~~真是的,学弟,你在干什么啦!这时候发什么呆啊!”
现在一直视为理所当然的生活,再过几个月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明年的夏天,悦儿学姐与福学长将不在这个星夜庄里了。
不管怎么闹别扭、不管怎么叫喊着不愿意,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光是想象没有两人的星夜庄,凌斗又忍不住一阵鼻酸。
他为了蒙混过去,故意大声地说着:
“还不都是因为学姐讲了奇怪的话!”
“人家才没讲什么奇怪的话呢~~”
天真无邪笑着的林悦儿,看着眼眶略微发红的凌斗。
“没事的~~我还在这里喔。”
“……第一次听到学姐讲出像个学姐的话。”
“那证明学弟的心也变成大人了呢!终于了解我的伟大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接下来绝对不会输给你!”
“那么,输的人就要潜入小婉婷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内裤来做为惩罚啰!”
“这完全对我不利吧!”
凌斗跟学姐之间已经恢复一如往常的气氛。两人持续玩着电动,直到被打工回来的徐婉婷责骂会吵到邻居为止。
目送心不甘情不愿回房间去的学姐,又被徐婉婷碎碎念了一顿之后,凌斗小心翼翼避免影响已经在睡觉的猫咪们,窝在床铺的角落。
闭上眼睛,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许多事情在脑海里回放。
与徐婉婷争吵的那个早上。
宣示自己要考其他大学的福学长那冷漠的表情。
毫不知情而笑闹着的学姐。
而学长与学姐到明年就不在了。往年毕业典礼都在三月上旬,距离现在还剩下七个月。时间还早。但是,时间一天天确实地逼近。
在这段期间,能做多少事呢?能够跟徐婉婷好好相处吗?学长跟学姐又会变成怎样呢?辰希应该能够成功成为漫画家;龙出云则可能跟现在一样。那么,自己呢?
一旦开始思考这些,每个疑问都找不出答案,结果时间就这么流逝。
凌斗放弃睡觉,但也不想关在房间里,于是来到星夜庄深夜的走廊上。这里闷热又安静。明明不是防盗地板,但老旧的木板地面仍然吱嘎作响。
凌斗发现饭厅开着灯,便往那边走过去。
待在饭厅里的是穆深雪。看到她一个人喝开了的样子,凌斗瞬间放松下来。
看着明信片的穆深雪拾起头来。
“现在是小孩子该睡的时间了。”
“现在是大人也该睡的时间了。”
时间已经过了深夜两点。
“那是信吗?”
穆深雪没有回答,把明信片撕破丢到垃圾桶里去。
“这样好吗?”
“就算去参加同学会,也只是听那群像猪肉原料的家伙们自吹自擂或大吐苦水而已。”
“干脆直接说猪就好了……是这样吗?”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了。”
十几年后的自己在做些什么呢?有点难以想象。况且,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变成大人呢?连这个都有疑问。
“而且有我不想见到的人。”
穆深雪咕噜咕噜地灌着啤酒。
“以前的男朋友吗。”
原本只是开玩笑,但穆深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啤酒一饮而尽。
“然后呢?凌斗有什么事?不是想要我安慰你吗?”
“……我今天不想吐槽了。其实老师的存在就是种鼓励呢。会让人觉得随随便便也能活得下去。”
“反正说到凌斗的麻烦,一定不离徐婉婷、张炳福,还有林悦儿吧?”
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的穆深雪背影,虽然仍是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但她所说的话全都正中下怀,凌斗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你这种个性很吃亏啊。完全被别人的事影响,被耍得团团转,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搞到晚上也睡不着。你是不是笨蛋啊?”
回到座位上,穆深雪打开了啤酒。不能浪费喷出来的泡沫,于是她马上把嘴凑了上去。
“老师,你是跟我有仇吗?欺负我让你觉得很快乐吗?”
“还好啊。”
那可真是蛮横不讲理的回答。凌斗刚刚真是莫名其妙被痛骂了一顿。
“啊,对了对了,这个拿给辰希。”
穆深雪把放在桌上的信封推了出来。对方递出来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收下!这就是凌斗的坏习惯。
那是个红蓝镶边的信封。来自国外的信件,以英文写着住址与姓名。凌斗觉得第一次拿在手上的国际邮件很稀奇,于是自然地翻过来看。
上头有寄信人的姓名。
大概读做马迪亚斯·加文洛特吧。
“这是男人的名字吧?”
凌斗忍不住以认真的眼神看着穆深雪。
“不要露出那种恐怖的表情。少年的嫉妒心会被看穿喔。”
“我、我又没有……”
这个人到底跟辰希是什么关系呢?外表是……?年龄是……?是做什么的呢……?还有,信里面又写了什么内容呢?实在很令人在意。
“哎啊,真是凑巧呢。”
还以为是什么事,凌斗一看,发现辰希出现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今天也在画连载漫画的草稿吧?即使离开书桌,集中力也没中断,而且带着有些紧张的气氛,说不定是因为草稿进行得不太顺利。
辰希瞥了凌斗与穆深雪一眼,然后打开厨房的柜子,开始在里头东翻西找。找到杯面后,用双手慎重地捧着走到凌斗面前。
“帮我。”
凌斗没有抱怨就帮辰希准备杯面。在三分钟的等待期间,把穆深雪交待给他的信拿给辰希。
辰希看起来完全没有犹豫,面无表情地撕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来的还是用余光瞄了一下。因为是用英文书写,所以也没办法知道内容写些什么。
从面无表情的辰希脸上也看不出个端倪。
等她读完之前的沉默令人呼吸困难。结果,凌斗终究没有等到最后就发问。
“这个人是谁?”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特别的人。”
这么一句话就让凌斗的心脏用力跳动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变为揪心的痛楚,控制着凌斗的灵魂。
其他的烦恼被突然来袭的海啸吞没,沉入海底。不管是徐婉婷的事、福学长的事、学姐的事,全部都被淹没。
脑中完全被辰希占据,甚至连用开玩笑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从容都没了。凌斗为了寻求救赎,继续问道:
“特别指的是……”
他已经快不行了。
辰希抬起头来凝视着凌斗。
“喜欢的人。”
脑中响起干涩的声音、冰裂开的声音。视线突然变得雪白而模糊,连自己正看着哪里都不知道。
特别的人。
喜欢的人。
这些字眼所代表的涵义只有一个。
最重要的情感正逐渐应声崩解。也许那就是凌斗自己本身,但现在的凌斗已经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掌握了。
“这样啊……这样啊……”
凌斗摇晃着站起身来,扶着桌子支撑身体。有股看不见的力量正用力地揪着心脏,胃被重重地践踏着,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因内心丧失方向感而变得胡里胡涂的脑袋里,凌斗不断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自己没有受到伤害。不是的,跟自己没关系。不是的,自己并没有那么想。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但是无论怎么辩解,凌斗的心情完全没有好转,反而被持续逼到绝境。
“凌斗?”
辰希疑惑的声音让凌斗回过神来。
“我困了,要先去睡了。晚安。”
凌斗很快地说完,便离开了饭厅。
他立刻逃回房间,用力地关上门后靠在门上。凌斗无法抵抗这股袭击而来的倦怠感,像是瘫软般坐在地上。接着一动也不动,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伸直的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