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寻找着某个人,却不知道姓甚名谁长相如何,直到遇到你。
1
高墙阁楼,红色的宫墙将外面所有风光遮住,似牢笼一般把人锁在里面。
长长的走廊外,一妙龄女子身着黄色襦裙坐在石凳上,身后是四处张望着的丫鬟。
女子叹了口气偏头去问身后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丫鬟摇头,“还没有。”
女子颦眉一脸担忧,“温展哥哥都进御书房那么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丫鬟摇了摇头安慰她:“公主别乱想,二皇子不是说温将军此次大战获得胜利,成功逼退敌军吗,说不定是在受封赏呢。”
女子依旧不放心,“但是封赏也不至于这么久。”她坐不住,提着裙摆要往御书房走,“我得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万一父皇为难温展哥哥我还能帮点小忙。”
丫鬟阻拦不了,只能跟在身后提醒,“公主您别跑,注意仪态!”
去御书房必定要经过后花园,女子提着裙摆看也不看往前面冲,在路过假山的时候看到穿着一身黑色锦衣面容冷峻的男人,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放下裙摆拍了拍,笑着迎上去:“我刚和翠竹提起你呢,没想到这会就见到你了。”
温展看了眼缀在女子后面喘着气的翠竹没说话,眸色深沉,不动神色地躲开了女子伸过来的手,“公主,请注意影响。”
女子依旧笑嘻嘻,“可是这里有没有别人。”
她伸手又要去抱温展的手臂,被他再次躲开。
她嘴角笑容微敛,眼底神色很是落寞。
温展偏头不去看她,沉声开口:“臣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女子自知拦不住他,开口的声音闷闷的,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那你走吧。”
温展毫不留情转身就走,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温展哥哥你每天都要记得想我啊,可别把我给忘了。”
温展脚下步子稍慢,嘴角翘起上扬的弧度,却又马上落下去,抿紧嘴唇面无表情离开。
后来再次见温展,是他带兵凯旋归来后外界流传温将军带回来一个美人,身段气质颜值俱佳,还把她安置在府内,怕不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这件事传到公主宁鸢的耳朵里,她片刻不等直接换了一套衣服翻墙钻洞去找温展要个交代。
她刚翻过温展府上最矮的那道墙,就看到早就侯在那里,一身黑色锦服长身而立的男人。
宁鸢心虚地干笑了两声,从墙上跳下来,顺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温展每次见她都是冷着一张脸,并且明令禁止她爬墙,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不好跟皇帝交代。特别是不允许她爬温展府上最矮的那道墙,因为他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
但这次温展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去,没有以往的冷言冷语。
宁鸢急急忙忙跟上他的脚步。
温展带着她走到另一边的院落,刚转弯就看到身着中衣身子羸弱的女子站在那里。
她的头发披散着,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瘦小。
听到声响,她转过头来,面色虽苍白,容颜却依旧精致,是个难得的美人。
看到她长相的那一刻,宁鸢心就提了起来,巨大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她却只能端着公主的架子不能胡闹。看着温展着急地几步上去,用责备的话语关心她为什么跑了出来,而后将她打横抱起,说不羡慕那都是假的。
温展何时这么待过她,又何时有过这么温柔的一面。
宁鸢没待多久就走了,依旧是翻墙出去。
宁鸢前脚刚走,温展后脚就冷漠地放下手中的被子对那个女人说:“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语毕,毫不留恋直接转身离去。
回了宫之后,宁鸢被皇帝关了几天禁闭,又耳提面命让她注意言行举止。
宁鸢小时候并不是待在皇宫,而是被送到乡下养了几年,回来的时候没规没矩口无遮拦,这几年虽然学了不少礼仪,本性却还是没彻底改掉。
因此她听得最多就是注意言行举止注意形象,不能丢了皇室的面子。
可她依旧我行我素,却也会注意分寸。
但这次温展的事让宁鸢颇有些不管不顾,在禁闭一结束就去找皇帝赐婚。
“我只心悦温展一个人,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她闹了许久,最后也等到了赐婚,可这婚事却落不到她头上。
温展大婚当日,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新娘子却不是宁鸢。
她被关在公主的寝殿里,仿若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喜庆的锣鼓声,能看到温展眉目含笑带着情意将那个女子接近家门的样子。
宁鸢呆坐在地上,不闹不哭,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晚上丫鬟推门的时候,看到宁鸢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当场就吓坏了,急急忙忙让人去召太医。
宁鸢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寝殿里挤满了人,包括一身火红衣饰的温展。
她顿觉眼睛酸涩,偏过头不去看他,却没料到下一秒他阔步走过来。
他没有说话,这边的氛围安静,于不远处叽叽喳喳讨论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用这种方式对峙好一会,温展终于开了口,语调冷然没有什么起伏:“等会太医会把你的药端上来,我看着你喝完再走。”
宁鸢恨急了他这种平淡无波的语调,也别是现在这种时刻,她开口嘲讽:“你用什么身份要求我按照你的意思喝药?”
“您是公主,对所有人来说都很重要。”温展没有直面回答。
“那你呢?”宁鸢回头看他,直视着他,“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您是公主。”没什么变化的语调及回答,粉碎了宁鸢所有不该抱有的幻想。
她不再应答,在太医端来药之后乖乖喝完。
此后,两个人再也没能好好见上一面。
温展接到战报,新婚期间就去了战场,而宁鸢在皇帝的决定下送去了和亲。
和亲路上,宁鸢服下毒药自尽,结束了这一生。
温展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宁鸢死后的三个月,他心痛如刀绞,日日思郁而终。
宁鸢并不知晓,他娶那个女人是因为她给宁鸢下了毒,拿着解药威胁的他。他打算好了,等拿到解药救下宁鸢,就找个机会休了那个女人,然后再想尽一切办法娶到宁鸢。
可是,那些打算与深爱自此之后埋于时间的长河里,再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2
茅草屋里,琵琶声轻响,混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黑夜里格外地悦耳动听。
一位赶路的少年犹疑地站在茅草屋前,不知该不该伸手敲门打断一下琴声。
他是赶路上京考状元的书生,今天赶路的时候遇上暴雨,没带着伞,衣服被淋湿了之后又被风干。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他动身打算去找个客栈,却不料这是一个小村庄,没有客栈也没有很好的落脚处,特别是天黑下来之后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他没有办法继续赶路。
雨势虽小,但是雨幕细密,出去走上一会就能把衣服全部打湿,所以他打算随便找一家人借一把伞。
却不料刚走到屋檐下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琵琶声,音律优美,让人不忍打断。
屋里的琵琶声停了,而后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外面是何人?”
少年没料到屋内的人有这样的感知,愣了一下之后急忙说:“赶路人,下雨了所以来避避雨。”
屋内的人好一会没说话,少年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随即是一阵脚步声,面前的木门伴随着“吱呀”声响,被人从里面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粗布麻衣面容清秀的女子,脸上未施粉带脂,干净且美好。
“你要进来避避雨吗?”女子提出要求,歪着头看了眼外面的小雨,“后半夜也还是这样的雨,赶路的话很不方便,我家里的伞前阵子坏了,暂时没找到新的,要不你进来歇息一晚,明天雨停了再继续赶路吧。”
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意还是该说女子太善良。
赶路人也不见得所有的都是好人,有些时候遇上一些怀着坏心的人,对于她这种独居的女人总归太危险,可是她就这么让她进去避雨休息,实在是太过单纯善良。
女子看见他神情犹豫复杂,伸手指了指他背着的包,“你那个,我见过,”她伸出手指比划了几下,“我们村里有些时候会路过上京赶考的书生,背的包袱比你的还大。”
而且这个少年和那些赶路的人不一样,他从容不迫很是淡定,身上书卷气息格外浓重,看着就让人很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好。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如同初霁的微光,耀眼灼热,是她不曾见过的长相。
女子悄然红了脸,伸手抠了抠门缘,侧身让开了门,“你进来休息吧。”
少年没再推辞,道过谢便进了门。
屋子内打扫得很干净,在靠近窗旁放着一把琵琶。
看到琵琶,少年嘴角带了笑意,很真诚的夸奖:“你的琵琶弹得很好。”
女子的脸越发红,只觉得他不俊长得俊俏还很会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少年就醒了,木门半遮半掩着,外面还有走动的声音。
外面依旧在下雨,也不知是连续下了一夜还是不久前重新开始下的雨。
女子把煮好的粥端上来,搭配着自己腌制的咸菜一并推到他面前,“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找找伞好赶路。”
“阿央,”少年叫住她,她抬头看过来,“我不是很着急赶路。”
鬼使神差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耳尖发热赶忙低下了头,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雨到中午的时候停了一段时间,少见坐在屋里看书,阿央坐在另一边做针线活,画面很是温馨。
少年没有要走的意思,阿央心底有隐秘的欣喜,时不时地偷瞄他,越看越觉得心底欢喜。
少年在阿央家里待了五天,五天过后连日来的阴雨天气散去,大大的太阳挂在天上,恨不得能把人烤干。
阿央把手中的粗粮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你拿着路上吃吧。”
少年低头,阿央手上不仅有粗粮,还有她这些天以来一直在绣的香包。
看到香包,少见恍然。香包有表达心意的意思,也难怪阿央会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
少年伸手接过,道了声谢,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许她承诺:“你等我考个状元,我就回来娶你。”
这话有些歧义,怕阿央多想,少年又补了一句:“不成状元我也回来娶你。”
少年临走前跟阿央说:“记住,我叫谢礼。”
谢礼一去就是好几个月,阿央整日在茅草屋等着他的好消息,也偶尔会去打听一下有关京城的消息,生怕听漏了些什么然后错过谢礼的大好消息。
放榜那天阿央早早就去村里的告示牌那里守着,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谢礼是否上榜。
告示贴出来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都围了人,阿央被人挤到最前方的位置,抬起头一看,顿时就在榜首看到了谢礼的名字。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心悦的少年,不久后将会回来娶她了。
可她没能等到谢礼的身影,只等到了他的噩耗。
村里有人围在一起说八卦的时候谈起放榜那日的榜首,不无可惜。
“听说那个谢礼是个难得的大才子,长得还俊,那郡主看上了他找了王爷让皇上赐了婚,他不愿。这抗旨之罪压下来,最后得了个不善终的结果,真是可惜可惜。”
阿央全身冰冷,脑子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难怪她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谢礼,难怪也从未听过他要回来的消息,原来因为抗旨被处死了。
村民还在讨论,“你们知道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说,还有一个会弹琵琶笑起来堪比人间绝色的美娇娘等着他回去允诺,只可惜这辈子怕是做不到了。”
阿央跌跌撞撞回了家,抱着母亲留下来的琵琶泪流不止,满脑子都是谢礼的身影。
明明没相处多久,可偏偏让她心如刀绞。
那感情似乎刻在骨子里,深刻浓郁。
阿央死了十天后才被人发现,没有留下任何的书信,全身冰凉地躺在床上。
那一把琵琶,被她半抱在怀里。
既然生着不能相守,那我就抱着琵琶去奈何桥前等着你。
3
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房间,接生婆急急忙忙出来报喜:“生了生了,是个小千金。”
俞雯是俞府上唯一一个千金,上头有三个哥哥,又是老来的仅一个小千金,因此一出生就格外的受宠。
她牙牙学语时,大哥带来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眉目温和,笑起来的时候如山间清风,说话声音清清冷冷很是好听。
大哥说和他是朋友,他是书院的先生,今天得空带他来看看自己的小妹妹。
当时谭缺和大哥一样十七八岁,俞雯咿咿呀呀叫不出一个名字,看到谭缺之后伸手让他抱,含含糊糊叫了一声“哥哥”。
这一声一出,家里不少人都吃味,围着她让她叫一声别的,俞雯转头把脸埋在谭缺怀里。
被逗弄多了,她就搂着谭缺的脖子叫哥哥,就是不愿意叫其他人。
以至于后来她被家里人笑了无数次。
因着大哥和谭缺关系不错,两个人时常会走在一起,闲暇时间谭缺会跟着大哥过来看看她,每当这个时候俞雯都会抱着他不撒手,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格外甜。
自家哥哥没少骂她是只小白眼狼,对别的男人比对自己家人还要亲。
谭缺总会维护她:“小雯这眼光总是独到的。”
日子久了,俞雯总觉得他是在变相地夸他自己,但是又觉得无妨。
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俞雯被大哥送进了谭缺那里当书童却日日顽皮让他头疼。
本以为那么温柔,那么喜欢她的谭缺会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却不想第一天她就被谭缺拿着戒尺打了掌心。
谭缺板着一张脸,看着格外严肃,“你在家里怎么做都没有问题,但到了学堂就得好好学习,目无尊长无纪律只能受罚,每个人都没有例外。”
俞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讲完道理之后谭缺又拿了她爱吃的糕点哄她,“雯雯最乖了,总能做到最好对不对。”
俞雯性子娇纵,这些话她平日里不仅不会听进去还爱顶嘴,但碰上谭缺什么都不一样了,他一直都是她这里唯一的例外。
她擦干眼泪扁嘴点头,支使他:“你喂我吃。”
谭缺眉目含笑答应下来,完全纵容的态度让俞雯格外得意。
哼,还不是得好好捧着她。
时日一长,俞雯在学堂里学乖了不少,至少在学堂里规规矩矩乖乖巧巧,但一出了学堂就不一样了。
她会捣蛋会差使人,还会想些奇怪的方子去整蛊人,不过这一切都用在几位哥哥身上,因此俞雯能听到不少含笑的抱怨。
对谭缺,在她渐渐长大之后,俞雯时常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问他:“你以后会不会娶妻啊,会不会生子啊?会不会不再当夫子离开这里啊?”
谭缺笑而不语,伸手拍她的脑袋。
那个时候也许感情还是纯粹的,也许从一开始的特殊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那些未知的一切在一个女子天天跟着谭缺出入时慢慢地冒出头来,让俞雯懊恼无比。
“哥,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啊,怎么天天跟着谭缺啊。”某日,俞雯跑去找自家大哥,没忍住问了出来。
她撅了噘嘴继续说,“最近因为她,谭缺都不来找我去买桂花糕梨花酥糖葫芦了。”
大哥拿折扇敲她脑袋,“叫什么谭缺,应该叫哥哥。”
俞雯撇嘴不应答。
她老早就不叫谭缺哥哥或者夫子了,每次都是没大没小跟着叫谭缺。谭缺不说什么,她也不改,就算他有点什么意见,她也依旧不会改。
大哥说那个女子是谭家给谭缺安排的,今日先接触接触,往后可以更好地培养感情。
俞雯开始从中阻拦两个人见面。
虽然她之前问过谭缺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能接受谭缺娶妻,何况,他是她心底的人,又怎会亲眼看他娶她人为妻。
谭缺依旧纵容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做什么也没有什么意见,同她胡闹同她去四处玩耍。
那种回过身一直有人陪伴这的感觉让俞雯以为谭缺也是喜欢她的,而且她都打算好了,等到时机成熟就征询爹爹的同意和他在一起。
但一切只是她的空想以及幻想,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谭缺伤人的一席话。
“我总得为谭家延续香火,我只不过把你当妹妹。”
俞雯觉得他不过是骗人,不依不饶让他给一个更好的解释,但她终归没等到。
谭缺父亲在朝廷当官,前些阵子朝堂风起云涌暗流涌动,他父亲站错队,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皇上一声令下把所有心有不忠的人都给满门抄斩。
谭缺自然避免不了。
俞雯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赶到谭府的时候全部都空了。
她跌跌撞撞去了谭缺的房间,翻箱倒柜找不到他平日里喜爱的小玩意,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一封信,上面属着她的名字。
她抖着手打开,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却只短短的几个字:“忘了罢。”
她哭得肝肠寸断,从未明白他对她是何情何意,他这般举动又是为何。
她在谭缺的房间待了一整个下午,在家里人找来的时候跟着回去,之后在家里人给谭缺置办的屋子里待了几天几夜。
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支梨木簪,那是谭缺曾经亲手做成的簪子。
他说,要留给未来喜欢的人,却被她在收集着俞雯儿时玩物的小盒子里躺着。
出来之后俞雯不顾家里人反对削发为尼,在尼姑庵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这簪子你做给谁的啊?”
“给我以后的爱人。”
4
滚滚浓烟从不远处一冲上天,炽热的温度伴随着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一个看不清性别黑糊糊的人从里面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尖叫,她身后的衣服着了火。
她跑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扑灭衣服上的火之后仰面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仍觉得心有余悸。
她躺了好一会,撑着地面起身,就看到不远处长身而立的男人。
一条深色长风衣衬得他身高腿长,肩颈线条流畅完美,身材好得不像话。
男人眉目清朗,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可坐在地上的人一看到他就咬紧了牙,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他面前准备出其不意给他来一脚。
她脚确实踢出去了,却一下子被人攥住脚腕,然后轻轻一丢又把她惯到了地上。
她差点咬碎一口牙,想了想赖在地上不动了,颇为无赖地开口:“我骨折了,刚刚大火烧到我了,按照我的收费标准你除了负担我所有的医治费用外还得赔偿我整个人,三张银票也够了。”
男人冷淡瞧了她一眼,启唇冰冷无情丢下三个字:“你不配。”
“……”
地上的人沉默好一会,翻了个身冲他摆了摆手,“你滚吧,让我安静一会,想想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男人要走,她又开始嚷嚷:“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还是不是男人,居然把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丢在这里!”
男人没搭理她,脚下步子不停,没一会走出老远,她没办法只能起身小跑着跟上。
跟着他自然没什么好处,在宅里一大早被人叫起来干这干那,还得跑来跑去送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最要命的是时不时就被他拎出去审问,审不出什么就把她丢进小房子里受罚。
她叫如乔,被那个叫文容的臭男人捡回来的,一捡回来就把她关在小黑屋里问她奇奇怪怪的问题,之后体罚挨饿受苦一件没少。
时日一长,文容把她放了出来,去换了另一种方式逼着她承认自己的身份。
文荣的原话是:“如果你现在承认自己是奸细的身份我可以完全不计较,倘若是你隐瞒下来等我查出来,可就不只有受苦受累这么简单。”
除此之外,他还用她的命威胁过她。
“想要活下来就把你说出去的东西全部说出来,我可以放你一马。”
如乔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答案都相同:“我不是我没有你在污蔑我。”
因为文容变着法子折腾如乔,所以她每次一看见他就恨不得扑上去打他一顿,奈何她还没近他身就被他反打一顿,始终没能得逞。
她幽幽叹了口气,站在破败的建筑物上,只觉得格外无奈。
她隔几天就要被丢到这里一次,每次文容说的话都一样,“好好熟悉一下这里,希望你出来的时候能记得点什么。”
她每次出去都能惹得灰头土脸的,什么都没想起来还憋了一肚子气,出去还免不了被冷嘲热讽一番。
她起身在废墟中翻找一番,在最底下找到一本册子,坐在一旁的空地上翻了几页,眸中神色逐渐复杂。
出去的时候文容不在,如乔踏着轻松的步子回到文家老宅,甫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客厅下位眉目含笑温温柔柔的女人。
她挑了挑眉,眸中尽是戏谑地看着上首坐着的男人,“我还当你做什么去了没去折磨我,原来是身边有美人相伴啊。”
她拖长了尾音调子,文容却连眼都没有抬一下,垂着眼皮喝了口茶,简单和女子说了几句话让人把她送了下去。
自始至终,文容都不曾看过她一眼,不过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又走了。
接下来几天,文容不再变着法子折腾她,如乔落得自在,每天睡到自然醒,偶尔使唤两下文宅的佣人。
日子过得惬意,人的警惕就会降低不少,连带着对文容的敌意都减少了很多,所以当文容来的时候如乔第一次用笑容面对他。
“你怎的得空找我来了?不忙着陪小美人了?”
文容没有回话,直接把一本东西丢到她手边的桌子上,冷冷丢下两个字:“解释。”
如乔看了一眼,那是她藏在经常被关的那块废墟下面的那本东西,上面写满了布站计划,还有不少打探到的消息,或真或假混杂在一起。是一本记录手册。
如乔看他一眼,漫不经心问他:“你相信我吗?”
文容抿紧唇没有说话。
如乔偏开头笑了一下,耸了下肩,“我捡的,很早之前。”
她没有仔细解释,文容听完这句话就把手册交给身后跟着的人让他拿去销毁,之后就走人。
看着那抹离开的高大身影,如乔眼神里尽是讥讽。
两个人的相遇并不是他把她捡回来那天,而是她家破人亡在街头没脸没皮抱大腿时遇上的。她当时直接抱着他的腿不撒手,被他又气又恼拉开之后跟着他爬墙进了文宅。
之后她就一直缠着文容,刚开始的时候他格外不耐烦,后来也慢慢地习惯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对她好,喜欢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让接近他只是为了偷取情报的如乔坐立不安。
她承认她心动了,想要收手了,但总得一个很好的契机。她有本记录着打听到一切消息的本子,本来打算当时候把情报一换蒙混过去,却不想率先被文容发现。两个人对峙许久,如乔自始至终只问了他一句话。
“你相信我吗?”
文容的反应和今天如出一辙,不回应就当是不相信,甚至觉得她满口胡言。
想到往事,如乔嘴角笑容越发冷,也坐不住了,转身回了房。
三日后,计划里押送货物的队伍成功抵达,并没有爆发什么战争,文容紧抿着唇去找如乔,发现她的房间空荡荡。
他心头浮上一股不祥预感,转身往外跑,一直跑到码头。
码头的木板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没了生息。
那天如乔被人约了出去,之后被人以汇报假情报为由处理掉,她躲避不及失了性命。
文容安安静静抱着仍有温度的尸体,不哭不笑面无表情。
他恨他自己,相信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因为了维护她的人生安全,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还不如一开始就说相信,直接把她锁在自己身边。
但是没事的,如果有下一世的话,我一定会努力找到你补偿你的。
5
车窗被人敲响,袁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急忙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临近年关,每家每户都在置办年货,自从放假后就在家里瘫着养膘的袁园被母亲压着来买年货,兴致缺缺地跟着母亲转了好几个地方后,自己找了个地方好好站着。
她从上往下看,人来人往中,那种熟悉的感觉牵引着她往楼下的人群中看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似乎想要找什么。
但其实她毫无目的,就连她到底要找什么她都不知道。
她垂着头摆了摆手,百无聊赖地点着脚尖,只希望母亲能快点让她结束这么无聊的陪逛服务。
实在是太无聊,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看自己为数不多的照片,正巧有一张她之前去故宫时拍的一张照片。
高高的宫墙,深红色的大门,那种仿若待在牢笼里的窒息感让袁园有一瞬间的窒息感。
她脑子里跑马灯般闪过许多画面,快到她没能完全捕捉完整。
有她穿着襦裙跟在男子身后叽叽喳喳的模样,有她抱着琵琶独自吟唱的模样,有她在尼姑庵里捻着佛珠敲木鱼的场面,还有她浑身是血满脸绝望地看着朝自己跑来的男人。
手里的手机狠狠震动起来,袁园打了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摔下去,好在把手指扣在指环里,否则手机得报废。
是母亲的电话,她报了个地址就转身走了。
距离她不远处的电梯口上来一个男人,挟着一身凛冽寒意走了上来。
回去的路上,袁园突发奇想问母亲:“妈,如果一个人反复梦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是为什么?”
母亲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严肃不禁认真想了想,说:“可能是你的前世有遗憾,以至于成了这辈子的执念。”
母亲说的神神叨叨,袁园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不过,当你梦到同一个人三次,那就证明你们缘分已尽。”母亲又补了一句。
这话一出,袁园的心没来由地钝痛了一下。
她好像梦到那些奇怪的东西不止三次,是不是代表一切都要在回忆里消散了?袁园想。
初一的时候,袁园和小姐妹约好了一起去看电影,人潮拥挤中,她捧着一杯奶茶牵着小姐妹的手慢吞吞往影院外面走。
忽地,身边姐妹捏了捏她的手,靠过来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姐妹,你左手边三点钟方向有个帅哥,高冷挂的,看得我好爱啊。”
袁园抬眼去看,眼神轻飘飘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可等视线落在那个男生身上,她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滑落。
本以为就此结束,可不想她的眼泪像关不掉的水龙头一般一直往下掉,明明她什么悲伤难受的情绪都没有。
因为袁园对着别人哭实在是太奇怪,男生也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对视上的时候,男生明显狠狠怔了一下,而后也毫无征兆地掉了一滴泪。
泪水清透,顺着他脸颊滑落的弧度明显,袁园低下头擦了下眼泪,觉得丢人又尴尬,拉着好友要走人。
那位男生几步走上来拦在袁园身前,迟疑着问她:“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总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袁园思考一阵,摇头。
她身边圈子小,异性少得可怜,见过的长得帅的基本上也不会忘,但男生这样的她确实没见过。
可她也觉得这个男生很熟悉。
就像,他们两个人见过无数次一般,那么熟悉,那么地让人感觉深刻。
下一秒,男生语气坚定地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袁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觉得尴尬。
她眼睛酸涩,不知怎的又想哭。
男生沉默好一会,再次开口,“我以前去寺庙求姻缘,他们说我缘分未到,还要继续搜寻,能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并确定的那个人就是命定之人,它让我带上梨木簪送给那个人。”
听到这,袁园皱了皱眉头,想起梦境里并不算特别精致的梨木簪。
“但好像你并不是,如有冒犯请原谅。”
话落,没等袁园反应过来直接走了。
男生走后,袁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脑子里想法纷杂,一会是梦境一会是现实。
忽地,脑海里浮现出一双桃花眼,时竖目而视,时温柔似水,时冷清无情,与刚刚那位男生的眼睛相差无几。
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袁园撒开好友的手追着男生离开的方向跑去。
我总感觉自己在找一个人,不知样貌不知性格不知姓甚名谁,只是无形中有一种必须要找到他的感觉。
可每每在人群中搜寻,我总找不到自己改找的那个人,可该死的急切感总让我不停地搜寻来往的人群。
我原本以为是自己思想出了问题,可遇见了你我才发现,那并不是病,而是所有遗憾促成的缘分。
那是以前欠下的一切,之所以会再次遇到,不过是另类的补偿。
男生在前方,袁园喘了口气叫了一声,“喂!”
男生回头,她说:“我们在梦里见过。”
那些遗憾,那些所有悲剧收尾的结局,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再次相遇,之后释怀消散于过往云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