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很喜欢不期而遇这个词,因为它预示着你平淡生命里最为欢喜的许多瞬间。我们无缘无故的来这世间一场,原本打算平稳安度、没有期待,顺从自然的规律坦然消亡,但突然遇见的风景总给你带来出乎预料的美好,让你流连忘返,恨不能时间定格、岁月恒久,就像这次和吉隆沟的偶然相遇,成为了此次旅行途中不多的温暖温情之地。
旅途中大多数的时间燕子都在昏睡休息,我一个人驱车前行在这莽莽藏地高原之上,路上的风景始终如一,越往西走就越来越如同来到了另一个星球,这里没有人烟、没有生命、没有手机和网络,更没有钢筋混凝土构建的庞杂城市。在喜雅玛雅山脉和冈底斯山脉之下不断穿行,许多时候你会觉得荒原里的自己很渺小,小到如同车后扬起的尘埃;某一瞬间你又会觉得自己很伟岸,因为这高原蓝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人纵横驰骋。
原本计划直接从318国道转219国道去往阿里,却因为导航的差错误入了吉隆镇。到达吉隆镇的时候天色已深,还不确定前方有没有更好的落脚点,就只好暂时在镇上安歇,等到第二天再视情况而定。可等到第二天早晨一看,这里竟是一方人间净土,就如同小时候在动画片中看到的仙境,美到不想离开。
从地理上看,吉隆镇位于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地区所辖的吉隆县境内。该县所属的大部分区域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县城所在地为宗嘎镇。由县城往南70公里是吉隆镇,也就是吉隆沟的核心区了。此地印度洋暖湿气流充沛,使得像吉隆沟四季温差不大,风景宜人,美丽如画。4000多万年前,在喜马拉雅山巨大的迁移运动中,巨大的山体犹如被锋利的刀具切割,从而形成了吉隆沟这又深又长的沟壑纵横。从方向上来看吉隆沟基本上是南北方向笔直的,就像一副巨大的犁铧从中间瞬间划过,两侧的山坡就是被翻开的岩浆土石堆砌而成,其边沿至今还保持着锋利的“刃”。这蜷曲的底层、锋利的切线、狰狞的地貌,处处显露着山体的“痛苦表情”。而这些被大自然的力量所“切割”过的清晰的横向纹理之中植被茂盛,河水清澈,映衬着远处的雪山蓝天,使这个身处喜马拉雅山脉最西边的长沟就如同藏在西藏南缘的一颗明珠,无时无刻不熠熠生辉。一路走来看惯了荒野莽莽,于此绿意盎然之中才深刻体会到大自然的神奇与无所不能。
从历史上看,这里是松赞干布迎娶尼泊尔赤尊公主入藏的必经之路,也是清代乾隆皇帝派大将福康安征战尼迫尔,成就一代帝王“十全武功”之地,更是盛唐时期出使天竺的南方通道,当年的王玄策正是在这里借尼迫尔之兵差点统一了整个印度。也正因为吉隆沟在历史上重要的战略地位,它一直被誉为“小河谷装下了半部西藏史”。
清晨的雾霭刚散,山谷里渐渐清晰起来,随着太阳的升起,整个世界似乎在瞬间充满了生机。虽然才九月初,可远处的雪山上已然白雪皑皑,纯白色的山峰直插云霄,喜马拉雅山青灰色的巨大山脊蜿蜒盘亘在蓝天之下,无时无刻不体现着它的伟岸与雄浑,用自然的力量告诉你这里就是世界屋脊,是世界的“第三极”。近处绿色无边,流水潺潺,小河从南向北欢乐流淌,牧人家的牛儿慵懒的吃着青草,时不时抬头张望,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打扰了它的悠闲。旁边草场里牧人家的小木屋已经升起了炊烟,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这绿草如茵、蓝天碧水、雪山高耸、万物生长,更添这生生不息的烟火人间,让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里是西藏,是这个星球上最荒凉的地方。如果不是导航出错,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我一定以为世外桃源不过是作家的想象,只有站在这里的土地上你才会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这么早?”
我转过身才发现燕子已经在我的身后,一身紫红色的大衣在周围雪山和无边绿色的环抱下更添妩媚。
“昨晚虽然睡的晚,但睡眠质量挺高,一点都不困。心里总想着今天的规划去向,就一大早出来看看,可看看眼前的这一切我就不想走了。”
燕子缓步来到我的身边,仔细一看,竟然画了淡妆。
“美女,你看这如画仙境抵得过似水流年,可否陪哥哥我一起走走。”
“既然文哥诚意邀请,小女子也不好拂君好意,但凭哥哥意思。”
“好吧,看起来前面好像有座寺庙,我们过去看看。尘世待久了,一起接受一下灵魂的洗礼。”
一路上压抑的氛围突然变的轻松,空气多了许多欢乐的气息。
公元7世纪,松赞干布联姻的尼泊尔赤尊公主进藏,随身带了三尊释迦牟尼佛像,其中的瓦帝桑布之尊被安放在藏南,为了安置佛像松赞干布特意为它建造了一座寺庙。当年大学时候,专门讲授宗教史的老师在讲到藏传佛教的时候也只是简单了提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当我和燕子走进这个不大的寺庙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传说中安置瓦帝桑布之尊的帕巴寺。
帕巴寺确实不大,最重要的建筑就是寺庙正中央的阁楼式木塔,木塔呈正方形,从下至上共有四层,层层飞檐,逐层收分。每层檐角上都套有黄铜制成的火焰套饰;底层为佛殿,是寺庙的主体部分,由门廓及主殿两部分组成。木塔墙壁和门廓南壁分别绘有三世佛、大成就者、护法神、观音像等早期壁画,绘画精致,美轮美奂,只是时光的消磨让许多佛像已经褪色。
燕子执意要行跪拜礼、磕长头,我怕她身体不支,极力劝止,但终究拗不过她,只好看着她费力的行了三个礼。
我们并肩坐在木塔的台阶上,燕子歪着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寺庙内的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不通汉语的老僧一圈又一圈的转动着手里的转经筒,木塔外的经幡随风飘动,一只绒毛极长的藏獒伸着懒腰昏昏欲睡,从山间照进的光线落在燕子的脸上,这张脸苍白精致、美好如初,那些以往的不堪岁月全然没有留下任何伤害过的痕迹。
“文哥,佛教怎么看待爱情的?”
“怎么说呢,佛教相信大爱,认为一个人的爱应该包纳世间万物,体现普世关怀,但对个人的情爱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
“那不行,我没有那么多爱分给整个世界,我的爱现在就只聚焦在你身上。”燕子就那样淡淡的,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在佛法中,爱分为贪爱和敬爱。贪爱是以贪欲和渴望来爱一个人;敬爱是对佛菩萨、对法宝以及四谛的希求和渴望。因而佛法主张爱众生、爱万物,以牺牲自我之勇气达到众生之和谐如一。”
“可我的爱就是这么自私。”
“《法华经》中说:‘诸苦所因,贪欲为本,若灭贪欲,无所依止。’一切痛苦的根源就是贪欲,如果灭尽了贪欲,痛苦就会烟消云散。而爱一个人就是最大的贪欲,这贪欲会让人很痛苦。”
“就是痛苦我也要爱,要不然要这生命何用。”燕子说的急切又固执。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翻译过来就是无常和虚幻,世间万物的无常和虚幻。而爱情当然也是无常的,就像春天的花朵终会飘零,夏天的云彩终会流散,秋天的斑斓终会枯黄,冬天的白雪终会消融。任何一种情感带来的唯一只有痛苦,而非欢乐;并且,它只是你内心的一种执著,而非真实的客观存在。”
“文哥。”
“嗯,在呢。”
“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么多,我只要现在,要这一刻,我做不到佛教里的任何一点正如同我成不了圣人一样,我只要俗世的爱情,简单的生活。”
听罢微笑,没有解释,无需多言。
我轻抚燕子这苍白美丽的脸庞,在九月的蓝天下,在雪山环抱的喜马拉雅山脚下这时光定格的寺庙里,傍在燕子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