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提醒一遍,觉哥,”陆仁说道,“你明天的访谈,很重要。”他说这话时略微缓了缓,似乎想强调自己不是在开玩笑,语气很重,表情也显得很严肃。
陆觉听得出言下之意但并没有在意。他将视线从手机上收回,抬起头说道:“那我也再跟你说一遍,一切准备就绪,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后——略带一丝厌烦,仅仅一丝而已——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咋跟居委大妈一样唠嗑呢?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因为我认为这很重要。”陆仁大模大样地在房间里坐了下来。那意思是说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发走了。既来之,则安之。
自打成年的这十多年来,他们兄弟就靠这个当支柱,这份手艺活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娱乐记者”,如果放在那老旧的时代,大概会是个这样子的称呼。
不过谁在乎呢?在这个空虚的时代,大家都在找乐子,些许小事没人会去在意--除非那足够刺激。
“我有点了解那些长生种为啥会自我了结了,噢,如此无聊。”陆觉有点吊儿郎当,一如既往,“似乎唯一阻止这种自我毁灭倾向的原因是——我不怕死,但怕疼?”
“只是之一,而且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那个。只要花点代价,黑市还是能找得到安乐的方法的。活得足够久的,怎么说,似乎大概率会处于某种混乱状态。从统计上来说,似乎越老频率越高。”
陆仁接茬:“我怀疑这是《长生》的某种缺陷,明天对那位全能天才的访谈,也许只要问得有技巧些,或许...”
“wow,哥们,打住。你知道这是在哪里吗?”陆觉夸张地叫道,“不过也无所谓了。不愁吃不愁穿,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帮人找乐子,被人当猪养我真是够了!”
“并不是。我觉得我的工作十分有趣,这是我的一份寄托。探索和发现未知,窥视别人试图掩饰的小秘密,这一过程我乐在其中。我觉得再干几百年也不会厌烦——至少现在我是这样认为的。”
陆仁眯起眼睛,“我很好奇,你的三观为何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呵,哈哈。开个玩笑罢了,我的兄弟。”陆觉在空中挥舞着左手说道。
确实,自打记事开始,孩提时代陆仁就和觉哥一起,呆在同一家孤儿院里。觉哥打小就嘻嘻哈哈,爱开玩笑。但同时觉哥其实少年老成,很有担当,对他很是照顾。
总的来说,他是个靠谱的男子汉,虽然有点,嗯,虽然说起来有点矛盾,有点孩子气的中二?
觉哥是个有秘密的男人,这毫无疑问。
这也就是说,当他为了陆觉的好不得不对他说些不中听的话时,他一定会直言无忌,而决不会考虑这么做是否有损于兄弟情谊。
他知道他离不开他——他一定需要他的掩护。
他也决不会甩掉这个搭档——他欠觉哥实在太多了。
兄弟如手足,他一直深以为然。
他很喜欢觉哥——应该说远远超出了喜欢,甚至抛弃了原本的名字将姓改成了一样,他将此视为某种仪式,时刻谨记并加强决心。
他一直觉得陆觉很特殊,是的,他对觉哥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是此后他在其他人身上再也没有找到过的。
虽然也曾对此迷惑过,但是经年累月的兄弟情谊经过发酵,可以肯定,陆觉对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他的感觉从未出过差错。
“我有预感,明天会发生些什么,真的。”陆仁说到,“所以,请务必重视!拜托了。”
“安啦安啦,我办事你放心。”觉哥莞尔,一半是感谢对方的热心,一半是明白他的关心于事无补。
渐渐地,似乎受到了严肃氛围的触动,他又说到,“既然你这么说的话,不如我们预先和那位沟通一下吧,免得发生意外状况。毕竟对手是那位的话,输掉也是理所当然的。提前沟通也不算丢了牌面。”
...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哈。话说,打破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虽然是无关紧要的那种,但是这种感觉还真是...呼...新奇”
...
“等等,觉哥,再等等”半晌,陆仁猛地打断了另一位的动作,“我们再聊一会儿吧。”
“唔。哦?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吃错药似的?”
“你相信超能力吗?哦不,我应该换个说法。
你相信直觉嘛,就是第六感,很灵的那种。这是我的超能力,虽然时有时无,不太灵光,但是很准。以前我很庆幸,但是现在,哦卖糕的,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不信?你知道的,八岁那年的那个肥仔院长...”
“我有预见到,这个世界将会发生大变化,好的,或是坏的,不是今天就在明天。最重要的,你不见了!消失了!我再也看不见你了!这说明什么,你被处理掉了。这简直糟糕透了。”
“想一下,我们将要做什么事,遇见什么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说真的,去T喵的工作,我们卷铺盖走吧,换个地方,重新找份工作再来一遍,趁着一切都还能挽回之前。”
“哈哈,放轻松点,兄弟。”陆觉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试图安慰道,“你知道我是信你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勉强也算是一个坚定的科学教信徒。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该怎么说呢,不太信第六感那套玩意儿,唔,尤其还不是女孩子的。
只是一次互动访谈罢了,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过被反套出来黑料,再怎么出丑,也坏不过一时身败名裂罢了。也许是一次刺激的体验,也不是不能接受。没啥大不了的。”
“不,也许只是现有情况下无法解释,至少没有被证伪。你不能这样,你真的不明白!”陆仁急了,他从未如此地肯定自己的判断,就好像他已经见证了一切的发生,只是没有那段记忆。
他觉得阻止陆觉是他的责任,不,他的使命。
这是为他好,这是贯彻他的意志。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的,他将不惜一切代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