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呆呆的坐在那里,沉吟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我八年前捡回了小命;因为他,我陷入了孽网;因为他,我哭坏了眼睛;因为他,我将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自由、身体,还有那本该逍遥远方的心……
夜奕,我们两清了吗?
半缘居。我踏进院子,只见那抹月白色正端坐在院子中。
他每次都好像算到我的到来似的,好整以暇的候着我。
“妹子见过王爷。”我微微福了福身子,有礼而疏离的道。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疏离的行礼。
不知是否大事将成,他身上的王者之气尽显。“本王就知道你会来。”
我站直了身子,远远的望着那抹模糊的月白色,远处的梧桐凤树仿佛开满了灿烂的黄色小花,犹如点点繁星,见证着我的妥协。
“是的,我来了。”我昂首迎风伫立着。就算是妥协,我也要以最有尊严的方式妥协!
这就是石家人骨子里的本色:有着武人不可侵犯的尊严。
“本王就知道你会妥协的。”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得见那把如风般清爽的声音。
我不语,既是妥协,又何必多言。
他站起身,缓缓朝我走来,我不自禁的退缩了一下,却被一根长长的手指挑起下颚,对上了那双幽邃的眸子。
“你很怕本王呢,”玫瑰花瓣般的唇弯成了一个邪魅而不容抗拒的笑,咫尺之外的脸刚好让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还要做我的皇后,一生一世呢……”
我睁大了眼睛。做他的皇后?这就是他“禁锢一生”的意思罢……
“很愕然吗?我的昭惠皇后。”他收回了挑起我下颚的手指,那蛊惑人心的脸却靠得更近了,两片玫瑰花瓣之间伸出的信子舔了一下我的鼻尖。
黏湿的触感自鼻尖传来,我微一蹙眉,却听他轻轻地道:“我们还有很多年呢,皇后娘娘。”
“放过他,放过玉昭容,放过……颜儿,放过宫中无辜的人。”我漠然道。
他的神色忽然软了下来,几寸之外的脸上覆上了恳求之色:“小璇……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漠。”
我却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话一般,“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们之间本就只是合作关系,就算做了你的皇后,队我也只会是一纸契约的两端!”
他的声音没有以往发怒时的寒冽,却有着浓浓的深情与无奈。“你为何要这么绝情?七年前,我看见了皇兄画中的女子,我便已喜欢上了你!那时,皇兄以为你已死,我却知晓你还活着,暗自发誓,若是夺得江山就能永远留下你,我愿意,做这千古罪人。”
我直勾勾的望着他,说出了对夜奕说过的话:“若,你爱的只是那个十岁的小女孩,请你放手。”
他倏地把我搂入怀中,声音激昂热情:“我和夜奕不同,我知道那是你,镜畔亭相遇之时,我便知道,那是你,无论环境心境怎样在变,骨子里似终是有着不屈不挠的傲气!”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你给的,我要不起,我要的,你给不起。
感到我的挣扎,他的手臂顿时一紧,霸道的耳语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之势:“即便你的心给不了我,我也要得到你的人!”
一颗泪珠自眼角滑了下来,眼前顿时清晰了不少。莫非眼疾由泪而起,便须由泪而终?
“今夜亥时,随本王入宫。”他舐了一下我的耳垂,我这次没有动,我既“卖身”了给夜朗,便该心甘情愿的承受这一切。
我没有随夜朗入宫。
我不忍去看那一场宫变的腥风血雨,我知道,夜奕不会有事,纳兰有一身好武功,亦不会有事的。
三更的钟声响起,子时到了,我仿佛听见一声声的呐喊。
我靠着模糊的视力,出了三府,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已听见阵阵嘶杀之声。
迷迷糊糊的走了一段路,忽尔撞倒在一人身上。
“纳兰?”
那双星眸充满了恐惧,染血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小手,我惊问:“小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小师妹……小师妹……”他喘着粗气,虚弱地说:“没有了……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心中油然升起恐惧,无边的惧意。
“师妹,师兄无能……”他虚弱的扶着我的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满是歉疚的吐出了这六个字。
“不――!”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我不能接受!“小师兄,你说清楚一点啊,告诉我实话啊!”
他低下了头不敢看我。“小师妹……王爷的军队围住了乾承宫,然后,乾承宫就燃着了……”
我僵在那里,已不懂得叫喊。脑中一片空白,他去了,他真的彻底消失了……
“不!”我使劲的摇着头,“他还在的,他还在的,他会来找我的,一定会的……”
“小师妹……”看着快陷入疯狂状态的我,他把修长的手指置于我发间,怜悯的揉着。“乾承宫烧成了灰烬,而皇上……今夜在那儿就寝……”
听到了最下愿听见的真相,我的心却是迅速冷了下来,甚至,寒到了心底,结了层层冰霜。
“夜朗!”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道吼着:“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恨你!”
“小师妹……”
我狠狠的推开了他,对着寂寞的夜空吼道:“夜奕,我恨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是因为,我丢下了你么……”
泪,簌簌而下。夜奕,我的泪为你而生,为你而止……
一直以来,我都是徘徊在爱恨憎怨之间,不曾弄清楚也不敢弄清楚我对夜奕的感情。理智告诉我,他伤我最深,对他,我只能形同陌路;可是,待得他真的离我而去,我才发现,我爱的,就是这个爱我至深却又伤我至深的男人!
先是说服了自己对他心冷,然后是说服自己爱的是青梅竹马的小师兄,可,此时此刻,我方知,我错的是多么的离谱!
一直以来的原因皆只是借口,一直以来放不下的不只是他,还有我自己!
一直以来,我都是徘徊在爱恨憎怨之间,不曾弄清楚也不敢弄清楚我对夜奕的感情。理智告诉我,他伤我最深,对他,我只能形同陌路;可是,待得他真的离我而去,我才发现,我爱的,就是这个爱我至深却又伤我至深的男人!
先是说服了自己对他心冷,然后是说服自己爱的是青梅竹马的小师兄,可,此时此刻,我方知,我错的是多么的离谱!
一直以来的原因皆只是借口,一直以来放不下的不只是他,还有我自己!
强大的理智选择了把这刻骨的爱掩藏,可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年青帝王,已进入了我的每一颗血滴里,在身体流动着,成了不遗意的自然――直到,失去了他,才知自己没有了他,是多么的痛!
甘心与夜朗妥协,以自由之身换他一条活命,根本的原因,不是歉疚,不是良心的驱使,而是――只是――因为爱他,在骨子里深深的爱着而不敢面对,才会找出如此借口!
“纳兰,我很傻……我很傻……”我紧紧的拥抱住他,仿佛是没有安全感的妹妹拥抱着哥哥一样。“为什么,人总是失去了,小会懂得珍惜……”
为什么,要等到失去了,才会发现他的重要性?为什么,要等到窒息了,才会发现空气的不可或缺?
为什么,要等到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才会懂得蓦然回首?
夜奕!我好恨你!
恨你,为什么八年前要中血蛊;恨你,为什么一往情深;恨你,为什么么要编织层层情网;恨你,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石曦璇!我更恨你!
恨你,为何八年前要大发善心;恨你,为何忘掉了温文尔雅的紫衣少年;恨你,为何在未央宫中如此决绝;恨你,为何不肯让感性作一次抉择;恨你,为何总以理性为先;恨你,为何不肯面对那段根本就未曾放下的情!
我恨,我恨,恨苍天,恨轮回,恨那弄人的命运!
“小师妹,小师妹……”纳兰轻轻的唤着。
我擦去眼泪,视线没有清晰起来,却是更加的模糊了。
“小师兄,带我离开罢,带我离开罢……”我轻轻地道。
离开,不能减少对你的思念、对自个的愧疚,但,也许,能减少对他的恨……
“好,小师妹,我们走,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我含泪牵起他的手,点了点头。若是这一离开能造就一生的安宁,我愿意,远走他方,用装着别人的心去接受面前的小师兄,尝试真正的去爱他,相守一生……
《三国志。夜史。清王篇》纪:元丰七年夏,帝薨,因不详。谥清王,史称夜清王,时年二十五岁。
平王夜朗继位,改元洵玄。帝于生前立下庙号,是为念王,史称夜念王。
念王于登基之日册封吏部尚书之女颜墨染为贤蝶皇贵妃,立失踪的昭惠郡主柳无泪为中宫皇后,并公告天下,后位一生为其悬空。并不顾朝中众臣反对,悬空西宫之首琴絮宫,贤蝶皇贵妃则居长乐宫。
念王励精图治,开创了夜国盛世,期间军事经济均得到大力发展,军力更直逼军力雄厚之北方昌国,史称“洵玄之治”。
传说中,念王总是冷冰冰的,就连宠幸宫中仅有的数位妃嫔时也是没有一丝热情的。
然而,只有皇宫总管萧玄知道,那人中之龙,在凝望着御书房中一张小女孩的画像时,会露出发自真心的微笑……
夜梓边界上,有一座天然的屏障:林山。林山山如其名,绿意盎然,鸟语花香,却有奇峰险峻层出不穷,所以成为了夜梓二国防的天然屏障。
林山山下的小村庄里,一间小木屋个的竹椅上,一个白衣女子正慵懒的半卧着,白里透红的脸蛋上覆了一块雪白的面纱,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只露出了一双墨瞳,波澜不惊的黑眸里含着丝丝的哀伤。黑白交错使发丝绾成了平民少妇的平髻,用一根木簪子固定住。那夹在青丝中的银丝,和那白嫩的肌肤甚是不衬,那沧凉的感觉,更是为女子不见人的容颜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梦姐姐!梦姐姐!”忽听一把稚嫩的童音传来,一个粉衣女孩小跑着来到了女子的身旁。
女子浓密的羽睫轻眨,眸光没有移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揉了揉女孩的鬓发,极致温柔的问:“怎么了,妍儿?”
女孩扑进了她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梦姐姐,娘亲又病了,去看看我母亲好么?“
女子温柔的一笑:“我随你去看看。”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别有一种魅力。
女子伸出白皙的手,模索着执起女孩的小手,轻语道:“我们走吧,去你家里。”
女孩止住了眼泪,一蹦一跳的带着女子往村子的另一端走去。
女子眼神空洞的望美女孩,似是在看着她,又似是看不见。“妍儿可不能常常哭哦,会哭坏眼睛的。”
女孩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抬头望着她。“那梦姐姐的眼睛是哭坏的吗?”
握着女孩的手倏然一紧,女孩瑟缩了一下,不解的看着白衣女子。只见空洞的墨瞳里忧伤更深,蒙上了一层水气,却成不了泪珠。只听她幽幽地道:“当你哭完了眼泪,眼睛就会变坏的了。”
女孩看着她迷离的眸色,刚想问点什么,却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她只有六岁,却知道梦姐姐现在很伤心,自己不能再刺激她了。
在她的记忆里,梦姐姐总是一副忧伤的样子。
一年前,林山村来了一个黑衣男子和一个白衣女子,男子自称张洺,女子是他的师妹,问及名姓,她却只道:“萍水相逢,南柯一梦罢了!”从此,村子里的人都唤她梦姑。这梦如眼睛几乎全瞎,只看得见模糊的色彩,医术却是极其的高超,望闻问切之中只做一“切”,便能准确无误地诊断出方子,所以村子里的人背后里都唤她为“瞎医仙”。
梦姑有朝奋奇怪的脾气:她看诊从不收诊金,但对于不喜欢的人,就算是玉皇大帝她也不救。村西的朗哥和村东的平叔就是两个好例子。
对待妍儿,梦姑却是非常特别的。
妍儿的娘亲体弱多病,每一次妍儿来到梦姑的小屋,无论她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和她离开。妍儿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村子里也没有人问过。对于这位神秘女子,村子里的人都不加过问,对她既是敬重又是热情。
半晌,一白一粉两抹身影便来到了一间小木屋前。村子里的屋子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小木屋,较大的家庭则由数间小木屋合并成一座苑子。妍儿和梦姑家的人一样,都只有两人,所以只有一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