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握成拳头直直落下，男孩和小美被那只拳头瞬间砸了个粉碎，叮叮当当，有零钱硬币散落一地，就像她小时候砸碎了好不容易才存满的存钱罐。
并没有皮肉模糊血肉横飞的画面，他们仿佛一刻间又变成了两尊瓷质的玩偶，只是碎了。李莉丝却还是崩溃地仰起头，不敢再看，这个梦中的种种已经让她难以承受。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懂了”，她一边终于哭出了声，手一边无力地去抓那些零钱。
那些硬币就好像有意躲避，紧紧贴着地板，跟击碎男孩和小美躯壳的残片混一起，还有她的眼泪，怎么也握不起。
“你说你懂了？”魏止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又要怎么让她平复下来，“你想起来这个男孩是谁了，是吗？”
李莉丝泣不成声，还在想要捏起地上的零钱：“我想起来了，是我这段时间不愿意想起来的事。那天在天桥上……他就是我看到的那个乞讨的小孩儿，他腿上有残疾，看起来很可怜。”
“你这么善良，一定给了他零钱。”
“是，我给了。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我都愿意给他们一点钱，学校里组织捐款也是，我只是想帮帮他们，仅此而已。”
事到如今，魏止终于有了一个判断。
心软的姑娘偶然帮助了一个残疾小乞丐，小乞丐凄惨的样子因此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和之前支教时赠给当地小女孩儿的记忆混杂，形成了一系列梦魇。
这样可以说得通，但事实是这样的吗？
依旧没有看到梦核，李莉丝也依旧哭泣不止，想对那堆碎片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见此情形，魏止不由得眉头紧锁，时间愈发紧迫，李莉丝随时都可能在现实世界醒来，这让他感到紧张。
“好心做了坏事和有意是不是没有差别？是不是一样都该被指责？”李莉丝不断抬起用脏脏的手，用手背擦拭着眼泪，“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初衷不坏并不是给别人带去痛苦的理由啊。”
“为什么会做错了呢？”魏止刚问出口，他终于串联起这个梦境的细节经过和她说过的那些，忙闭了嘴，叹口气。
他想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给她安慰。这时，有两只稚嫩的小手先一步放在了李莉丝双肩上。
李莉丝仰起头，还是男孩和小美，充满好奇和懵懂地问：“小姐姐，你怎么哭了，不要哭。”
越是听到如此，她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和两个小人儿不谙世事的问话驱散了梦魇的虚空，让空气变得清澈透明。
恐怖剧院的大幕消失了，仿佛海市蜃楼一般，他们都站在了一个繁华街口的过街天桥上。桥下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全都不作逗留，只有路过天桥的李莉丝停了下来。看到小男孩祈求的眼睛，掏出了一张零钱。
她转身离去后，那只有力的大手忙不迭伸向小男孩，钱落到了那只手里。
手的主人把钞票抖了又抖，不屑地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变作拳头挥向了小男孩……
李莉丝哭得更加厉害，浑身都随着抽泣而颤动。
“小姐姐，不要哭了。为什么那些从来不做好事的人都可以睡个好觉，而你做了好事却总是睡不好呢？不要再哭了。”
“不是，我所做的反而是害了你们啊。”
“那我把钱还给姐姐好不好？这样姐姐是不是就不用太难过了？”男孩展开手掌，里面是那张皱巴巴的钞票，在他掌心发出不易察觉的光。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你更会挨那些人的打啊。”
“姐姐别哭了”“小姐姐”
男孩和小美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魏止也在她身边小心地说道：“好了，莉莉，很快你就会醒了，放轻松……”
果然，没过多久，她听到好像有人在她耳畔轻声咳嗽。
……
“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被噩梦惊醒”，李莉丝醒来后，魏止第一时间给她递了手纸。
李莉丝一把拽过来：“才不是，我是被你的咳嗽吵醒的吧。”
魏止看着她笑了笑，也不争辩。
“刚才你一直在我梦里，所以你都知道咯？”
“嗯，是。但其实你……”
“那你觉得呢？我太妇人之仁了是吗？”李莉丝急着问他。
魏止没有急着回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房间墙壁上的那些电影海报，还有书柜，闲暇时他也会翻来看看。
“小时候我们学过《齐桓晋文之事》。齐桓公在大殿上看到有人牵着就要宰杀的牛路过，让人放了牛，找一只羊代替它。”
“我有印象”，但李莉丝想不到这跟自己的梦有什么关联。
“以前我们都笑话齐桓公妇人之仁，觉得牛和羊是一样的，但原文还有后续，孟子的话。”
“还说了什么？”
“孟子说：善良的人看到了活物就不忍心看到它去死。他只亲眼看到了牛，并没有看到羊，他不忍的是自己亲眼见到的，那头牛恐惧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李莉丝握着那团手纸沉默了。当初那个男孩，还有在支教时认识的女孩，他们的眼神就好像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释然地笑了。
“我心脏不好，所以爸妈从来不让我喝酒还有咖啡，说那对心脏不好。我想你应该也要少喝一点，你的身体好像也不太好。”
魏止笑着，耸了耸眉毛：“你父母很保护你，所以也不让你继续支教。”
“哈哈哈，可我还是偷偷喝过啊，今天不就是？”她目光转向门外，“山区空气好，说不定反而对我的身体有益处呢！你也要吃一点美梦，也许对你的心脏也有益处。”
“那就祝你今天晚安。”
送走了李莉丝，窗外的太阳也再次西沉。
魏止叠好毯子，收起酒杯，可乐易拉罐，似乎还有个除他之外谁也不曾见过的东西，走进了厨房。
不多一会儿，周围人家的灯陆续亮起，魏止厨房的灯光也是。
不仅如此，还有股浓浓的饭菜香气溢出他的房子，满满烟火气息，就像入夜后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