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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⑥主仆说阴阳

黛玉、宝钗先后离开之后,贾母就跟湘云说,“吃了茶歇一歇,瞧瞧你的嫂子们去。园子里也凉快,同你姐姐们去曠曠。”湘云答应着,稍事歇息,就包好准备送给众人做礼物的三只戒指,带着自己的奶娘丫头们,去看望凤姐等人。先是在凤姐那儿“说笑了一回”,接着进来大观园,在李纨处“少坐片时”,就往怡红院来找袭人。湘云这时安排身边的下人们各自去瞧亲戚朋友,“寻姑觅嫂”,自己则只留下翠缕服侍。由此进入第三十一回的第七个场景:主仆说阴阳。

这一段转场文字,不仅简约流畅,极其自然,还隐晦地交代了湘云跟凤姐、李纨之间关系的亲疏不同。至于打发众人离开只留下翠缕,另有深意,可以看作一处伏笔。

湘云带着丫嬛进了园子,一路走着,去往怡红院。曹师特意安排两人边走边聊路边景色。

首先是荷花池。荷花池,是大户人家的标配。在别人家里看见自己家也有的东西,自然想要比较一番,这本是人之常情。于是,小丫鬟翠缕眼中的楼子花,在湘云姑娘这儿就成了“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的呢。”翠缕慨叹“连接四五枝”的石榴,慨叹“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他长”,湘云就告诉小丫头说,“花草也是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的就好。”这是湘云的理论,也是心之所向的暗示。

小丫头把脸一扭,“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语言出人意表,呆憨可爱,算是曹师特意安排用来缓解读者疲劳的一颗开心果。

湘云听了不由得笑了,“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好答言?”看似嗔怪,其实仍是曹师欲擒故纵的手法,不着痕迹地引导剧情发展。

接下来,曹师通过湘云和翠缕的一问一答,讲解了一大段“阴阳”理论。一大段文字中,谈论内容固然是重点,但通过问答形式,却既能避免文字平白枯燥,又可以保持人物形象生动,令人印象深刻。曹师最反感的,就是白开水式的直叙平铺。

萧遥起初百思不得其解,曹师为什么要突然在全书的这个位置,安排这么长的一段“阴阳理论”科普?

最终自己勉强选择了一种看起来稍微有点靠谱的猜测:为了与第二回贾雨村所说“情痴情种”、“秉气而生”理论形成呼应。这同样意味着,从这一回以后,曹师将会在书中安排更多的关于“情痴、情种”的场景和文字。

当时,贾雨村说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馀者皆无大异。。。。。。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所秉也。”,如果“残忍乖僻”之气感发泄出时,偶遇“灵秀之气”,则“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

在这一回,湘云说的是,“这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人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是一样的。”

随后,小丫头翠缕认真搞笑:“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些阴阳了。”----不得不说,翠缕此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湘云自然要把“阴阳”科普大计完成。他告诉翠缕,“阴阳两个字,还只一个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这段关于阴阳的文字,已经达到中国“阴阳”理论的高深境界,曹师知识的渊博,堪比一座小型图书馆。

翠缕接下来“尽心尽力”,一步步按照曹师的安排,将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塑造得出神入化,淋漓尽致。

翠缕问说:“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

湘云只好继续解释,说阴阳不过是气,“器物赋了成形”,又举出天、地、水、火、日、月的例子。

翠缕随着湘云解释的深入,不断“开窍”,不断引导读者,“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

湘云谈性甚浓,笑着解释了树叶、扇子的阴阳。

翠缕这时左顾右盼,还想拿几件东西来问,却想不起什么来,猛抬头看见了湘云宫绦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来笑问:“姑娘这个难道也有阴阳?”

至此,终于真相大白。曹师之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讲了这么一大通“阴阳”,就是为了旁证一下湘云的金麒麟是否可能跟别人的凑成一对儿。湘云耐着性子讲解了走兽的雌雄、牝牡,还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金麒麟是阴还是阳。

这时,翠缕同学又放出了大招:“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到没有阴阳呢?”

湘云听到翠缕问出这么雷人的问题,先照她脸上啐了一口,说“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问出好的来了。”翠缕偏笑说:“这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呢。我狠知道,不用难我。。。。。。姑娘是阳,我就是阴”,说的湘云拿手帕子握着嘴,呵呵的笑起来。翠缕道:“说是了,就笑的这样。”湘云道:“狠是,狠是。”翠缕又道:“人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狠懂得。”

上面最后的这一小段文字,将湘云和翠缕主仆二人的亲密无间刻画得清纯动人,温馨可爱,意趣盎然。最后的对白设计,更是惟妙惟肖,匠心独运,神妙莫测,这种手法被后世小说家多次借鉴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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