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蓝采风按照师父的方法,每日吐纳一遍,然后试着举大石,初时,石头自然是纹丝不动,渐渐地,他竟能将石头摇晃,再后来是能抬离地面,直到有一天,三轮小周天一过,他一咬牙,竟将大石抱在胸前,蓝采风已经涨红了脸,胜败就在近日!只见他小小的胳膊,小小的手,抱着石头一点点往上抬,终于是举了起来!
大石刚一过头顶,蓝采风气力不支,石头“咚”的一声砸到地上,距离蓝采风练习举大石已经有半年的光景了。
师父背着手走了过来,道:“恩,倒也还可以,明天开始,我们练速度。”
蓝采风问道:“速度怎么个练法?”
师父道:“使剑要想快,关键还是要身法灵活,你瞧见那片林子中的那群猴子没?”
蓝采风望了望,不远处林中确有一群猴子,约莫四五十只。
师父捡起两块石子,随手扔了过去,石子“嗤”的划破空气,竟将树上两只猴子打了下来,群猴嘶吼,发出刺耳怪叫。
“好了,现在这群猴子被我惹怒了,它们已经记住咱们了,你瞧见我手中这葫芦了没?”师父将这葫芦也扔给猴群,猴群抢到葫芦后彼此争抢不让,“明天把我这酒葫芦从猴群中抢回来,但是有个条件,不能让猴群伤到你,也不能伤猴群,待你第一百次抢回葫芦时,你便可以练剑法的准度喽。”
第一日,蓝采风来到树下,猴群见他来了,纷纷呲牙怪叫,蓝采风发现葫芦在一个老猴怀中,只好硬着头皮爬树去,幸好如今双臂十分有力,十几丈高的树,爬的很顺利,可是到了树上,老猴早已经跳走,其他猴子见他过来,纷纷上来戏耍他,毕竟在树上还是猴子们的天下,他又不能伤害猴子,折腾了整整一天,猴群几乎扒光了他的衣衫,叫他灰溜溜的回了山洞。
往后一连数日,他都是毫无进展,却在第七日发现那葫芦被仍在树下,该是猴群玩够了,扔了,他去捡了回来,可惜葫芦已经破掉。
蓝采风思索,既然要练身法,这捡来的葫芦便不作数,他誓言要在树上战胜猴群!此后他每日天不亮就来林中,夜深了才下树离开,初时猴群将他折腾的伤痕累累,到后来,却是他折腾的猴群疲惫不堪,一年后,师父来察验他进展,随手扔了个三个桃子上去,猴子接住后,便四下逃散,蓝采风“蹭蹭蹭”窜上树去,身法比猴子还要灵活,没等猴子开始吃桃,几下子便将三个桃子夺了回来。
师父道:“看来这身法速度也过得去了,你可以用剑了。”
蓝采风半年辛苦终得回报,兴奋地手舞足蹈,然而师父却不屑道:“现在高兴还太早了点,真正苦日子在后面呢,你随我回山洞来。”
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回到山洞,师父一抬手,那柄插在岩石中的长剑竟飞入他的手中,师父将剑交给蓝采风道:“今天开始我们练准头,咱们这山洞中蚊蝇不少,夜里尤多,每日我睡下后,你只可借助月光,将咱们这洞中蚊蝇斩落,注意,只可以斩翅膀,不可伤蚊蝇性命,至于白天,你可以随便的睡觉。”
蓝采风自幼便生活在山洞中,夜视倒也还不错,但是在夜晚看清蚊蝇已经极为不易,何况还要斩落翅膀?蓝采风有些犯难。
师父又道:“你只要心无旁骛,练到熟练了,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斩落,我看着天也要黑了,过一会我便睡了,你动作轻一点,别扰到我睡觉。”
蓝采风努努嘴,拎着剑到一旁先练了起来。
夜里,蓝采风屏住呼吸,双手持剑,只听得耳畔“嗡嗡”的叫声,循着声音看去,正是一只花腿大蚊子,围着他脖颈,手臂飞舞,蓝采风挪腾开地方,看准时机,挥了一剑,“镗”的砍到地上,师父哼唧一声,翻了个身,蓝采风赶紧蹑手蹑脚的又往远处走了走,然而蚊子却飞远了,这一夜,蓝采风折腾到天蒙蒙亮,实在是累的受不了,倚在洞口,抱着剑睡着了。
第二夜,蓝采风还是一无所获,却不小心在追苍蝇时,一剑砍到了师父小腿,痛得师父“嗷”的一声叫了起来,却也只能无奈的将他撵到洞外去。
第三夜,师父在山洞高处捯饬出一处平整地块,躲到上面去睡,蓝采风依旧满山洞的追撵蚊蝇。
此后数月间,蓝采风一到夜里便提着剑满山洞的砍蚊子苍蝇,渐渐地,他已经可以偶尔斩落蚊蝇,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夜里,蓝采风一剑挥出,一只苍蝇“嗡嗡”的掉在地上,没有死,蓝采风蹲下去捡起一看,苍蝇半片左翅已被斩掉。
到最后的三个月,蓝采风只守在洞口,闭着眼睛,斩击任何企图飞进洞中的飞虫,已经多半可以出剑即中了。
初时蓝采风还没有剑高,如今已经是个使剑的行家了。师父将蓝采风叫到身前道:“以你现在的能耐,抛出内力修为不算,这江湖上使剑的人,八成已经不是你的对手,如今你用剑,不论力道、速度还是准度,都有些模样,再进阶,便是参悟这刚中带柔的境界。”
蓝采风问道:“何为刚中带柔?”
师父道:“我也说不清,不过我当年学剑,是用鸡蛋练的。”
蓝采风“啊”的张大了嘴,不知有什么玄机。
师父摸出一枚鸡蛋,放在石台上,一剑挥出,鸡蛋纹丝不动。
蓝采风不解道:“这有什么名堂啊?”
师父笑道:“你将这鸡蛋磕开,里面蛋黄已经被我切开两半了,但是这蛋壳却是丝毫未损。”
蓝采风将信将疑,将鸡蛋磕进碗中,原本新鲜的鸡蛋蛋黄是一整颗,但这蛋黄已经分作两半散开。
师父道:“在练这‘刚中带柔’的劲道时,你也可以看着我这石洞上刻的剑谱,练习剑招了,彼此印证的,对你早日掌握这‘刚中带柔’的力道,大有好处,你便开始练习罢,这股力道,没有两三年的苦功夫可下不来。”蓝采风自小便与师父在一起住在深山中,师父原还用剑谱上的文字教他读书识字,但蓝采风早慧,六七岁时已能整本整本背诵剑谱,自懂事时起,慢慢地,已经对师父绘在壁上的人物像感兴趣,那是师父多年来寻遍大江南北得来的武林各大门派精妙剑招,如今终于有机会一试,也是兴奋地摩拳擦掌。
蓝采风就这么一点点的练了起来,可遭罪了这漫山遍野的禽类,只要是蛋,都会被蓝采风掏回来练剑,一年的光景,方圆数里已经不见飞禽。
这日,蓝采风正专心练剑,远远地看见师父从外面回来,他刚好学了一套太极剑,想要让师父指点,待耍了十几招后,最后一剑挥出,剑锋刚刚好贴在鸡蛋壳上,又没有斩到。他感觉这一套剑招舞得流畅,说不定有戏,磕开鸡蛋一看,蛋黄果然分作两半!
兴奋地蓝采风大叫:“师父,我成功了!”
师父也是将信将疑,过来看了看,碗中果然是两半蛋黄,师父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竟能在短短一年里掌握这种力道?他用手指放到碗里搅了搅,两半蛋黄却没有散开,还是完好的两半。
师父骂道:“蠢货!你劈了个双黄蛋!”说完撇给他个包袱。
蓝采风打开包袱,里面林林总总百十来本书,有经史子集,也有市井小说,甚至还有菜谱,布告,春闱图谱,武功典籍,他也不挑,一一翻看。
师父又道:“你如今也是十一二岁的大孩子,剑谱上文字毕竟有限,往后每次出山,我会给你带上一些书回来,你一边练剑,一边跟进文化,做个知书达理的人,别以后讨不到媳妇。”
蓝采风问道:“什么是讨媳妇?媳妇用来干什么?”
师父也是孑然一身,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耐烦道:“反正就是有用的,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就在蓝采风一边练剑,一边读书的第三个年头,他渐渐领悟了“刚中带柔”的玄妙,然而每天百十来个禽蛋,也可怜了这方圆十里的飞禽。
期间师父每次出山都带回来一包袱的书本,让蓝采风自己研看,这几年一边练剑一边读书,千百本也是看了下来。期间他偶得一本介绍酿酒工艺的书,便潜心研究了起来,近日才酿出可以媲美商铺酒肆的佳酿。
师父已经外出数日,今日将要到晌午,蓝采风腹中空空,捉来一只野兔,剥去皮毛,在洞中翻烤,并取来盐巴和蜂蜜刷上,又去山洞深处打开酒坛子,酒香一下子充盈整个山洞。
“哼!趁我不在又来偷喝酒,你这小子,不是说就是给我酿的么,当年就不该叫你喝酒,如今才十来岁,竟这么大的酒瘾。”师父从悬崖处上来,背着个大包袱。“这么些个书,你拿去看吧。”师父撇下一个包袱,便径直往酒坛子走去。
“师父,这些个书我都看过了。”蓝采风一边翻弄书籍,一边咂摸了一口自酿水酒,点了点头道:“这回味道对了。”
“看过了,那便背下来。”山洞深处师父语气十分不耐烦,他进山时捉来一只豹子,此刻撕扯下一条豹腿在火上烤制,时不时的生啖一块,饮一口酒,赞叹道:“嘿呀,你这个小子,这个酒味道一点不比外面食肆的味道差,你若不随我生活在这山中,倒也能开个作坊酿酒嘞。”师徒两人终年居于深山之中,虽不至茹毛饮血,但常食得生食,这些年师父外出的少了,只是蓝采风偶尔还会出山,远到几十里之外用野味向山野人家或是集市上换些粮食衣物。
师父又道:“我知你前几日已经练成了第四重境界,‘刚中带柔’讲究的是剑气,既然已经练出了剑气,今天我们便来说说这第五重,第五重呢,便是‘柔中带刚’,这是很高的境界了,你瞧见外面那溪水没有?你若是能一剑劈下去,水波不动,却能将溪地的鹅卵石劈开,你便是练成了。”
蓝采风一边听师父讲解“柔中带刚”境界,一边翻看这回带回来的书籍,蓝采风也没想到,自己对于这些书籍的痴迷程度,竟丝毫不亚于练剑。
“这些书,好多我也背过了,比如这《尚书》: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于位。讓于虞舜。作堯典。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再比如这《孝经注疏》: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服者,身之表也。先王制五服,各有等差。言卿大夫遵守礼法,不敢僣上逼下。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法言,谓礼法之言。德行,谓道德之行。若言非法,行非德,则亏孝道,故不敢也。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言必守法,行必遵道。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行皆遵法道,所以无可择也。”
“还有这《居家必用事类全集》:黄帝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偏阴偏阳之谓疾。又曰。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因而和之。是谓圣度。圣人不绝和合之道。但贵於闭密。以守天真也。素女曰。人年二十者。四日一泄。三十者。八日一泄。四十者。十六日一泄。五十者。二十日一泄。”
“背过了那就练剑去,勿要扰我。”说罢,师父把吃剩的豹腿一撇,用脏兮兮的衣袖胡乱蹭了蹭,甩开步子风一般冲去山洞,蹭蹭几个纵跳,已翻至十余丈高一处平台,时而挠头抓腮思索碎碎念道,时而自己在悬崖处折个树枝比划几下,不再理睬蓝采风。
蓝采风吃饱喝足后也从山崖上下到平地,每日饭后他都会练上一会师父刻在墙上的剑法。小时候是师父背着他上下山洞,后来师父给他搓了条绳索,他渐渐能自己独自上下,再后来,蓝采风也学着师父的样子,以指力在峭壁上下攀爬,指上的力道非常人所能及。
蓝采风练习“柔中带刚”也有一年多,这一年多,师父好像领悟到了一套高深的剑法,时常自说自话,疯疯癫癫,越来越少和蓝采风说话,往常每月总要查看几次他的武功进展,近半年来也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不但没加指点,更是大骂蓝采风所练之剑招下乘,不练也罢,可是所有剑招都是师父绘于石壁,蓝采风依样练习,不曾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