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榭琳阁布置好了晚膳,阮西君刚回皓月宫,看见了,便留下来一同用膳。
饭桌上的氛围有些僵硬,只各自吃着各自碗里的,身后站着的仙仆仙婢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顿饭吃到尾声时,阮西君才开口道:“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姚窕放平了手里的筷子,微微颔首,柔声道:“夫人置办的一切都好,不缺什么。”
阮西君听了她的答复,放心“嗯”了一声。
姚窕抬抬眼,“倒是西君一切可还安好?妾身许久不见您,昨儿从火里见了一次,您便回去了,今天晚上才见上一面,也没什么机会问问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阮西君见她说着说着眼里便闪出泪光,不由得心头一颤,嘴里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这三千年,妾身一直守在洛神轩,还以为今生今世都再见不到西君了……”她拿过帕子按了按眼角,继续道:“妾,妾身逃出生天后,第一眼见到是西君,妾身便知足了,事后竟觉得,就算当时没有逃出火海,单知您来了,妾身也死而无憾了……”
阮端听到此,也默默地抹起泪儿。
“好生吃饭。”阮西君略有责怪道:“知道你心有余悸,但事态已过,休再提起,也不好让端儿总跟着抹泪儿。”
姚窕望了他一眼,放下筷子,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告罪道:“都是妾身的不是……”
“起来。”阮西君无奈叹了口气。
姚窕楚楚可怜地站起身。
阮西君示意她坐下,道:“失火一事,虽然是因冰漆老化,没了防护的效益,但大意纵火者也难辞其咎,已经罚过谴了出去,你大可宽心了。”
“妾身十分感激西君所做的一切……”
说罢,她又止不住了泪水。
见着阮西君此时的神色难以捉摸,阮端便起身,朝他作揖,道:“父亲,女儿吃好了,心里想着冰袖舞的功夫还差些火候,这就要去练了。”
阮西君抬头望了她一眼,眼里的神态十分温和,道:“千年来,端儿修炼得好,去一趟帝都也经常能听见你的名字。”
“女儿心里想着要报答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在修炼上便不敢怠慢。”她微微低下头。
“你是个好孩子,很懂事,三百年前带你去帝都谢恩,一舞冰袖,美名至今。”阮西君说着,又把目光投向了姚窕,“你给端儿养得很好。”
姚窕眼中的涟漪泛起一圈又一圈,她凝视着阮西君,“西君,您这一番话,真让妾身听着既感动又惶恐……”
阮西君站起身,姚窕见了也跟着站起来。
“你也不必如此,一切大可宽心,既然住进了榭琳阁便好生养着,端儿将来又要议亲,在跟前的日子也不多了,榭琳阁离皓月宫近,也可时时见着。”
“谢西君……”姚窕朝他深深地行了一礼。
阮端也跟着作揖。
阮西君迈开步子就要离开,走时他又停了下来,道:“你这么西君西君的叫,既规矩,又不规矩。”
语毕,他就接着走了。
“既规矩又不规矩……”阮端喃喃地琢磨着,跑到姚窕身边,道:“娘,父亲是不是要跟您重归于好了?”
姚窕擦干了眼角,道:“三千年都过去了,这好与不好,又如何呢?”
她说着,又示意婵娟带着沁儿和几个仙婢退下了。
“娘是觉得,破镜难重圆?”
姚窕坐回位置上,轻叹道:“被关了三千年,心早就关死了。”
阮端挪过凳子坐到她旁边,“可端儿看,父亲待娘还是很有感情的,端儿今早听婵娟姑姑说,昨儿个父亲为了跑来洛神轩救火,可是甩了夫人过去的,夫人当场就给父亲跪下了,可父亲却是个执拗的,真是刮了夫人好大个脸面!”
姚窕冷笑一声,“这脸面若能当饭吃,恐怕我早就饿死了。”
“娘……”阮端拉过她的手,“现在您好不容易出来了,难道不想与那月桂夫人争一争吗?”
“我与她还有什么好争的,我被关了三千年,却还在西君的心里住着,这便是你娘我什么都不做,也能让那位夫人心堵。”
阮端笑道:“对呀!再怎么说娘对父亲还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便是大恩了,夫人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接着,阮端又长舒出一口气来:“如今娘有了转机,我再见那阮玉,也不用低声下气了!”
“呵!你年长,怕什么,难道那阮玉还能多不懂规矩?”姚窕不屑。
“娘,您是不知道,平时端儿多一句话也不愿意同她讲,只是一聚在一起就是去皎月宫用膳,又是当着父亲母亲的面,端儿总得做做样子的。”
姚窕拍了拍她的手,道:“所以啊,阮玉总是个挡路的,若广寒宫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别说你父亲了,这还不得被众人捧在手心上?”
阮端下不了决心,“可是娘,她虽然与端儿不是同胞,可身上总归是流着父亲的血的……”
“端儿,留她在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想你以后,你的前程,不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
姚窕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阮绒继承君位是一生下来就注定的,而你呢,你一生下来又注定了什么?”
阮端又是叹了口气。
接着,姚窕缓缓松开了阮端,道:“好女儿,你以为洛神轩这次走水,是真的纯属意外吗?”
阮端一惊:“娘,您什么意思……”
“冰漆老化或许是真,大意失火却……”说着,她摇了摇头。
阮端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反应了过来,“娘,难道是你……”
“是我,把一切都拿来博弈了……”姚窕咬了咬下唇,“生与死的一念之差,真的差一点就……”
“娘你疯了!”阮端“噌”地站起身。
“好女儿,好端儿……”姚窕拉着她坐下,道:“娘是吓着你了,但若这次洛神轩不着火,蜂火队也不会来,蜂火队既不会来,又哪里能得到这‘吸火石’呢?”
阮端一愣,只见姚窕从怀中掏出吸火石,她便更是看傻了眼。
“娘,这东西,您……”
“这吸火石本就是三昧制作出来的,如今半月后,你们要去他的席面,那自然是要物归原主了。”姚窕说着,淡淡一笑。
阮端看着从阴谋中得到了兴奋而沾沾自喜的姚窕,只感觉身上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