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编制上,陆白属于特邀顾问医师,而不是驻院医师,因此除非级别特别高的手术,一般也不会调用他来主刀,但今天突发状况,很多科室的驻院医师都被抽调到急诊手术室了,于是陆白也被方主任临时安排了一台手术。
一例脊髓灰质瘤患者,幸运的是破颅取样的化验结果是良性,切除肿瘤,缝合打结、剪线,陆白穿着绿色手术衣,戴着大大的口罩走出手术室,病人家属蜂拥而上,得知结果后握着陆白的手道谢,喜极而泣。
人们总说,手术室外的白墙比教堂聆听过更多的祈祷,也比任何一场寿宴婚礼见证过更多喜悦的眼泪。但,对每一位见惯生死的医护人员而言,手术室外也不乏叹息和眼泪。
一心想着程以沫,陆白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开,可还没走到内部电梯间,便在拐角另一间手术室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的,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那排长椅上,此刻整个人瑟瑟发抖,低垂的小脸面色苍白。
陆白瞬间觉得自己脚像灌了铅一样,变得无比沉重,定了定神才快步走过去,颤抖着喊了句:“以沫?”
猛然抬头,程以沫脸上已满是泪痕,眼神空空的,嘴唇因为用力咬着已经出血,张嘴想回应,哑哑地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却流了下来。
程以沫是在两个小时前接到医院电话赶来的,接到电话时她便已慌了神,手抖得连车钥匙都拿不稳,Elfin见状知道肯定出了大事情,猛踩油门把程以沫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记者、家长、医护人员把急诊大厅挤得水泄不通,等她们找到分诊台询问,护士又在电脑里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诺诺的病历资料,由于脑部受到猛烈撞击,导致颅内出血创伤,当时便已经送上来手术室了。
程以沫来的着急,什么都没拿,当听到诺诺被送上去做手术那刻,差点连站都站不稳,Elfin见状赶紧把她先扶上来手术室外面等着,自己跟着护士去缴费和做登记。
程以沫一个人坐在这里,每一分一秒都无比难捱,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了了。期间Elfin办完手续上来陪着她,但她一想到后续可能还有别的事情,便央着Elfin先帮她回家一趟收拾诺诺的东西带来,而且先不要告诉爸妈免得他们担心。
等待的时间里,程以沫不是没有想到过陆白,她后悔着,万一诺诺真的出什么事情,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对陆白解释!她自责着,都是自己这些年该死的倔强和自尊,剥夺了他们父子相聚的机会,她已经伤害了陆白的父亲,如今竟然一错再错,这一刻她真的恨不得躺在里面的是自己!
听见那个不太真实的声音传来,抬头看着俯身靠近自己的人,程以沫没有见过穿手术衣的陆白,大大的口罩把整张脸都遮住,只剩下一双熟悉的眼睛,可只一眼,程以沫便认出来了,那是她的陆白,诺诺的爸爸!
程以沫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看着眼前默默流泪的女人,陆白的心仿如刀割,他慢慢蹲下,摘下口罩,双手摸索着想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但那些眼泪却似怎么擦也擦不完一样,不断往外涌,破碎成一颗颗锋利的小冰锥,刺向陆白的心。
“以沫,我们先去看看情况。”陆白凭着医生的最后一丝理智,艰难地开口,将程以沫从椅子上慢慢扶起来,牵着她朝这层楼的护士站走去。
“陆医生,刚才手术很成功啊!”
护士长远远看见陆白朝这边走来,便先开口打了个招呼,几位值班小护士听说陆医生来了,竟也纷纷从护士台起身探头张望。
“麻烦你,我想看一下21号手术室患者的病历资料。”
陆白的脸色并不太好,声音也不似往常有温度,而且站在他身旁的女人完全是一个泪人的状态,护士长见状,估摸着是陆白家亲戚出了状况,因此赶紧让护士小曾从电脑里调病历打印出来。
“程诺,男,6岁10个月,颅脑创伤,部分出血,出血面积较大,伴有积液…”
陆白拿过病历仔细看了一下,情况不算乐观,但是看到主刀医师那栏是号称“外一刀”的卢主任时,倒也稍稍放心一些,可下一秒,他的心却又揪了起来:
“血型 Rh阴性”
陆白指了指血型这栏,转头问护士长:“血库联系了吗?这个血型市血液中心那边存量是否足够?”
“20分钟前手术室里已经打电话过去催血了,现在正在调配,不过今天这个特殊情况,不确定送血车还要多久到。不过好像说只是卢主任让先备着,不一定用得上。”
“你们准备一下,做个检测,我也是这个血型,我献个血吧。”
陆白说着便准备将身上那大大的手术衣脱掉,护士长正想感叹陆医生果然是仁心仁术,却见程以沫像忽然醒过来一样,突然抓着陆白的手,喃喃地说:“你不可以…”
“陆白,你不可以献血,不可以!”
“什么?”
陆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程以沫,以为她是受到惊吓后有点胡言乱语,却见程以沫很认真地看向自己,再次开口:“陆白,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不着急,我先去做准备,晚些再说吧。”
陆白想将程以沫拦着自己解衣服带子的手拉开,却发现程以沫执着地与自己僵持着。
“不,陆白,我们先到一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程以沫此刻嗓音沙哑,抓着陆白的手在颤抖中微微收紧,逃避的目光闪烁着一股莫名神色,有些事情始终需要面对,程以沫咬了咬唇,感觉到一丝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