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盯着自己的剑。
正如最初所说,这把剑的锋芒内敛,含而不露,不像以往名剑渲染一般精光黯黯,但郑源的第一反应却觉得它比自己曾经见过的家族收藏好上太多。
冥冥之中的感觉,才让他没有拒绝越子槿的提议。
但现在,郑渊在借住的客栈房间把剑放到了桌子上,一副要和它好好谈谈的阵势。
“你说越子槿不可信任,但她好歹算个人,你算是什么东西?”
郑渊说话没有半点侮辱意味,他真的是纯粹的好奇。
剑一动不动。
仿佛郑渊是一个自言自语的傻子。
郑源也不在意,来了点兴趣。
“虽然我之前就想过,越子槿应当不是你的主人,你和她不太搭,但她好歹拿了你三千年,你这么一言不合直接把她卖了是不是不太好?”
剑似乎终于忍不下去了,“嗡”的一下立了起来,飘到郑渊的面前。
“是我有毛病还是你有毛病,相信谁不好偏偏去信越子槿?要不是她毁不掉我她早下手了,我毁过一次青云路,越子槿一个半仙凭什么拿我?”
郑渊哦了一声,若有所思,“所以你是她那位师兄?”
剑上下飘乎,如果是个人可能已经在被气死的边缘大鹏展翅,“我是他的剑啊!越子槿不是告诉过你了嘛!”
郑渊理所应当,“你不是刚说过越子槿不可信吗?”
剑:“......”
今天的自己也非常想要弑主呢。
“不过说实话,就她那个说谎的水平真不适合阴谋论,除非演技十分高超,不然——”
“演技是什么?”剑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就是她表演的水平啊。”
“......”剑顿了一下,“或许你没有发现,但你的确是越子槿的那位师兄,也是我的主人。”
郑渊思考了一下,“所以你们俩还是一起的?”
“我跟那家伙有什么好一起的!郑源——郑渊——算了我管你叫什么,听好了,青云路绝不可以再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越子槿这三千年变得越来越奇怪,你也曾经说过青云路通向的不是青云而是深渊,这条路绝不仅仅是修真界传闻的通途那么简单!”
郑渊点了点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上一条路就能成仙简直是无稽之谈,也不知道都是怎么信的。”
“那你——”
“但就像我问的那样,我不一定会信话漏洞百出的越子槿,但为什么会信你呢?说到底越子槿到底是个人,而你却是一把剑。她帮我脱离困境,而你对着我第一句就是挑拨离间。”
“你会信我的。”剑的语气坚定,“因为我是你的剑。”
郑渊有无数的理由回绝,但正如这把剑所说的一般,他对这把剑起不了怀疑之心,就像是在无意识的坚定着它绝不会骗自己。
郑渊没有再问为什么的想法,无论是越子槿还是这把剑其实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都认为自己就是千年前那个造成青云路断绝的郑源。
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有所图谋,那么就证明自己和那位“郑源”是真的像。
“你说的那个郑源,他和我有那么像吗?”
“一模一样。”
“样子?”
“还有性子。”
郑渊挑眉,“你这才跟了我几天,就能看出我什么性子?不过要是以前你那位主人是我这样,倒可以解释为什么越子槿讨厌他,不喜欢我的人可是一点不少。”
“那是他们没眼光,”虽然剑依旧是那个样子,但语气却是认真了许多,“您是独一无二的,何必在意庸人所言?”
“我也这么觉得,”郑渊毫不客气的应了下来,“我又有点喜欢你了。那你觉得越子槿是庸人吗?”
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犹豫片刻,才道:“你以前说,她是个难得有意思的人。”
“心思纯净,不为外物所动。”郑渊若有所思的接了上去,“是这样吗?”
“没错。”虽然一出声就在说越子槿的坏话,但剑承认起来也算痛快,“但现在,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但以前的越子槿虽然寡言心思却好认,现在却是一天天的让人越发的看不懂了。”
“一个人待了三千年,是我我也疯。如果我真是那位害她滞留青云路三千年的师兄,她恨我算计我也是正常。”
“越子槿不会这么做,她从不懂什么叫恨,也没这个情绪。”
郑渊愣了一下,“那还是人吗?”
感情都是相通的,不知道什么是恨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是爱,这样的人说是冷心冷情,但未免太过不实。
“越子槿向来不算是人,”虽然说着这种话,剑却依旧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整个修真界都把她当仙人供着,她是道体,哦对你现在还没接触过修真事宜,意思就是这种人天生修炼就没有瓶颈,只要踏入道途就必定会走上青云路。”
郑渊消化了一下。
这个说法简直是开挂,天道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放人成仙。
——唔等等开挂是什么意思来着,算了不管了,大概是作弊吧。
但话又说回来,青云路看上去也不多么正规的存在,还让我一个凡人上去了又下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剑对郑渊的反应适应良好,“你以前也查过,说一些事虽然看上去随性却到底应当有规律可循,但调查到最后也的确证明了这是真的并非妄言。”
比起越子槿的空口无凭,剑所说的一切都符合郑渊本人的思想。
他虽然看上去随性洒脱,但深信所有的一切都有所根据,纵使修仙一事本就无法以常理度之,但在郑渊这里到底没有摆脱世事的范畴。
无论是在哪里,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道理。
“等价交换。”郑渊摸了摸下巴,念出自己相信的真理,“道体等价交换了什么?”
“情感。”剑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道体从没有天生一说。他们的父母都是修真界大能,世人多认为他们的天资传自父母,实际上却是凭借父母修为所创造,所以道体皆为培育,没有先天一说。”
“为了虚无缥缈的成仙一说,就要牺牲自己的修为和未来孩子的情感......”郑渊初时觉得讶异,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正如凡间名门一般,相互的结合不是为了感情,培养孩子的必要前提不是彼此亲情而是继承家族。”
士族在千年间传承不绝,甚至凌驾于王朝之上,所凭借的不仅仅是与修真界若有若无的联系,更是家族的传承手段。
家族重于一切,本应是每一位世家子的职责。
郑渊其实是有点庆幸郑家的衰落的。
郑家在世家之中的地位一般,凭着扶本朝先帝登基才有了些许名望,但也衰落得快,规则束缚比不上真正传承千年的世家。
也正因如此,郑渊才有了些许喘息的资格。
若是他祖父尚在,郑渊这样的性格可能会直接被赶出郑家也说不定。
郑渊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他为什么总觉得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修真界和凡间很像呢?
“那个‘我’是死了吗?”郑渊突然问。
“跳下了青云路,虽然我在上面看不太清,但黄泉之水已经流下,现在的你可能是转世之后。”
郑渊也不怎么意外。
虽然越子槿说得轻松,但郑渊不觉得有人能把那条听上去就很厉害的路废了三千年还能全身而退。说到底生活不是话本,郑源真这么厉害这把剑也不会落在青云路。
“最后一句,”郑渊突然握住了剑柄,“你叫什么名字?”
“源。”
——我是起源。
——郑源的起源,郑渊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