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空洞没有消失，鼠圣带着青年在里面却像是走了好久。
老圣依旧揣着手，目光落在两人的背上，又像是悠远的落在另一方天地。
不过下一刻，这位一直淡漠的老者目光一凝，然后蓦然，恐怖的压力蓦然降临在周围其他十圣身上！
空洞里，鼠圣的乌黑的眼睛也霎时间爆发出一道紫芒，锁定在了身旁的霸蛮儿身上。
唰——
飞速探出手去，向着青年伸去，高大的青年根本反应不过来。
可惜还是晚了。
青年的手中，那个得自老圣的玉筒还是炸开了！
四周的空间开始出现剧烈地波动，一道细微黑光悄然出现，正好在青年的背后，青年没有注意正好触碰。
然而他可以手撕化形妖族的肉身没有产生一点抵抗，连声音都没有，那一块血肉消失了，“噗”，血液止不住的流出来。
但是就算这样青年也没有去顾忌，因为他看到周围的空洞扭曲的外壁竟然开始收缩，已经到了他不弓着腰，就要碰到的地步！
他当然要躲，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空洞又是什么东西，但是却很显然的明白，那是碰到了就要命的东西！
鼠圣这时当机立断，周身散发出紫色的光芒，并且不断向外扩张，生生撑开这个通道。
然后下一刻，这位妖族第九圣带着从不曾展现的凌厉一面，回望空洞之外的妖族天地，虽然彼此都不能相视，却依旧与老圣对视。
“妖族的恩情，我记下了！”鼠圣的声音说不出的冷淡：
“妖族的仇怨，本尊也记下了！！！”
天荒广陆，老圣闻言散发的压力再度爆发！
随手一挥，身着玄衣，头顶两角金冠的第十圣毫无反抗之力被老圣直接拍飞！
第一圣，十圣中间最古老的大妖，不知出身哪一族，但是从坐在那个位子上开始，就是老祖的喉舌，直接执掌妖族内部大小事务！
它存在的时间太古老了，而且从亘古以来，从没有能动摇他地位的存在出现过，因为他就是十圣中间当之无愧的首位！
即使第十圣，这个妖族当今大道种子第一位，炙手可热的新晋十圣，被尊称为小圣的存在，也不能抵挡他一下！
然而被一击轰飞，翻滚不知多久，一身衣袍破碎不堪，披头散发的摔在一旁的第十圣缓慢的爬起来，却不做什么，哂笑着坐在原地。
老圣沉默了，他知道这里面不对，放任九圣离开天荒是他的决定，说给了其他人。
给出那块玉筒，也是他提议的。
为什么会发生刚才的情况呢？
必然是有人做了手脚，第十圣几乎是必然出手的存在之一。
这个手握大道机缘的新晋十圣有着足够的野心，同样，也有没被告知某些真相相当的无知。
但是单凭他一个绝对不敢如此忤逆老圣的决定，撼动这个坐在首位不知多少岁月的前辈，别管你是什么大道种子，十圣天骄，死了什么都没了。
第十圣没那么傻，所以他背后还有人，环视四周，这些同样身处妖族高位的存在一个个迎着老圣的压力，面无表情。
他们中绝对有人同样做了什么，不止一个，一半？大多数？还是……全部！
老圣沉默了，九圣，以及其他九圣。
这是一个不用选择的问题，不管这背后代表的是妖族内部即使在这等大事上也不再能保持一致，还是单纯的联手解决了一个竞争者，这件事情都不能追究。
而空洞里，情况再度发生了改变！
鼠圣很清楚，虽然四周的波动愈演愈烈，但是这都不是最凶险的，最危险的始终是……
果然，下一刻，空洞之外，除了那似乎能湮灭一切的力量外，又传来了另一种更加灵动的波动，一触及到鼠圣和青年，立马散发出了警惕的意味。
再之后，数道气息，从通道的另一边，自然也就是人族天地那边传来，恐怖的威能顿时爆发，毫不留情的在空洞之中掀起轩然大波，欲要倾覆两人。
鼠爷当然在抗争，但是伴随着另一头一个又一个存在投入这场斗争之中，既要维持空间稳定，让身旁的青年不至于被卷入乱流，又要同时和数位在人族之中成仙做祖的存在交手，不免落入了下风之中。
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只有青年身旁的一块，被鼠爷很勉力的撑开，不至于让青年血肉淋漓，不过这种情况维系不了多久，因为伴随着压缩，乱流已经席卷到了鼠圣身上的紫光，带着这些玄奥的光芒破碎，一点点消磨。
“快走！”
鼠圣大吼，青年闻言立马加速，但是在这种时间和空间都仿佛是去了意义的虚无之所，速度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很快，鼠圣身上的紫芒已经伤痕累累，不少破开的地方不单单没有紫芒的庇佑，反而血迹斑斑。
这边情况越加危机，空洞另一边，出手的存在似乎变得越来越多，忽然，伴随着一声威严的：
“孽畜！死！”
一只大手竟然透过了空洞外的乱流，直接抓向空洞里的一老一小！
老圣矗立在原地，没有出手，其他十圣和披头散发的第十圣都是如此，甚至一点表情都没有。
而北印城中，原来的城主府，现在的天狩司，议事厅中，正在缓慢翻书的人手里一停，眼珠子缓慢的动了动，下一刻，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了天篱连山之上。
看到了空洞中挣扎的两人，又看到了那一只大手，露出了些许笑容，把书一合，揣在了怀里，随后一拳递出！
拳头没有什么绚丽的宝光，但是却带着凌冽的拳罡，和那大手撞在了一起。
波动越来越激烈了，最终，，拳头和大手碰撞带来的余波消失不见，空洞也伴随着第九圣身上的紫芒完全破碎缩小，直到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再无那一点玄奥的波动，天篱依旧高耸入云，只不见了黝黑的青年和精瘦矮小的老者。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了威严的一声：
“妖孽！休想！”
一只大手竟然跨过了一方天地，在天荒广陆上空形成，自上落下！
但是这一回，老圣没有旁观，手从袖子里掏出来，随手一挥，妖族此界一石一草一风似乎都化作了妖兵，前赴后继的冲着那一只大手冲击，这不是什么神通术法，这是妖族天地在反抗这位不速之客！
“后人王！这还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老者盯着天上，嘴里不屑的说道。
“哼……”
但是那位没有答话，伴随着宛若惊雷的一哼，亦是缓缓消散。
悬浮在半空的吃书人眼神呆滞的看了看四周，良久，又看了一眼面目上不动声色，心中有何鬼魅却各自清楚地十圣，嘴角动了动，却一言不发，也不跟这些妖族地位崇高的存在说一声，身影顿时消失。
再之后，事情结束的十圣们，由老圣领头，一个个都走了。
只留此地，天篱高耸依旧，青草幽幽。
…………
相较于妖族那边的天荒广陆，人族对于自己脚下的土地称呼就多了，除了最广泛认同的天玄浩土，神州，离明元界，九息壤都是这方天地，人族脚下大地的名字。
和妖族底下一样，大多数的人族并不知道有一方妖族天地正在和自己的天地化而为一，只知道越过了北部连山，就是妖族的地界。
而且有更多，对于妖族的存在都不知道，只知道地处北疆，那里是无尽的山脉连绵，荒蛮原始，穷山恶水。
此时就在人族的北边，同样被称为天篱的山脉中，一处空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身上带着一团团血污，但是仔细看此时已经止血结痂，透过并不能蔽体的衣物，可以看到黝黑的皮肤随着呼吸起起伏伏，而且越来越平稳。
良久，青年平稳的呼吸一停，下一刻立即跳脚起身，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扫视四周。
四周没什么特别的，和任意一处深山老林里都差不多，静谧无声，阳光透过树冠落下，四周绿意盎然。
但是青年不敢大意，深吸一口气，想要强行摄取一丝灵气，运转无垢真睛看一下四周。
可惜这个举动对于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他而言，并不轻松。
深吸一口气，首先便是两肋处传来了撕裂的痛楚，紧接着五内也撕裂般的痛。
但是青年清醒忍住痛苦，没让吐纳摄来的一丝灵气消散，然后用气血催动灵气在经脉中游走，直到灵气全部被推动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
无垢真睛！
四周的确没有什么，虽然是深山老林，危险从来都不少，但是至少周围没什么能威胁到他的活物存在。
终于确定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这个结论让青年再也不按捺自己痛苦，倒头躺在地上大呼小叫：
“哎呦！痛！痛死小爷啦！”
不过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也不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
这人当然是从妖族，跨越一方天地来到了人族地界的霸蛮儿。
在鼠爷的帮助下，两人穿梭了两界壁垒，途中因为被不知名的因素干预，所以陷入了危机之中。
鼠爷都顾不上和他解释什么，只能加快速度，尽快通过。
而霸蛮儿也当然知道这是生死一线的时候，丝毫不敢犹豫，拼命狂奔。
可惜终究被大能隔空交手的余波波及，倾覆到了空间乱流当中，当即失去了意识。
只不过失去意识之前，犹记得鼠爷眼睛里爆发了从不曾见过的紫金光芒，带着他朝一个光亮处飞去。
现在醒来了，对于自己霸蛮儿没有什么担心。
虽然身上块块血污狰狞吓人，不少地方像是一块血肉被直接削掉，但是这不是什么太大的伤势。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青年被天地烘炉锤炼过的肉体不比那些强横的妖族差多少，时间过了没多久，但是已经自然止血，不少地方有些痒痒的，是在重新长出血肉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但是只要这地方能找到吃的，又没什么强到威胁他生命的东西，活下去却不成问题。
但是鼠爷呢？
说是带他回人族，回家，但是人呢？
对于那些大神通者之间的算计，交手，他都不懂，但是他知道，他是在鼠爷的庇护下才有命来到这里。
或者说要不是为了庇护自己，鼠爷也未必会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他不曾见过鼠爷急赤白脸和谁拼命，自然不知道这个唯一的亲人有多强。
但是从来都是手段层出不穷的鼠爷，何曾露出了那样的神情？
现在鼠爷在哪呢？
不会没跟他一起穿过来，被卷入到乱流里去了吧？
虽然知道鼠爷的神通手段绝不是他可以想象的，但是对于这唯一一个可以算是亲人的存在，他还是满怀忧虑，以至于浑身的筋骨疼痛都顾不上了。
“哎呦……”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尖细的呻吟声传来，让忧愁的霸蛮儿不由得心神一紧。
他只顾着提起一口气用无垢真睛看了看四周，头顶上却没注意！
“哎呦！”声音更大了，不像是痛苦的呼号，而是无病呻吟。
再忍着剧痛，又提起一口气运向一双眸子，定睛一看！
头顶不知有多少年的参天古木，一支枝丫上似乎有什么，呻吟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青年立即起身，灵巧的身躯就如同灵猴一般，三两下就爬到了参天古树之上。
趴在粗壮的树枝上，青年可算是看清楚了这连连呻吟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一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长着乌黑油亮，在阳光下氤氲出一点紫意的东西，浑身毛茸茸，脑袋和四肢都小小的，像个大个儿的耗子，唯独肚子上堆了一圈儿肥膘。
此时这一肚子的肥膘，就刚刚好卡在了古树的一个枝丫上，短手短脚在空中止不住的比划，但就是够不着，而肚子又太大，死死地卡住，不管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青年憋住自己的笑意，冲着不知为何卡在了树枝上的存在唤了一声：
“鼠爷？”
“爷你大爷！臭小子，还不把鼠爷给救下来！哎哟……我的腰诶！”
谁知道这个大耗子竟然口吐人言，冲着霸蛮儿张口就是骂骂咧咧。
青年这才连忙爬过去，废了些劲，才把这老耗子一身肥膘从枝丫缝里薅出来。
再度回到地上，霸蛮儿赶紧把不知为什么化成了原形的鼠爷放到了地上。
再度脚踏实地，鼠爷也不活动活动，两只短小的后腿分开，直接就坐在了地上，肚子上的肥肉摊开都快把腿遮住了。
真是奇怪，鼠爷化成了人形之后，是个精瘦且矮小的老者，活泼且和善。
但是恢复成了原形之后，竟然就是一只痴肥的大老鼠，此时用短小的爪子，勉强摸到自己后背上的肥膘，嘴里大呼小叫：
“你这小没良心的，也不早把鼠爷救下来，哎呦，我的老腰啊！”
语气倒是满凄惨的，但是声音比青年叫的都要嘹亮，怎么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某种程度上一脉相承的青年也只是一脸揶揄，而不是紧张的说道：
“鼠爷，别闹，你哪有腰~”
“哎呀！你这个没良心的，鼠爷我为了救你，啊？可是拼了这条老命！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修回来的一点儿道行啊，又没啦！
你这个没良心的不说，后人王也是个脸厚心黑、不念旧情的！
还有那个那个光看书放不出一个屁来的，都出手了咋不多帮帮忙？
可怜我啊……鼠爷我命苦哇！！“
被青年这么说，鼠圣骂的更欢了，腆着肚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诉自己悲惨的遭遇。
但是青年听了，却反而收敛了笑意，不是鼠圣不跟他说，他就什么都不懂。
鼠圣骂了一圈，但是被他骂，其实说明鼠圣根本没往心里去，他们毕竟是从妖族偷偷潜入回人族的，负责看守两界壁垒的大能又不知道他们是谁，自然出手乃是职责和大义所在。
至于那北印城里吃书的“哑巴”，更是救了他们两个一命。
就算是霸蛮儿自己被唤做小没良心的，但是他与鼠圣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哪里值得怀疑？
鼠圣把所有有关的人骂了个遍，唯独没有提到最关键的。
十圣！
这就意味着鼠圣心里很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十圣施展神通，送一个灵光不曾入体的寻常人族偷渡不可能失手被发现，而鼠圣虽然从不展现战斗力，但是手段通天，多带一个霸蛮儿恐怕力有不逮，但是藏住自己没有问题。
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在穿越两界的通道里，青年身上的玉筒破碎，他被人族的大能发现，并且出手干预。
霸蛮儿这样的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而鼠圣本就要开辟通道，同时还要隐匿自身，这个时候又要兼顾霸蛮儿，当即也被暴露，直接引出了后人王这等的大神通者出手。
这一切原因，归根结底到底还是因为妖族十圣给出的那枚玉筒。
但是妖族给出了玉筒为的就是让霸蛮儿离开妖族，为什么最后反而变成了想要害死他们的诱因呢？
原因很多很复杂，但最简单的一条。
当然是因为十圣也不是一条心的，老圣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放过了霸蛮儿，放弃了霸蛮儿身上背负的惊天传承，但是有些存在却不愿意，所以暗自动了手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不管是因为包藏祸心直接出手坑害的那些，还是没做什么但是看到了事情发生却依旧无动于衷的那些，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就要有一个说法！
他霸蛮儿这个妖族嘴里的蛮子都看透了，这个把他从婴孩养大的老人会不知道？
鼠圣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自己在妖族眼中是个仰仗九圣威名跋扈的蛮子，但是在这个老人眼中，自己却一直是个小可怜儿，相依为命，事无巨细，都要操心。
这事情涉及到了十圣那个层次，鼠圣不愿意告诉霸蛮儿，一如此时撒泼耍浑，也不过是不想霸蛮儿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势。
什么被卡在树上，什么骂街骂的震天响，不过就是想告诉霸蛮儿，没问题，他的鼠爷好着呢！
但是真是如此吗？
鼠爷也许不知道，霸蛮儿是个早慧儿，早在出生的那一天他睁开眼睛，就记得周围发生的事情。
星辰裂开的那一晚，鼠爷就是化身成一只这样的大老鼠带着他慌不择路的跑啊，跑啊，一刻也不敢停，真如同一个过街的老鼠似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自那之后，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狼狈的鼠爷，直到今天……
如果不是真的油尽灯枯，身受重伤，恐怕鼠爷也不会露出这一面出现在他面前，偏偏害怕他担心，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豁达的样子来，这样，他的小可怜就不会担心，不会担心他最后一位亲人也离他而去。
而这，都是为了带他，霸蛮儿，来到心心念念的人族这边来。
青年默然不语，连带着鼠爷也意识到了什么，收敛自己的那一副蠢样，一只大老鼠人立而起，毛乎乎的脸上带着些许长辈凑到别扭小辈旁边的讨好神色，看着霸蛮儿，想说又不知说什么的样子。
青年又是一阵酸楚，这个同样位列妖族十圣之一的大妖，在他这边才会露出一份小心翼翼来。
于是青年低着头，默然开口：
“鼠爷，你，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