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凌晨,某商场楼顶,寒风呼啸,空气干冷。
白哲出现时,一大群外国人也到了,看样子是敌人,不过他们都没有拿着枪和刀剑,应该都是不凡者,而且个个衣着华丽,没有劳烦白哲出手,我眼瞳逐渐变得空洞,唯有底部的灰烬开始飘扬,周身形成的淡白色气流向外缓慢驱赶着灰尘和碎玻璃,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黑色的雪在我周身落下。
此时此刻,我的眼里,便不再容纳生命。
这群外国人一点点地却因毫无办法而绝望着在这个世界湮灭了。
这些人不好消灭,感觉比杀普通人难多了,应该是他们身体素质比较强,我甚至怀疑他们的身体都可以挡子弹。
“你成为不凡者了?”
白哲走向白湘儿,检查她的伤势时有些意外对我说。
“嗯,是异能者。”
我点点头,心情有些复杂,两个月前,我还是只能远远地(或许说近近地比较合适?)观望着他跟僵尸女子的打斗,还被波及不少,光是看就整得我很是狼狈,刚理的发型都毁了。
如今僵尸女子已经来求我帮白哲度过难关了……
“你这异能叫什么?”
白哲和白湘儿同时看向我,并抛出了这个问题。
“……嗯?”
我一脸蒙圈。
看见我的反应,他俩也有些不解,便重复道:
“你这异能的名字是什么?”
我试探地问:
“名字是自己起的吗?”
“这不废话吗?”
……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成名之后,别人命名的,比如某某用异能什么什么完成了如何难的任务,没想到竟是自己取名字!
我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让人给我起异能名字呢!
太LOW了!
竟然自己起名字!
“额……不清楚……”
他俩有些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之间竟有些尴尬……
片刻后,白哲似乎是想打破尴尬:
“要是不介意,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我顿时来精神了,白哲,作为经历丰富的老牌不凡者,一定见识过很多异能者,想必在取名字方面,应该十分霸气威慑众生才是。
“叫,残破,如何?”
……
神特么残破!
我犹豫了三秒,开口道:
“我为什么感觉听这名像个乞丐?
等等,你笑什么?这名字有多烂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嘿!你还笑!”
白湘儿竟然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俩兄妹,没救了……
京城,商场楼内一间控制室,只有好多荧幕的光亮着。
“啊……好无聊。”
一个萝莉坐在椅子上,撅着嘴,来回荡她的小脚。
“都怪你,不让我出场,不然,我也不会损失这么可爱的部下,你要补偿我!”
她对面的黑暗里,坐着的赫然正是之前找过张之舜的旗袍女子!
“克鲁鲁·采佩西,几十年前我们可是有言在先,让我加入你们,前提之一是不得干涉我的意愿,而你明知道我在保护白家,竟然还意图对他们痛下杀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旗袍女子面色有些阴沉地看着眼前这个萝莉。
萝莉看了一眼,嘟着嘴说:
“好可怕~人家都快被吓坏了。不要这么生气嘛,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么宠爱的白哲,有多少实力而已嘛!你看看你,竟然这么生气,不爱你了哦~”
旗袍女子面色稍微柔和了些,但还是十分严肃地说:
“不管你们其他区再打什么鬼主意,最近最好给我老实点。”
萝莉无奈地且夸张地大幅度点头,“是是~”
再看时,旗袍女子已经没了身影,不免有些生气:
“什么嘛,两条人命而已,明明前两天态度还好好的,一说白哲,这么这么生气?”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平板,说,“哼,胸这么大还生气,我要是有你这一半,我都高兴到死!”
也许是说完没有什么响应,萝莉脸色有些难看,转而看向了屏幕,楼顶的三个人还在说笑。
“切,无聊,也就灵阵还好看点。”
便关闭了电源,消失在黑暗中。
商场楼顶。
“哈哈哈,真的假的?你这么厉害,还都不是不能使全力?那打那僵尸的时候你不使用过了艳红色的灵力了吗?”
我清楚地记得,艳红色的灵枪产生的巨大爆炸的那一瞬,到现在都记忆尤新。
那可是直径约五米的爆炸范围!
那天夜里地上都炸出好多坑!
这还不是全部实力,你逗我呢!
白哲叹口气说:“不瞒你说,我现在真没你厉害,也确实用不了全部力量,我灵力的属性是根据七情六欲发生变化的,比如越愤怒颜色越红,火属性越重,爆炸也就越强。但我失去感情已经很多年了……”
卧槽,真的假的?
人还能失去感情?
我难以置信。
白湘儿安慰地抱紧白哲,却一言未发。
所以说,残破的不是我,而是白哲吗?
白哲——
作为人是残破的。
他的感情是残破的。
他的能力是残破的。
……
我竟开始有些同情他了。
有些人不似传闻中那么高冷强大,那么所向披靡,他也有笑的时候,他也有被困的时候,他也有无力的时候,他虽然是不凡者,却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以前只看了不凡者光辉的一面,成为了不凡者之后便只觉得黑暗了,没想到一直生活在光明面的白哲,竟然不是那么完美!
我的心里一下平衡好多!
世界不只是掠夺我而已,他对谁都掠夺!
哪怕强大如白哲!
跟白哲他们分开之后,我再次漫步在街头,走着走着,竟来到了凌晨一点!
我进去要了杯名字最长的鸡尾酒,依旧没喝。
我把卡给调酒师,他告诉我一个数字,我发现,十个亿到账了……
旗袍女子的一求,竟然这么值钱吗?
还是说值钱的是白哲?
我再次看向榜单,不久,白哲的名字便再次出现——
刺杀白哲,S,十亿。
我叹口气,明明白哲还是个跟我一样的少年,竟然已经跑到悬赏榜单上了,还级别这么高。
可我也没脸说人家,我这不也是沦落到做赏金猎人,靠杀人维生了吗?
“那个啊……”
我想起分别时,白哲站在破碎的大玻璃窗前,迎着凉风,看着这繁华的京城夜景突然对我说的话。
“张之舜,也许有些话不适合我来说,但……
舜,在少年时,曾受过家里的排挤和刁难,多次差点死在他父亲和兄弟手里……”
白哲转而认真地看着我。
“所以,他才是舜啊,他能承受得住这些磨难,才能成为舜帝,我想,你母亲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熬过苦难,成为像舜一样,不丢失道德人性的人吧。”
我从座椅上下来,转而出了酒吧,此时天已经快亮了。
我用路边的电话亭给一家慈善机构打电话,说要捐十个亿,起初他们不信,后来我真的汇过去了,他们竟哭着对我说:
“谢谢您,谢谢您,您真是大善人啊!你这一笔钱我们一定全部送往山区,请您放心。
这世界还是好人多!
这下子,希望小学又能多建几座了,山区的更多孩子们有学上了!
有更多的干净水可以喝了!
再次对您表达诚挚的感谢!
我们代表山区的孩子和老师,谢谢您的伟大善心!……”
我没有听完他说的话就挂断了。
我本想做件有意义的事,俗话说“与人玫瑰手有余香”,想体验一下这种有意义的生活是怎样的。
但事与愿违,也许是钱来的太简单,也许是电话沟通不够隆重,我只觉得就算是我在做着有意义的事情,可体会到的也只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切……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杀人不对,做好事也不对;满足肉欲不对,回去做乞丐也不对;对抗世界不对,顺从世界也只会被掠夺……
我的心在哪里?
究竟怎样才会得到满足?
为什么却总觉得自己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是啊,那里曾有一间潮湿昏暗的小屋,屋子不大,仅容得下一张桌一张床和一条狭小的过道,屋里住着三个人,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和一个孩子,而我,将他们全杀了……
我顿时心如刀绞,捂着心口跪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他们是我想杀的吗?
他们是被这个世界杀的!
归根结底还是世界的错!
此时天还蒙蒙亮着,路上已经有些行人和车辆了,他们路过时看见了跪在地上十分难受的我,却丝毫没有关心的样子!
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只是在匆忙地赶路!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样子!
我缓缓抬起头,左眼流出泪水,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我决定——
杀人。
我要让这个世界也变得残缺!
站起身,沉重地原路返回,再次来到凌晨一点酒吧,抑制住愤怒,沙哑地说出了让调酒师震惊的话语:
“榜上的任务,除了‘S’,全接了……”
十二月二十三号,关东地区,杀了一个贪官。
十二月二十八号,西北,杀了一个歌手。
十二月三十号,哈萨克斯坦,杀了一个军火贩。
一月六号,德国,杀了一个老兵。
一月十号,德国,杀了一个偷渡人。
一月十五号,意大利,杀了一家儿童贩子。
一月十七号,英国,杀了一个政府官员。
二月三号,冰岛,杀了一个骇客。
二月四号,冰岛,杀了一个异能者。
二月五号,冰岛,杀了两个警察。
二月十一号,澳大利亚,杀了一个年轻妇人。
二月二十号,墨西哥,杀了十个杀手。
二月二十三号,美国,杀了七个毒品贩子。
……
五月一号,印度,杀了一伙雇佣兵。
五月七号,泰国,杀了一个魔法师。
……
五月二十九号早上,中原周口,春天还没过去,但已经隐隐有些夏天的热度了,我穿着一件白衬衫,一件浅褐色短裤,喝着胡辣汤吃着包子,准备杀掉下一伙雇佣兵,据说,他们队长还是个不凡者。
我依旧没有仔细看资料,只是认认脸,省的错杀而已。
这是我最后一个任务了。
一百零五个任务中的最后一个。
是个“B”级任务,给的报酬也不多,才五百万,不过我也没放在心上。
钱这种东西,从来没有拖累过我。
穷的时候我没想过要更多东西,现在,没想过获得更多。
房子到现在我还没买,就连手机都没有,我在路上的时候见过不少广告,说现在的手机如何如何,但我已经不想用了。
车倒买过几辆,都是撞着玩的。
那伙雇佣兵此时应该是在一个假日酒店里,可能睡得正香,也可能已经已经起床吃饭了。
而我就在假日酒店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按户口来说,我是本地人,但我在京城生活多年,已经连胡辣汤都喝不习惯了,只觉得辣嗓子。
“小伙儿,够不够吃啊,我再给你来勺胡辣汤吧?”
说话的是个胖大妈,系个脏兮兮的围裙,说话用的就是周口方言,我勉强能听懂,摇摇头,示意不用了。
虽然胡辣汤不好喝,但这里人还是不错的。
我付了钱,离开,进入假日酒店,开了四间房,是目标所在的上下左右四间,不是为了住,而是为了以防万一——
对面是雇佣兵,有七个人,万一开枪,周围必须腾出空间来静音。
当然,效果不大,也很可能是多此一举。
普通人只在电影和游戏里听到过枪声,但实际上,枪声并没有那么喧哗,反而有些无力感,有的甚至发闷,就算雇佣兵真开枪,除了子弹在墙上打出的洞可能会被人以为是枪外,光听声音,很难认出来。
不过我还是留了起隔音效果的几间房,就算声音不大,还不易被不专业的识别,我也要小心。
前往目标居住的那间房隔壁时,对面正好出来一个壮汉,我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是你!”
“是你!”
他叫徐德,是那天殴打柯严的人,还险些把柯严摔死,没想到我竟然没杀死他!
他就是那个不凡者!
在我愣神的那一刹,壮汉赶紧进屋,大喊:
“有敌人!”
我心里暗骂一句,这时运,也太不济了吧?
这一百多个任务里,不可能没有意外,但每次都是完美完成任务,可是这次竟然被人认出来了!
原本在看档案的时候我还有些纳闷,这么感觉这人有些熟悉,没想到真见到了才想起来。
现在他们可不出来了,因为那个徐德很可能已经把我的异能情报说出去了,杀人只需看一眼的异能,实在太过恐怖……
卧槽,这特么……
明明只是个“B”级的难度,现在竟然上升了!
早知道就带枪支弹药了!
直接给他们炸了多好!
他们是专业的雇佣兵,手里肯定有热成像观测镜,现在没准就看着我呢,我乱动会引起他们的高度注意,到时候反而不好办。
所以我选择了撤退,暂时先离开,先跑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再说。
后来,这次任务虽然完美完成了,他们七个人分着逃跑,被我一一追上并击杀,但我也没想到这次任务是我最失败的任务……
也是我做赏金猎人最后一个任务……
五月三十号,我回到了凌晨一点,今天凌晨一点酒吧人很多,见我进来,都疯狂欢呼鼓掌,吓了我一跳。
“张之舜!”
“张之舜回来了!”
“卧槽,真回来了!”
“毫发无损!”
“牛逼!”
……
我想起来了,连做了一百多个任务,我貌似成为了名人,佯装兴奋地朝里面走去,配合他们演出。
但他们却已经围上来了,把我扔在空中再接住,在扔……
一如调酒师调酒一般。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么热闹,尤其是跟我不认识的人。
但我眼下恐怕只能“任人宰割”了。
“大神!”
“让我摸摸。”
“沾沾仙气,任务不败!”
……
他们在说什么?
我似乎已经成为赏金猎人行业里不败的象征了?
慢慢地,他们抛够了,才把我放下来。
我被人群围着,依然坐了以前的位置,调酒师还是那个调酒师,我随便点了一杯酒,放在吧台上。
我问他:
“什么情况?”
但他还没开口,我旁边的人已经替他说了:
“大神,你不知道吗?你这一百零五连胜的记录载入史册啦!”
我皱眉,不可能,这种事怎么可能被载入史册?
全是杀人的黑暗。
见我不理解,我身后一人也说:
“不是明面上的史册,是赏金猎人史册,你这任务的完成量与质,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令我很是烦躁,我想起来了,我接这些任务只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泄愤,但这一百多个任务做下来,虽然每天都在忙活,大多数时间在赶路,但我对这个世界的愤怒并没有平息,世界也并没有变得残缺。
我曾可以留意过儿童贩子是如何将无辜的孩子们买到一些不见光的地方做奴隶,做妓,做人肉沙包,做骨雕材料……
我曾看见一个把自己泡在油桶里偷渡的人。
我曾看见一个长相不错的中年妇人不断残杀别人家的孩子。
我曾看见一个老兵为了钱出卖了自己的祖国重要情报。
我曾看见某政府官员私下里做着人体实验,将实验对象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
我在这世界转了一圈,得到的不是心灵上满足,而是见识了更多的黑暗,我曾渴望着目标里能有一些充满温情和爱的人,但很遗憾,我一个也没看见。
现在,我坐在黑暗里的耀眼处,听着他们或真心或谄媚的夸赞,无动于衷。
这一切,不是那么值得夸奖……
像是听到了我心声一般,他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一起看向了一个地方。
我也看过去,是榜单,上面赫然写着:
“张之舜,A,一亿。”
空气安静的有些可怕,他们慢慢从我身边散开,回到了我刚来时他们在的位置,默默地喝酒。
一声未发。
凌晨一点有条明文规定——
不能再酒吧内发生肉搏,枪战等,不得在酒吧内执行任务,否则,一律视为无效,并处以悬赏。
不能在酒吧里完成,但可以在酒吧外完成。
我心里开始慌张起来:
我该怎么出去?
但意外的是,自我出了酒吧一小时里,楞是没有人下手!
我疯了似的狂奔,找到某个不知名的胡同就钻,然后绕道从别的出口出去,路上撞了行人也不管不顾了,有的竟是直接翻墙越走!
我从未如此慌张过,我害怕生命会在此终结。
呵,原来我也是怕死的!
是啊,杀人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悬赏榜上!
我真是愚蠢!
“出租车!出租车!操你妈的停下来!”
我对着一辆已经有人的车怒喝,见它不停,我跑到车前阻拦。
司机终于停下来了,伸出头大骂:
“你不要命啦!滚开!车上有人了!”
我知道车上有人,打开车门,直接把那人拎出去了,顺便撒了一把钱当补偿,然后冲司机大喊:
“快特么开车!不然老子就杀人!”
司机被吓了一跳,油门直接踩到底,差点撞墙,好在技术好,漂移了。
一条不常走的路上,一辆出租车正快速开着,几乎是擦着两边的墙行驶。
司机很是怕我,虽然说了送到目的地我就给钱,给一百倍,但他似乎不信,仍然害怕。
出了巷口,司机也许是太紧张了,一个没控制住竟是把路上的救护车给撞了!
司机和我都被撞的七荤八素,我忍着头疼,从汽车里爬出来……
不行……
不要停下来……
会死……
然后就昏昏迷迷地往车外走,我已经辨别不出方向了,只知道要跑,要逃,不然,就会死。
救护车里的医生拿出车载对讲机大声喊道:
“救护车!来辆救护车!这里是救护车……”
我摇晃着身子走路,因为车祸,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了人,但我现在看见人就害怕,生怕他们都是来做任务的。
我不在乎钱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那可是一个亿!
我在众人的视野里,像一只无助的野生的猴子一样出现在动物园,而他们则站在围栏之外!
围观……
又是围观……
父母死的那天我大开杀戒就是因为邻居在围观!
你们现在又在围观!
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
我脑子瞬间清醒了,清醒到可以敏锐感觉到我的头在冒血!
我把衬衫脱下来,先把血擦了然后抢了围观人群的两件衣服穿上,朝出租车里撒了光了我身上的钱,当作补偿,才仓皇逃离!
后面还有医生在喊我,说什么救护车马上就来。
去你妈的!
我还接受什么治疗!
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这点伤算什么!
头很疼,各种意义上的头很疼,但肉体上的我不已经不想理会了。
我想知道,我该怎么逃跑?
我杀过人,也追杀过人,但怎么逃跑,跑到哪,我却一点经验也没有!
原本我没事还能去去凌晨一点酒吧领个任务做,现在,自己都被悬赏了,还能去哪!
连黑暗都不包容我!
世界终于要解决我了!
这操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