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的声音很大,即使没有开外放,平旌和母亲也听得一清二楚。平旌霍地站起身来,微微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事一定要惊动我们浅茹,走,哥陪你一起去。”
我神色间有些古怪,方才从助理吞吞吐吐间说出的几个名字里,我已经隐约明白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苦笑着阻止道:“哥,我觉得,我觉得这事还是我自己去为妙……”
说罢,我便苦哈哈地解释了一番我心中所想。
没想到,母亲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眸中神色瞬间便阴沉晦暗了下来,她慢慢站起身道:“原来那些宵小还敢出现……妈也和你一起去,妈倒要看看那些人……还想怎么对你!”
这就是被亲人维护的感觉么?我神色间微微泛起了感动,眸中水光弥漫地道:“尽是不同往昔,他们再想欺辱我也没那么容易了,何必劳动你们?如果我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好,怎么去做平旌的妹妹,和母亲的女儿?”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是一定要看看那些面貌丑恶的人的!”平旌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妹妹吃苦受累这么些年!”
说罢,也不待我再说些什么,母亲便给司机打了电话,通知他立刻过来。平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笑道:“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哥哥在这里,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我微微叹息一声,满足感溢满了心间。
赶到月上集团在Y城的分公司时,远远地在走廊里就听见了会议室里传出来的嘈杂声音。
“那是我闺女,你知道不?马上她就来了,你对我不恭敬的事情我和她说了你就完了!狗仗人势的东西!”听着这个声音,仿佛就看到了阿壮那一口被劣质烟熏得黄黑黄黑的牙,几乎看到了他此刻咧着嘴笑的样子,我心中一阵嫌恶,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平旌上前两步,在我前面拉开了会议室的门,朗声道:“在这里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把我们月上当成菜市场了是吗?”
站在平旌后面,我看见会议室里满头大汗地正在敷衍应付着阿大和阿壮的助理,见到平旌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阿大斜斜地看了平旌一眼,伸着小尾指在嘴里剔牙,几年不见,他又发福不少。他挠了挠乌七八糟的头发,扯着嗓子骂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这是我姐姐的地方,就是我的地方,我想吵就吵,哪怕我放把火把这里烧了,都不敢有人说一个字的废话!”
原本阿壮看平旌衣着打扮很是贵重,气度也是不凡,还微微敛了神色,见阿壮这一番话说下来,自己的顾虑也随之打消不小,便咧着一嘴黄牙不屑地嘲笑道:“少年郎,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但是职位做得还不低吧?可不要自误前程!我儿子的话你都听清楚了?这是我们家的产业!你最好还是少说话!”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一别经年,很多事情都已经是沧海桑田,唯独他们的脾性还是和以前一般,没有任何改变。
在他们那个角度,是看不见被门和平旌挡着的我的,自然也不知道此刻我的神色越发阴沉。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是昨天那个任人欺负的我,我不会容忍他们侮辱我,更不会容忍他们侮辱我的哥哥半分。
我携了几分森然地冷笑扬声道:“是么?你们家的产业?我只知道这月上姓朱,也可以姓林,但是……和你们家有一毛钱的关系么?”
听到了我的声音,阿壮和阿大齐齐一愣,阿大吸了吸鼻涕,疑惑地咧着嘴道:“爹,这不对劲啊?是咱那没出息的姐姐么,怎么连声音都变得跟电视剧上的那些女明星一样有气质了?”
我冷笑一声,平旌侧身给我让了个位置,我便走上前两步,满脸森寒地看着他们俩。
阿壮张了张口,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看着盛装打扮气质雍容的我,几乎有些不敢认。半晌之后他才讪讪干笑着道:“我刚才还说,浅茹一定是大变样了……这可不……你妈要是今天也来看着了,肯定也替你高兴!瞅瞅这一身一水儿的好衣服,瞅瞅这容光焕发的,这才是我的女儿嘛……”
不待他把这些违心话说完,母亲便曼步走进了会议室,微微冷笑出声道:“我今天来了,也看到了,我的女儿离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蛀虫,怎么会不容光焕发?”
“你是?”阿壮看着一个中年美妇款款走进来,眼眶几乎都要瞪掉了,嘴里喝喝有声,半晌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是车站那个……那个……”
“自然是我,当时十万拿得痛快,怎么就没想着好好对待我的姑娘?”母亲冷冰冰地质问道。我眼观鼻鼻观心,母亲这是动了肝火,我赶紧眼神示意助理去倒杯水来,和平旌一个挽住母亲,一个拉开会议室的椅子让母亲坐下。
直到助理已经心领神会地倒了杯败火的金银花茶过来,阿壮也是讪讪地愣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大抠了抠鼻子,嗤笑道:“什么是你是我的?我只知道我姐姐是这里的主人,我管你是谁,我说不喜欢你,姐姐马上就把你赶出去,你懂吗?”
我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上天灵盖,劈手就给了阿大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很是清脆,在空旷的会议室里久久回响。我看着自己的手和阿大泛了红肿的的脸颊,心中微微惊讶,我竟然就这么打了他?打了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皇帝?
随后我的心里边泛起微微的解气感觉,实在不是我容不下人,而是这些年来受他的气实在是太多太多。他从来不顾及亲情一类,有奶便是娘,任性至极,阿壮和阿壮的妻子一旦满足不了他的念想,便对长辈动辄打骂。我不懂事的时候还会去拦,结果当然是被阿大一顿好打,连阿壮他们也会抄着手在一旁嬉笑着看,从来不会想一想,我是不是因为他们才挨的打……
阿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手指战栗地指着我,眼眶里几乎泛起了泪花,他哆哆嗦嗦地吼道:“你……你这个……你竟然敢打我?你怎么敢打我?”
“打你,怎么?以前我以为你是我弟弟,让着你是我的本分,现在……你以为我还会对你留有情面?”我冷笑着看着他,他被我的摄人目光逼得步步后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我冷笑道,“你看,我现在揍你,你爹敢对我多说一句?”
“够了!”却是平旌怒吼出声,他走到我跟前,对我道,“你打这种废物,还不是让自己的手疼?”
阿大本以为有个深明大义的人要替他说话,却没想到平旌说了这么一句。阿壮面上讪讪地笑,果真不敢对我这颗摇钱树再横鼻子竖眼,我不由得暗暗觉得舒爽,这换作从前,怕是一顿打骂都是嫌少的。
“这孩子不懂事,该打,该打……只是……”阿壮搓了搓手,脸上堆起了令人作呕的笑容,“浅茹你也知道,家里一直不宽裕,你是不是……”
一直弱弱地站在一边的助理忍不住啐了一口,嘲讽道:“浅茹小姐得道,你们还想着鸡犬升天啊?”
母亲冷着脸挥了挥手,道:“这你们就不用想了。我带浅茹来见你们最后一次,也是顾念着以前浅茹和你们的情面,以后浅茹和你们就半点关系也没有了。那么对她,还想要她以后侍奉你们?你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
母亲说的这么直白,阿壮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他什么都可以忍,就是忍不了有人像断他的财路,他扯着嗓子尖声道:“我在和你女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淡淡地瞥他一眼,眼里尽是怜悯:“母亲的意思当然就是我的意思,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你何必再到我面前来讨嫌呢?”
“好你个不孝女,枉我们一家白养你这许多年!你现在承了我们的福气,有了个好出路,就想甩掉我们?你信不信我们告你到法庭,让你坐牢去?”阿壮像是没想到一向乖顺的我会说出这种绝情断然的话,一时间气急攻心,一口黄牙里唾沫飞溅。
我面不改色地笑起来,眼里尽是苍凉和悲哀,我扬声道:“我受人欺负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被你们强行要求退学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女儿,他的姐姐?你们一家人从来没有把我真的当成亲人,而是把我看成是一个拖累,一个只能给弟弟换聘礼的物件,现在又厚颜无耻地说什么……亲情孝道,你自己不觉得可悲,我还替你觉得脸红!”
阿壮的脸色一下子涨得像猪肝一般,配着他尖嘴猴腮的面容,看起来委实有几分滑稽。他梗着脖子威胁道:“你这样,我马上就去法院告你个不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