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昂首站着,漫漫的气场便彰显出来他的风骨不凡,他沉声道:“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的念头,但是这想法就像是星星之火一样,一旦出现,就被我妥善保管,再也没法消逝了。”
母亲定定地看他两秒,终于嘴角牵出一个愉悦的笑容,道:“我也不过是考问你两句,你这孩子倒是心诚。有林家和朱家在,又怎么会有人动得了浅茹呢。我这个问题,也是问得多余了。”
平旌也摇摇头,举杯祝了祝薛睿,道:“你竟然有如此决心……”
他没有说完下面的话,只是把酒一饮而尽。
我见薛睿过了母亲这一关,不由得绽出一丝笑容。
席间的气氛逐渐变了,变得其乐融融,母亲对薛睿的认可,不仅给了薛睿信心,更无形之中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这一次是我自己挑的人,母亲果然也觉得不错吧。
这么想着,我凑在母亲耳边吃吃笑道:“妈,他和殷子衿比起来是不是还好了很多倍?”
母亲嗔怪地瞥了我一眼,笑道:“伯仲之间吧。你这孩子真偏心。”
我听出母亲话里带着的对我和殷子衿隐隐约约的惋惜,便捂着嘴偷笑,亲昵地对母亲道:“虽然薛睿不是您一开始就钦定的,但是我们的真心互相喜欢的。而且啊,您的子衿贤侄,心里也另有佳人了。”
母亲只是摇头轻笑,不再搭理我。我知道母亲这是放下了,便更是喜上眉梢。
酒过三巡之后,我不由得瞠目于平旌的酒量。薛睿的酒量好我是知道的,没想到平旌果然也不负林安所说,确实酒量不错。
他们就用高脚杯一杯一杯地互相灌酒,虽说是度数不高的红酒,可是二人这么喝下去,也喝了足足有四五瓶。看他俩眉目间越来越浓烈的棋逢对手之意,我看如果不是我和母亲还在这里,碍于我们的面子不好直接开瓶对吹,否则估计连高纯度的白酒都端上来了。
见二位容貌不俗的公子哥对着喝酒,虽说两人眼神依旧清明,半分醉意也没有,但还是不免酒劲上涌,面色隐隐都泛了微红。我有些嫉妒地看着他俩,闷头吃菜,心里尽是愤愤不平。
两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这么好看做什么?真是蓝颜祸水。
母亲终于吃了个八成饱,停下筷子,轻声道:“林平旌。”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轻柔。我原以为平旌喝上头了,必然听不见,或者听见了也会装作听不见,没想到平旌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面色上的红也退去了几分。
母亲淡淡地道:“你也喝了很多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平旌“啊”一声,看着桌上和薛睿喝空了的几只酒瓶,眼里尽是恋恋不舍,但也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搁下了手中只喝了一半的酒杯,冲薛睿说道:“母亲有令,做儿子的不敢不从。我妈怕我把你喝翻了,你在浅茹面前的脸面不好看,所以给你这面子。下回找个只有我俩的时候,我们喝个痛快。”
我暗暗偷笑,母亲连名带姓叫平旌的时候,当真是半分怒气和严肃也没有,但是只是这反常的称呼,让平旌硬生生地从拼酒里被打断了出来。看来母亲从前没少给平旌吃过苦头啊,不然他的反应绝对不会这么快。
母亲温柔地看着他,给他递过去一张面纸,道:“擦擦嘴,天色也晚了,不要叨扰薛睿。”
平旌接过来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我心中濡湿,每每是这样普通得充满了寻常烟火气息的细节,反而是最令我感动。我的前半生里缺失的正是这般的亲人柔情,和那看似不留余地的呵斥,却蕴含了满满关怀的慈爱。
母亲笑着对我道:“我带平旌先走了,你和薛睿可以再多聊聊。现在你们年轻人,虽然已经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了,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闹别扭的时候?好好把话都说开了,第二天就没事了。”
平旌惊愕地张了张嘴吧:“您要把妹妹和这个……这个……单独放在一起?”
平旌这个、这个了半天,似乎想找个词贬低薛睿,好让母亲改变主意,但是到底是没想出来什么切合薛睿的贬义词,只好悻悻作罢。
母亲瞥了平旌一眼,道:“你找个女孩子来,我也可以把你们单独放在一起。”
这便是在埋汰平旌了。平旌悻悻然,也实在是张口结舌得没话说,见母亲决定不可转圜,薛睿和我也有意单独相处,只好默默给薛睿投去一个威胁的眼神,大约是想说“你如果想对我妹妹做什么,别怪我不客气”。
薛睿只当平旌这个人现在不存在。他站起来对母亲微微躬身,身姿列松如翠,语气谦谦如玉:“伯母所言极是,我和浅茹一定会好好交流,不辜负伯母的期盼。”
母亲笑意盈盈地点了头,带着平旌便起身要走。
我在位子上差点惊掉了下巴,这就叫上伯母了?伯母和阿姨比起来,亲近的意味可是浓厚得多,母亲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不禁一时间让我愣住了。
包厢里最终只剩下我和薛睿两个人,窗外月光如瀑,皎洁得像世间最纯净的女孩的眼眸,我的心也逐渐由忐忑不安的战栗平静下来,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说。
我与薛睿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又觉得此刻的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我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我自己,小小的一个人,怯怯然潮湿得让人几乎心生怜意。薛睿的嘴唇一直在微微战栗,他也和我一般无二,只因近乡情更怯,不知道从何开口,从何说起。
我望着他的面容,手心几乎微微生出汗来,终于还是瘪了瘪嘴,我软软地道:“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好了。”
薛睿的眸子里像是有惊鸿闪过,他喜意一闪,站起身来颤着声道:“浅茹……浅茹,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