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您家，是叫您妈妈吗？”蓝小情好奇地问。
“嗯。”田婶应允的时候，还淡淡地笑了笑，“其实，当他主动找上我们的时候，就是这样叫我们的，那时候还没有办领养手续。”
“他主动找你们？”
“对呀，哎！”田婶皱眉不展，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听上去，声音甚至有些哽咽，“那时候，我们本来没考虑到他，就是因为他的身世，也有可能会招来祸患。我们后来听说，很多对来领养的夫妻，一开始都看上了他，觉得这孩子又聪明，又懂事，模样也生得好，可是听说他亲生父母的事，都打消了念头。我们当时也是，可是，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我们家的地址，给我们写了封信……”
砰！
突地一声，田叔拍了一下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罗成已经站了起来，椅子都快翻了。而余姐，手也已按在了腰间的佩枪上。
田叔并没有察觉这一切，他只是站了起来，将烟丢在了烟灰缸，径自出去了。
“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田婶说完笑了笑，“他出去也好，很多话他听了也受刺激。”
“咦？”
“我就说了嘛，他其实很喜欢那孩子，也想要留在身边。我们家老头子啊……”田婶说完顿了顿，思忖着，“其实吧，他是个挺单纯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男人。小孩子嘛，都是谁对他好，他忘不了的。那孩子写信来，说的入情入理，好似一心想要找我们这样的爸爸妈妈。这个嘛，我当时看了，就觉得这孩子太有心机了，太会给自己奔一个好前程了。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尴尬，很多父母想要他，但碍于他的亲生父母的背景，都不敢。他呢，好象也不在乎，他一心一意的就想也找个华侨父母，想出国。可是，他没想过，华侨父母也会介意他的身份背景。他其实很尴尬，他自己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就在那里苦等，傻等。他哪里想到，一年又一年，小孩子的一年一年过的太快了。再加上，华侨夫妻哪有那么好等的，即便是没人嫌弃他的背景，能等来一个也不容易。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华侨夫妻就能看上他？是不是？”
蓝小情和余姐认真地听着，像是听故事，连连点头。
“所以说，那孩子当年还是太小，并不太会审时度势，最后一直拖到他快十二岁了。”田婶说，“他年纪大了，被选择了收养的可能性就更渺小了，加上他的背景，就微乎其微。加上他的要求，条件，简直不可能。他自己一直在做梦，在幻想，以为自己聪明，成绩好，模样好，将来一定可以等到。结果，他也没等到，却等到一个让他心痛和焦虑的通知。”
“什么通知？”
“福利院经济困难，已经接收不了更多的孤儿了。那些原本住在福利院，吃国家，用国家，还要国家教学费的孤儿，到了一定年龄，就不享受义务教育了，他如果想要读大学，甚至好一点的高中，就必须自己打工。但同时又有一个规定，未成年人不能打工。可他若是满了十八岁，就出去打工，那很可能上不了大学。”
“这也太尴尬了。”蓝小情都感到憋屈。
“这说明，他若是再不找到领养人，莫说上学，连饭都吃不上了。”田婶说，“那年他只有十二岁，就已经要为这等事焦虑犯愁了。他想来想去，最后不知是自己主动找的院长，还是自己偷偷留了我家的地址。反正，他是给我们写了封信，讲明了自己的长处，希望我们收养他。”
“他很厉害哦。”蓝小情挑眉，笑道，“也挺不要脸的。”
“哈哈哈！”余姐忍不住笑了。
田婶也跟着淡淡一笑，“那孩子一直都是如此，不过，我后来还怀疑过，他会这么做，是因为和院长商量过。”
蓝小情皱眉，“是院长属意他这么做的？因为福利院需要精简开支，走掉一个小孩，尤其是这么大年纪的男孩子，就能节省的多。”
“何止节省，我们领养孩子，还要交一大笔赞助费。”田婶说，“这个无论是华侨夫妻，还是普通的夫妻，只要领养小孩，都要交的。你说，国家一方面说要民众承担责任，尽义务，为国家减轻经济负担。一方面，又好象民众领养走了一个小孩，还占了大便宜。哦，当然，我们那年还没有义务社会保险制度，养老是个大问题，也不是谁老了都有条件住养老院的。所以，这个社会嘛，倒退二十年，人们都还是迷信养儿防老。即便不是养儿子，至少要有个孩子，以后老了照顾自己。”
田婶说得明白，想的也通透。想来，是这么多年，没有孩子的负担和压力，倒是将很多事都想的明明白白了。
“总而言之，那孩子反正是给我们写了信，我们收到了，读了，就被感动了。想着这孩子可怜，又有诚意，他真的来了我们家，也会踏踏实实地生活的，就亲自去了孤儿院，收养他。”田婶说到这里，也是皱了下眉，目光特意瞟向了门口，似乎是介意什么，但也只是张望了一下，又回过头来，“其实，是我们家老头子真的被感动了，说看孩子可怜，我们就领养他吧。”
“可是他原本的问题还在呀，他有可能被亲生父母带走，那时候就不想了么？”蓝小情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之前存在，后来依旧存在，怎么后来就愿意领养，忽略这些不确定性因素了呢？
“是真的被感动了呀。”田婶叹了口气，“我当时也说了，别的孩子可以，这个真的不行。我们其实都挺喜欢那孩子，觉得也聪明，但是，可能也是因为太聪明了，我觉得我们家留不住啊。用你们年轻人现在说的话，就是不住，对吧？”
蓝小情和余姐又一起笑了，“可是你们还是接手了。”
“是我家老头子，舍不下了。”田婶说，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对田佑基的感情早就已经放下了，可以轻松地谈论，但田叔很明显还沉溺于过去的伤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