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娜娜的身世？”
“对。”
“陈院长再查，能查到什么呢？她那里的资料都是最基本的，那个年代，很多个人信息也都是糊涂帐。其实，即便是现在，很多人户籍上，或者是身份证上的生日也都不准确，不是吗？”田叔个有丰富生活经验的人，很多话脱口而出，便知有阅历，“国娜娜连名字都没有用自己本家的，用了到福利院后统一的姓。这当然不是她个人的意愿了，是把她送来的当地的村干部的意思。大概也是传达她家长辈的遗言，不要让她再继承家里任何一点香火了，让她作为一个无根的人，重新开始吧。之前的四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幸好还是个小孩子，懵懵懂懂的，也记不得什么。只不过，有些事玄的很，她身上若是流着这家族的血，怕也是难以磨灭对这个家族能力的控制和兴趣。国娜娜到了福利院一直平平无奇，长大了，上了小学，功课体育甚至是社交之类的能力，也都是一般水平，甚至是之下。她很孤僻，平时除了和田佑基有点来往，说说笑笑的，基本上小学六年都没有交上什么朋友。”
“这样啊？”蓝小情很是惊奇，小学时代交的朋友才能一辈子真正的朋友了。她有些替国娜娜感到惋惜，不明白当时是小孩子的国娜娜为什么要如此压抑自己？还是她本来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感到很舒服。
“这我基本可以确定，因为我那段时间，和她聊过。”田叔说完，面色看上去更加柔和了，“她到我家完成领养日，可是有一回，她刚到，田婶有事突然就回娘家了。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共处一室，实在尴尬。但是那时天太晚了，那个年代，我们这个小地方，公交车还没有值班到这么晚的。我若是骑着自行车送她，到了福利院就更晚了，怕是已经关门了，大门在院子里，叫都叫不开。于是，我让她一个人睡到里屋，我自己在客厅里，看电视。这孩子呢，好象也懂得什么似的，也不洗澡了……哦，因为，那时候福利院的条件有限，他们洗澡都是在休息日的时候，轮流洗，一周只洗得上一次。不过呀，那个时候环境污染没那么严重，头发一周洗一次都不脏。那些孩子有时候企盼领养日，跟着预备要领养他们的爸爸妈妈回家去度周末，就是为了能去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尤其是女孩子。这一点上，国娜娜自然也不例外了。那天，本来她衣服都脱得只剩一个小背心，小秋裤了。家里突然来了人，是田婶的亲弟弟，说她父亲，就是我老丈人突然病了，叫她回去看看。田婶匆匆忙忙的就走了，留下我和那孩子。我马上到另一个屋，问她是洗还是不洗了，她自己很快就穿好了衣服。我让她自己把提前给她准备的被子枕头铺好，要是困就可以睡觉了。她说她要睡，但不一会儿，当我房间里看电视看得入神儿的时候，她悄悄就跑过来了，站在我后头，还吓了我一跳。”
蓝小情挑眉，可以想象那个画面。黑漆漆的，也不知田叔在看什么电视剧，说不定是个恐怖片。然而，余光好象扫到个什么影子。心一抖，再回过头去，黑暗中，站着一个剪影，又瘦又小……说不定，田叔平时也不习惯家里多了一个人，凭空国娜娜出现在那里，他会真的以为是见了鬼了。一回头，电视里一个画面还是一个他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头颅……
“你在想什么？”
“吓？”
田叔突然开口，打断了蓝小情的联想，也吓了她一跳，“啊，我我没想什么呀。”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和她一样，专门吓唬人呢？”田叔嘴上抱怨，但脸上还是慈祥的笑，“你想想看啊，那时候，我又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没有田婶在，其实共处一室，是很尴尬的。虽然，我是养父的身份，但到底她不是我亲生的。”
田叔说来说去，一直在强调自己的身份尴尬，“可是，这孩子呢，一开始好象确实有些怕。但被电视剧给吸引了，就站在那里看。我叫她过来，和我一起坐，她起初是摇摇头，但后来实在站的累了，就蹲在了门口。我一看，也就不说什么了，给她把小板凳拿过来，她就坐了。给她倒了水，她也喝了。给她拿了小零食，她也吃了。虽然后来你田婶还说了我，不能给她吃太多零食的。”
田叔说完笑了，蓝小情也跟着笑了，这其实已经很像是亲生的父母，和谐的一家人了。
“后来呢？”蓝小情忍不住还想听点温馨的故事。
“时间就很晚了，我催她睡觉，说第二天要送她回福利院。她摇摇头，说不回去。”田叔说，说到这里，他脸上有着慈父般的笑，“我很感激她信任我，但我实在处理不好。就说让她先睡觉，第二天带她出去玩，顺便回福利院。她同意了，就睡觉了。”
“等到了第二天，她因为头一天晚上睡的太晚，起的特别晚。我又担心我老丈人的病情，一晚上都没睡着。”田叔笑着说，“等我到了早上，天蒙蒙亮，就出去自家的公用电话亭里给老丈人家打了个电话，得知一切平安后，回了家，自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那孩子不仅已经起床了，还开火给我做了早饭。那孩子懂事，我也喜欢。吃了早饭，我就带她出去玩，玩了一天。我其实也精神不好，毕竟一夜没睡。到了傍晚，天快黑了，她说还想看电视，我想着，或许晚上田婶就回来了，就又把她带回家了。我记得很清楚，一般这样的一日领养，都是周五的下午或者晚上接上孩子回家。周六和周日就培养感情，周日的晚上再送回福利院。很多种情况呢，是在这一日领养的时候，有的孩子就决定再也不走了。领养来领养去的，最后就成了真正的领养了。”
蓝小情听得很是入神儿，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故事。无论是真实的，还是个故事，她都感到平平淡淡才是真。
“那天回去后呢？”蓝小情忍不住问，她还想听。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田叔点点头，“她不是要看电视剧吗，可是结果呀，到家了，家里停电了。那个年代，停电不是那么快就修复的，我点了蜡烛，让她早点休息。可这孩子白天玩兴奋了，晚上睡不着。还有点怕黑，要我陪她。她田婶又没回来，我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我哪里会讲什么故事？讲来讲去，她也觉得没意思。后来，她开始给我讲，讲了好多的故事。就这样，她就越说越多，最后说到了，自己的事。她说自己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早上和田佑基一起去上学，晚上又一起回福利院。并没有其他的女同学愿意和她走一路，或者说，她也很想和人交个朋友，但并没有什么机会去交。她把这原因归结为，她没有什么太好看的文具，太漂亮的衣服和发夹。我听了，当时就答应，给她买，第二天就去买。她反而吓到了，连连说，自己不是为了要东西才说的。我当然也没误会，我们继续聊，说来说去的。不过呢，我也有些做的不对的地方。因为我发觉和她是可以聊天的，她愿意说自己的心里话。于是，她每次来，我都拉着她说长说短，说东说西的。可是后来，过了好久，我才从栗爷爷那里知道，她其实更想看电视剧。那天晚上，说的多了，是因为停电，她没有电视可以看。后来，一日领养，她好象就更想去栗爷爷那里。因为，栗爷爷并不和她说这么多话，让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在屋子里玩什么就玩什么。也没有逼她一定和大宝玩，就让她自己随便就好。”
“这个，栗爷爷好象是说过。”蓝小情还记得，“国娜娜那时候想看的剧是个墨西哥的译制片，叫《野姑娘娜塔莉》。”
“啊，对，我也记得那个电视剧。”田叔说，“她说那个女主角，小姑娘的名字，和她的名字里的娜字是一个字。我说，很多女孩都起这个名字的。但她就坚持说，自己的名字是那个女主角的名字。”
蓝小情笑了，国娜娜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可是，栗爷爷并不知道她的这些秘密。她有没有朋友，在学校都做什么，有没有同学欺负她，还是和我说的比较多，比和田婶说的都多。以至于有段时间田婶还妒嫉我，说我不知给孩子下了什么蛊了，这么多人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我。”
“这样啊？”蓝小情倒是没想到过这个，“那，田佑基呢？他和您的关系如何？”
“田佑基就更特殊了。”田叔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表情变得凝重而复杂了，不似想到国娜娜的时候，那般轻松自然，“这个孩子，应该说是和谁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和谁也都看上去关系不错的。我给你的那个布袋子，里边除了一些试卷，应该就是同学录了吧？我只看了本子上的封面，并没有去翻了看，到底是人家的隐私。若不是你说出了人命了，尤其赵军先生说他是替刑警办事。而你又说了，他杀的对象是国娜娜的女儿的话，否则我们也不会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你的。”
蓝小情点点头，“您说的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