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公孙风醒来,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醒了,醒了!”公孙风迷糊之中,听到一阵欣喜的欢呼,他勉强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能看到几个身影在眼前晃动。
“水。”公孙风虚弱地的吐出一个字。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公孙风的头轻轻地托起,一只水碗靠近他干裂的唇边,随着清凉的水徐徐地注入口中,公孙风睁开了眼睛。
“姐?”映入眼前的是一张充满关切的脸。
“你可算是醒了。”公孙雅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水碗轻轻放下,拿过一个头枕,托着公孙风的头,小心翼翼的枕上去。
“你们都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公孙风看着床前站着的公孙天机,公孙雅,还有几位轩辕道的年轻弟子,公孙天机虽然胸前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但是精神不错,还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显然已经没有大碍了。
“你还操心别人,”公孙雅拍了一下公孙风的头:“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和婶娘交代。”
“我娘才不心疼我呢,她巴不得我遍体鳞伤的回去。”公孙风扭头哼了一声,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躺好别乱动,不然我揍你,”公孙雅嘴上严厉,手上动作却很轻柔地帮公孙风掖了掖被子,接着说道:“你要是平日修行能专心点,别老是惹祸,婶娘也不会对你这么严厉。”
“她从小就只疼你,对我可凶了,每次我们一起闯祸,挨揍的都是我,有一次你......,”看到公孙雅高举的拳头,公孙风知趣地停止了抱怨,转移话题:“对了,大师兄和天同呢,怎么没看见人?”
“前天附近的镇子上出现了魔气,怀疑是邢太全,他们俩追过去了,剩下我们三个病患在这养伤。”公孙天机笑眯眯的接话到。公孙风的父亲公孙坤执掌轩辕道朱雀卫,除公孙风外,有亲传弟子六人,公孙天机排行第三,无论是和师兄弟还是门下众多弟子,公孙天机都相处的很融洽,用八个字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公孙风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公孙雅粗暴地打断了:“行了行了,刚醒过来就这么多话,这里是四叔购置的宅子,你在这好好休养,等伤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返程。”
“我在这休养,那你们呢?”公孙风问道。
“当然是陪你一起了,”公孙天机无奈地指了指自己不自然下垂的右手:“我这个样子,就算想走,还遭小雅嫌弃呢。”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惊,公孙风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已经能自如的走动了,除了道力没有完全恢复,胸口隐隐作痛之外,与常人无异。在这期间,大师兄公孙天府和四师弟公孙天同回来过一次,待了两天,又收到关于邢太全行踪的情报,急匆匆的走了,连伤势已经完全恢复的公孙雅也一起同行。
公孙风休养的这个宅子,是他四叔公孙离购置的,位于宛城之中,平日用于来往的轩辕道门人歇脚之用,宅子之中有几位常驻的弟子,除了料理宅子之外,也镇守一方平安。宛城在北号山南三百里处,依旄山而建,是方圆百里最热闹的城镇。
“今日天气不错,师兄与我一同出去走走?”公孙风看着公孙天机,一脸谄媚的表情。
公孙天机正靠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边惬意的晒着太阳,一边读着手里的《天火录》。
“不行!”听了公孙风的话,公孙天机连眼皮都没抬:“小雅出门前再三嘱咐我,不能放你出这个门,怕你闯祸。”
公孙风讪讪地笑笑:“我哪能每次都闯祸,听说离这不远有个集市,可热闹了,我们就去那逛逛就回来,我保证,这次有人打架绝不插手。”
“那也不行,我答应过小雅要看着你的,你就行行好,别连累师兄了,我这身子骨可挨不了小雅几下揍。”公孙天机不为所动。
“我姐让你看着我,你和我一同去不就行了,我们伤都还没好,我怎么会给你惹事呢,行行好,让我去逛逛嘛。”公孙风说到最后,居然扯着公孙天机的衣袖撒起了娇。
公孙天机顿时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甩开公孙风的手:“这种语气留着哄你家冷小姐吧,在师兄这不管用。”言罢,又将手里的书塞给公孙风:“回屋好好看书去,下次你若又是倒数第一,我们要挨师娘责罚的。”
看着手里的书,公孙风计上心来,对公孙天机正色说道:“师兄教训的是,我这就回屋看书了,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向师兄讨教。”公孙风说完,拿着书本回屋去了。
“这次怎么这么听话,难道开窍了?”公孙天机心里泛起了嘀咕,看着公孙风回屋关门,感应了一下,公孙风的气息还在,也就放心继续晒起了太阳,没准这小子终于让人省心了呢。
“不对,总感觉有诈!”公孙天机突然心里一个激灵,直接施展地遁之术进了公孙风房的间,看见那本《天火录》端端正正的摆在书桌上,书上还萦绕着一缕公孙风的气息,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这小子!”公孙天机苦笑着摇摇头。
“真是热闹啊!”穿梭在集市之中,公孙风放松的伸着懒腰,被两边各式各样新奇的小玩意所吸引,这次跟随大师兄他们一起出来,虽然也路过不少热闹城镇,但总是有公孙雅这个严厉的姐姐看管,这次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自由感觉。
“哎呦!”公孙风被路边的一个糖人所吸引,不料迎面和人撞了一个满怀。
“抱歉,抱歉。”公孙风看着被自己撞落一地的药材,连忙道歉,弯腰捡了起来。
“奴家着急赶路,不是公子之过,休要介怀。”糯糯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在公孙风心上轻轻地挠了一下,公孙风这才抬头,看清眼前是一个娇弱的姑娘,衣着简朴,相貌颇为清秀,虽无倾城之姿,却我见犹怜。
见公孙风看着自己,姑娘友善地笑笑,也俯身收拾起了原来怀中抱着的药材,,不知为何,姑娘的容貌与笑容给公孙风一种别扭的感觉,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公孙风将最后一点药材包好,放进姑娘怀里,姑娘感激得连连道谢,这时,公孙风才有机会端详起了姑娘的容貌,细看之下,公孙风心里一个咯噔:“天灵之处一缕阴气时隐时现,不仔细看难以发现,阴气覆灵,这是必死之兆!”
“奴家在此谢过公子,有缘再会。”姑娘发现公孙风“如此痴迷”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局促起来,想要离开。
“姑娘且慢,我观你行色匆匆,怀里的几味药皆是续命之用,家中可有人卧病在床?你我虽萍水相逢,但也算有缘,我略通医理,没准可以帮上什么忙。”公孙风朝那姑娘开口道,不过话没说完,公孙风就后悔了:“刚答应完师兄出来不惹事,才过一会就忍不住了。”
“此话当真?公子愿意帮忙?”姑娘听闻大喜,双目闪闪地看着公孙风,晶莹的泪珠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先别激动,”公孙风赶紧安抚下她,生怕她当场哭出来,然后接着问道:“你先说说什么情况,若是能帮,我绝不袖手旁观。”
“那奴家先谢过公子了,请公子务必出手相救,若是能救我家小姐,奴家就是去死也心甘情愿。”那姑娘说着,就要给公孙风下跪。
“下跪就免了,”公孙风连连摆手:“你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公子请借一步说话。”那姑娘将公孙风引到路边的一个茶棚里,入座之后,开始娓娓道来:“我家小姐姓冯,闺名蔓蔓,冯家在这宛城之中,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不久之前的一天,小姐说心情苦闷,想独自去旄山之上踏青散心,老爷原本不允,后来经不起小姐软磨硬泡,再加上旄山平日里游人也多,也就同意了,但是要求小姐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后来呢?当天没回来?”公孙风忍不住插嘴问道。
“诚如公子所言,”那姑娘点点头,接着往下说:“一直到天完全黑透,也不见小姐的踪影,可把老爷急坏了。小姐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怎么敢独自走夜路。当天晚上,老爷便组织了上百人,点着火把,沿着上山的路开始搜寻,直到后半夜,才在一个山坳里找到小姐,找到她的时候,小姐正蹲坐在一棵树下,双手抱肩,瑟瑟发抖,嘴里一直重复着,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公孙风咀嚼着这几个字的含义。
“是的,不要过来,”姑娘叹了口气,眼眶泛红:“自从那晚之后,小姐成天躲在闺房里,不吃不喝,怕见任何人,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不要过来这四个字,没办法,我们只能每天买些上好的药材,煎好之后,强行给小姐灌下去。有些时候,小姐力气会突然变得惊人,三四个壮汉按压不住,有些时候,又整天蜷缩在角落里,独自发抖,看了真叫人心疼,真想替她受这些罪。”说到这,那姑娘眼里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没有找医馆看过吗?”
“看过了,医馆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都束手无策。还有人说小姐是中邪了,老爷也请了不少巫医道士,也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毛病。”姑娘说完,抹了抹泪水,充满希冀地看着公孙风:“公子有办法可以救小姐吗?”
“这个......,”公孙风沉吟了一下:“我先去看看吧,或许有办法。”
按照公孙风的看法,这个叫冯蔓蔓的姑娘多半是在山里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带回了家,这个东西可能道行不高,只是想耗死她,然后占据她的身体,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些巫医道士会看不出来,而且眼前这个小丫鬟,怎么也会沾上这么凶的气息。
理不出头绪,公孙风决定先跟着去看看冯蔓蔓本人再说,自己虽然有伤在身,但也恢复了七八成的道力,一般妖邪不在话下。
“多谢公子大恩!”公孙风愿意跟她回去看看,那姑娘欣喜不已,起身又要下拜,公孙风赶紧托住她:“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在下公孙风,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反倒是我失礼了。”
姑娘听到这话,楞了一下,半晌,才缓缓的吐出三个字:“李青青。”
“好名字,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公子请随我来。”李青青似乎不愿意在名字的问题上多做停留,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孙风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拱拱手:“烦请姑娘带路。”两人一前一后,朝山脚下的一户人家走去。
跟着李青青七拐八拐,就在公孙风即将晕头转向之际,他们停在了一户宅院门口。
“就是这了,公子请。”李青青说着,上前推开了两扇紧闭的大门。
“吱...呀...,”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陈旧的大门缓缓地打开,门后的院落呈现在公孙风眼前。
现在正值春日,草长莺飞,可院落之内,却呈现出一片萧瑟破败的景象,地上居然还铺满了厚厚的落叶,门里门外,仿佛两个迥异的世界。
公孙风静静地看着,那猩红色的大门犹如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在等待着陌生人地闯入,不过这反而激起了公孙风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李青青见公孙风站着不动,冲他抱歉地笑笑:“传言小姐中邪之后,宅子里原本的家丁花匠都不敢待了,近期都无人打扫,便成了这副模样,公子见笑了。”
“哪里,春日里能欣赏如此景色,也算三生有幸了,请前面带路。”公孙风嘴上说着,心里却暗暗加了一份小心,此等场景太诡异了,恐怕不是善茬。
跟随李青青进入院子之中,踩在厚厚的落叶上,不知怎的,公孙风心里生出强烈的不真实感觉,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一路顺着石径走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残破不堪。铺满灰尘的石凳,扶手破损的长廊,结满蛛网的窗户,泛着黑水的鱼池,这些哪里像是近期无人打扫的样子,分明是废弃了数十年的宅子才有的景象,他突然后悔自己又如此轻率地多管闲事了。
由不得公孙风细细思考,李青青已经将他带到一个房间门口。房间门窗紧闭,外观却不似之前那般陈旧,像是重新修葺过一样,这在公孙风看来,反而更加诡异。
“就是这了?”公孙风看着李青青问道。
“是的。”李青青点点头,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一股冰冷的气息猛地冲了出来。
纵使公孙风是修道之人,遇见这股气息,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正要出手召唤结界抵御,气息却迅速消散了。
“公子请,小姐就在里面!”李青青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身子却不动半分,不知是惧怕接近房门,还是惧怕房子里的东西。
如此诡异的情形,不愿接近属人之常情,公孙风倒也不纠结,抬眼朝里看看,屋内雾气缭绕,朦胧一片,依稀能看见一张圆桌旁坐着一位长发女子,桌上点着一支烛火,烛光之下,竟然看不清面容,女子右手托腮,做沉思状,应该就是冯蔓蔓本人了。
“公子远道而来,何不进来喝杯酒水?”公孙风还未观察仔细,冯蔓蔓突然开口,悠悠地说道。
冯蔓蔓声音不大,传到公孙风耳中,却如九幽之音,直摄心魂。
公孙风暗自施法,稳定住心神,左手悄悄缩进袖内,将一张符箓捏在手掌之中,才开口回答道:“既得姑娘所请,在下就冒昧打扰了。”
公孙风缓缓迈入屋中,朝桌边的姑娘走去,随着他越走越近,屋内的雾气也在渐渐消散,那女子的面容渐渐地清晰起来,待到公孙风走到桌边,看清那女子面容的一瞬间,公孙风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左手掌心内的符箓差点就甩了出去。
桌边坐着的女子,竟然和李青青长得一模一样。
“砰!”公孙风身后的房门,在此时猛地关起来了。
“被算计了!”公孙风心中一沉,却也不慌乱,心道:既然如此大费周章的将我骗来,就且看看对方是什么目的。想到此,公孙风顺手拉开了桌边的椅子,坐在那女子的对面。
公孙风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就着微弱的烛光,打量着女子的脸庞,细细看来,那女子较之刚才见到的李青青,脸上多了一些妩媚的表情。
“奴家好看么?”女子朱唇微启,媚眼如丝,纵使公孙风心里已经加倍小心,听到这句话,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涟漪,心神摇曳。
“青青姑娘自然是好看,就是不知道姑娘以如此方式请我而来,所谓何事?”公孙风一边说着话,一边调起身上灵力,护住心神。
“公子还未喝酒,怎么便醉了,这里哪有什么青青姑娘。”那女子轻声嗤笑着,衣袖扫过桌面,桌上凭空多出两只盛满美酒的酒杯:“公子既已有醉意,不妨和奴家对饮此杯。”
公孙风轻轻端起一只酒杯,杯中华彩流转,酒香扑鼻,他慢慢地晃动着酒杯,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开口道:“美酒哪有美人醉人,我不胜酒力,一会万一醉在姑娘这温柔乡里,该如何是好?”
“那奴家伺候公子休息便是。”那女子说低头轻轻说道。短短几字,风情万种。
“在那休息么,姑娘家的待客之道,挺别致的。”公孙风朝着女子身后的一片漆黑的地方,努了努嘴。
那女子听了公孙风的话,掩嘴一笑:“公子眼力不错啊,奴家本来看公子生得俊俏,想和公子颠鸾倒凤一番,让公子死得舒爽些,现在既然公子发现了,奴家就只好委屈公子了。”女子说完,轻轻抬手,身后瞬间亮起一排烛火,烛火之下,赫然是两口一大一小的棺材。
女子起身走到身后的棺材边,伸手抚摸着那口大的棺材,眼睛里满是爱意:“公子一会也会躺进去,和他们一起成为我的藏品,不过公子放心,你这身皮囊如此俊俏,在里面腐烂暴殄天物,我会先好好享用一番的。”
女子说完猛地转头,脸上不知何时挂着两行血泪。
公孙对此早有准备,在女子转头的瞬间起身后退,左手掌心捏着的符箓从袖中飞出:“金从斧钺,万仞破军!”公孙风大喝一声,符箓在空中幻化成一柄利剑,朝女子刺去。
女子见状,只是稍稍抬起右手,便将刺来的飞剑握住。
“公子怎么这么对待奴家,奴家可要生气了!”女子朝公孙风抛了个媚眼,右手一捏,将飞剑捏个粉碎。
见到女子如此强悍,公孙风不禁咽了口唾沫,心里一百个懊悔,自己怎么又惹祸了,不过比起懊悔,想想这次如何全身而退才是重点,刚刚自己使的五行决,是正一道的道法,已经算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强道法了。公孙风虽同时修习轩辕道和正一道法,奈何自己日常修习不用心,轩辕道下四诀,水火雷风,和正一道五行诀,这两个入门级的道法,都学得马马虎虎。”
“道极天雷,敕命诛邪!”眼见五行诀被破,公孙风又祭出轩辕道法。
天雷到了近前,女子不闪不避,一张口,将天雷生生的吞了进去,公孙风看得目瞪口呆。
女子抬起衣袖,擦了擦嘴,媚笑到:“公子可还有招法,没有的话,就该轮到奴家了。”说完,女子嘴一张,一股黑气从女子口中喷出。
“冰封妖邪!”公孙风连忙施展结界,诡异的是,那股黑气径自穿过了公孙风的结界,缠绕在公孙风周围,公孙风四肢瞬间不能动弹,体内的灵力也如潮水般退去,感受不到分毫。
“公子放心,奴家会慢慢品尝的,修道人血肉的滋味,哪是平民百姓能比的,公子一会能感受到身上的肉被一点一点的撕开,又不能动,不能叫,那种场景,想想就觉得兴奋。”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用舌头贪婪的舔着嘴唇,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