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状安好,危蔟忌让手下尽皆退去,等到刘擘英把摊档收拾停当,上前抱拳说道:
“危某羞煞了,今晚如此这般,实在是委屈先生!”
刘擘英慌忙说道:
“这是哪里话?!危捕头身在公门,肩负杨美城平安之职,平日就已经多有不易。轮到我这样不入流的人为捕快大人分忧,算不上委屈,而应该算是荣幸之至。大人请!”
危蔟忌虽然是个武夫粗人,处事却有分寸,平素克尽职守,维护治安不辞劳苦,在杨美城中颇有口碑,杨美城百姓愿意听从他的管束,尽管如此,能够对他当面称赞的也不多见,刘擘英此说实在善解人意。危蔟忌大受感动,陪着刘擘英边走边说:
“刘先生说书自有一番神韵,这次给京城权贵看上,也不能全说是坏事吧。依我看,刘先生的美名,小小杨美城怕是关不住了!”
刘擘英客客气气谦逊了一番。不多时,二人来到河畔茶庄,跑堂的上前接引,将二人带到视野开阔的敞篷包厢。包厢内,京城贵胄左中右分座,绛衣公子居中,已经就酒下肉。一帮人大快朵颐。见到刘危二人到来,左右席的人互相使个眼色,分别站起两个人上前相迎。绛衣公子看似好客,招招手,朗声笑道:
“二位来了,甚好甚好,快请入座。我这帮兄弟来杨美城,纯粹只是要寻找一个痛快,拘束就没意思了。谁也不许拘束。”
他示意左右,命道:
“倒酒!倒酒!不要冷落了地方上的客人。”
刘危二人被分开,分别落座左席右席。绛衣公子先自饮了一杯,再招呼一干人给危蔟忌敬酒:
“来来来,先给捕头大人敬上一杯,如此良辰美景你们还要叨扰捕头大人,不懂事!一定要陪个不是。”
危蔟忌自知得罪了这些公子哥儿,不敢大意,端起酒杯,向着绛衣公子举起来,言辞恳切地说道:
“公子言重了!鄙人本来只是一介武夫,素无才识,有幸得到府衙高大人关照,授予一官半职,才有了管辖杨美城地面上琐事的机会。先前误会一场,全靠公子抬爱,鄙人在杨美城百姓面前才有几分颜面。这杯酒,应该是我先敬公子。”说罢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刘擘英偷看一眼,绛衣公子表情不咸不淡,嘴角微扬,似乎并不把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能够如此收场,也算妙人妙事。”刘擘英心中感概,随手端起酒杯说道:
“小民也敬公子一杯,祝公子事事顺心,前途无量,大展鸿图!”
绛衣公子摆摆手,呵呵笑道:
“危捕头,说起来我并非第一次来杨美城。几番路过,都是在这里小酌,对杨美城感触极是深厚。此地鸟语花香,绿意盎然,民风淳朴,自给自得又热闹非凡,与京城相距不远也不近,恰恰好。只因独偏一隅,隐于群山怀抱,故而又别有洞天之韵!是个好地方!”
危蔟忌放下酒杯抱拳致谢,说道:
“公子说的极是,当今府衙高大人明睿聪慧,治理有方,以德服人,与杨美城人文相映相成,今日公子褒奖杨美城,其实最该夸的,还是高大人的无量功德。”
坐在危蔟忌上首的公子身穿褐衣,是早先被擒拿之人,自刘危进来便板着脸不发一言,此刻忽然冷笑一声,谁的颜面也不管,将手一指,直戳到危蔟忌鼻子上,瞪眼逼视,说道:
“左一句高大人右一句高大人,原来这里是高大人的天下,全部都由高大人说了算!不知危捕头眼里还有没有别人?比如九卿之首郎中令易迩过易大人?”
绛衣公子被抢去话头,并不动怒,目不斜视,悠然自得喝酒吃肉。
果然宴无好宴,易迩过极有可能就是这些公子哥的靠山,危蔟忌心里咯噔一响,诚惶诚恐回答道:
“鄙人在高大人跟前听差,时日虽久,可惜还没有福气见过易大人,但是一向久仰,曾打听到易大人侍陪圣祖皇帝多年,功勋昭著,做了郎中令后治吏甚严,深得皇上厚爱。高大人在我们这些衙役捕快面前,也常常念叨易大人,很是期冀能够得到易大人指教。”
他的回答也算巧妙,褐衣公子找不出破绽,翻了翻白眼计上心来,突然“啊呀”一声,以手扶肩,脸上痛苦不堪,只有眼皮子眨巴着,说道:
“算你说得有理。哼哼,看不出你一介武夫也有如黄巧舌!呵呵……只是我这条胳膊被你这个武夫拧得十分疼痛,应该是重伤,伤势究竟怎么样,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境况,夏侯公子又怎么好带着你家高大人去结交易大人呢?你看你的神情,对,就是这样,你是不是又想说自己不知道夏侯公子和我亲如兄弟啊?!”
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说出来,里面便暗藏了机关,危蔟忌知道此人明摆了要胡搅蛮缠,便又举起酒杯说道:
“鄙人先前冒犯各位公子,实在是该死。我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不入流的官差,还望诸位公子大人不要计较小人过错,今晚的误会,千万千万包涵!”
坐在他右边的公子哥开腔说道:
“枉费夏侯公子一片热忱,白白夸赞了你们杨美城民风淳朴。你这做捕头的,招待我们的方式就是把我们好打一顿,我们兄弟都怀疑夏侯公子是不是在说笑。”
危蔟忌面如死灰,低声下气地对着褐衣公子说道:
“所幸鄙人自幼学武,懂得一点推拿散瘀的皮毛功夫,如果这位公子不嫌弃,就由危某为公子施法医治,或者可以立减疼痛。”
身着绛衣的夏侯公子这时微微一笑,说道:
“危捕头切勿见怪,我这个兄弟不过是想和你熟络熟络罢了!他是梅公子,右边这位,是阴公子。”
坐在刘擘英下首的人哼了一声,叫道:
“我被踢了一脚,也疼!”
夏侯公子乃介绍他道:
“这位崔公子,陪着梅公子一起吃了你的亏,现在虽然都疼痛不适,但先前的不愉快乃由误会而起,我看梅崔二位公子也不是真的要与你计较,不过你既然说到了你有推拿散瘀的功夫,那就真的要亮出来给我们长长见识了。”
危蔟忌皱皱眼眉,平复心境向夏侯公子躬身施礼致谢,随即面对梅公子说道:
“那么危某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