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美心领神会,勉为其难地笑了,即便笑得勉强,他的眉毛也舒展开来,乃说道:
“大人的元宝石汇聚灵气非同一般,有它在店中坐镇,管保八珍齐……管保大人财运亨通。”
高比穆也欢喜地说道:
“这块元宝石就算是我入股八珍奇的本钱了好吧?”他并不需要祈美的回答,继续饱含深意的说道,“开张那天我说了,你也知道了当初我是历经艰险才发现它的,我家里上上下下把它当作珍宝一样护着,不知现在它每月能给我带来多少孳息?”
祈美没有说话,心里在寻思。这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滑头啊,原来好心送给我的一块破石头竟然还在这里打着埋伏呢!那时他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的送这块石头给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现在居然要把这拿来做入股的股份,天杀的哪一个会想得到啊!不过自己现在莫名其妙地栽了个大跟头,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一定要求他帮忙的,不管怎么样,高比穆始终都是一棵大树,傍着他就算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不是,只是看他追得这样着急,我千万不能拂逆了他的心意才好。
心里一盘算,咬牙说道:
“我祈某一家大小全要仰赖大人的关照了,大人觉得高兴了便是小人有福,小人有福了,财源自然就会滚滚而来。”
左右张望了一下,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紧张地看着高比穆说道:
“我看这块元宝石如此灵验,每月孳息不少于这个数目如何?”
高比穆瞥眼看了,也在心里盘算自己究竟需要多少钱。他琢磨祈美要自己救他性命,还要管他八珍齐财源滚滚不绝,自己也不要再想着把这等事做第二次了,索性就一次敲他个足够。他这次来不为细细了解案情,只为敲诈勒索,因见祈美并不推卸,所以认定是祈美做了这桩投毒抛尸的案子。
于是面有愠怒,说道:
“这个数目是多是少,实在难以叫本官算得清楚。只是若要追查抛尸一案,这个查封店面,把相关人等拘押起来收押候审的事,却不是一年半载就能说了便了的。”
祈美又一次惊愕。
高比穆把话说得毫无掩饰,摆明了就是说你祈美要是一再做得不合我意的话,回去后我自当秋后算帐,少不得给你穿小鞋,对你打击报复,治到你鸡飞蛋打一场空,到时八珍齐不过全是泡影。
祈美何等乖觉,顾不上心头不满,顾不上头上飙汗,叉开五指的手翻了一番,咽了一口唾沫到肚子里,说道:
“大人,小人说的是这个数字,每月一千贯钱。”
高比穆听到了,慢慢地直起腰来,目光从水墨画上离开,转而满脸阴沉地看着祈美。
我听到他心里的恐吓,与神情竟是那样完美契合:
“老子一生的名节就是毁在你这儿了,你可得给我牢牢靠靠地,千万不要节外生枝,要不然,哼哼,我就像拈死个臭虫一样,拈得你尸骨不存。”
高比穆将祈美足足打量了一盏茶的时间,当觉得自己的眼神传达了足够的威严和恐吓之后,他笑了起来,说道:
“这副算盘,还是祈掌柜打得好,杨美城要是人人像你,个个都是大财主了。以后,我会常来这里向你讨教!你可不要吝啬啊,哈哈!”
说罢此话,转身扬长而去。
吝啬?!不就是要自己大方给钱吗?一时之间,祈美呆若木鸡,也不想该不该跟着送下楼了。高比穆身影在眼中渐渐消失。祈美悻悻然,跌坐在椅子上。许久,终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闷气,脑子里却仍旧一片混乱,喝了几口水,心情渐渐平复。
祈美寻思,自打这帮椒菜厨子来到八珍齐后,厨事繁忙,一直呆在厨房后院,除了两个外出采购的常常大清早起来买菜外,其他人几乎未曾出过八珍齐,与生人极少打过照面,杨美城多得是来来往往的外地人,大多数都是一晃即过,对这一帮椒菜厨子,本地百姓同样也都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椒菜厨子怕人偷师学艺,厨房与外间泾渭分明,他们与八珍齐里的其他伙计同样少有交往,并且分开住宿,偏居于厨房后的院落里,以至于这些本地伙计也与死去的厨子不熟。而且这个厨子在八珍齐内中毒暴毙也就是那几个椒菜厨子知道而已,那几个人都得到了自己不薄的封口费,当天还指天盟誓地说绝不会把这事说了出去,虽然他们听自己教唆于半夜抛尸却不慎给人家发现了尸首,但若非辨认得出尸首的身份归属,高比穆绝对难以查到八珍齐。
“应该不是他们说出去的!”
祈美自言自语的说出声来。那日厨子暴毙,他给在场的其他厨师分析了张扬与不张扬的利弊,得到这帮厨子的一致认可,高比穆今早来得突然,结合眼下的情形,确实不像是有人揭发举报,而是高比穆经过自己细察而获得的结果,而且一定再无他人知晓,要不然高比穆也不敢就此讹上门来。
祈美垂头丧气,捶了捶自己脑袋,再一次想到高比穆这次的登门讹诈,前前后后进退有据,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把柄:
“这个高比穆,如此老奸巨猾,如此才智过人,如此城府甚深,我怎么就结交上他了呢?每月一千贯钱,血亏啊!今后和此人持续交往,不得不防啊!”
时光荏苒,杨美城的天气是越来越像是正经八百的冬天了,原本两头凉中间大太阳,现在即便是正午的烈日照耀,也不能再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城里所有的树木在寒风的一再吹袭下,都只剩下突兀的光杆。冬风渐起百事哀,日逐一日让人好生感慨。
即便如此,每年冬天的杨美城里也是过客不断,繁华依旧。那间三年不发市发市吃三年的志古斋则素来冷清。这天,大圣和八戒心安理得地看着店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店中十分坦然地照旧拭擦宝贝追赶苍蝇,做了这些琐事,一时间又闲极无聊起来。八戒倒转水壶,倒了两杯暖茶出来,伸出右手食指沾了一点茶水,在台面上写写画画,说道:
“我说老表哥啊,怎么刘擘英写的字就那样好看,这些日子我也学写了不久了,愣是没有人家写的那种俊秀挺拔。”
大圣伸手拿过茶杯,暖着手,在柜台翘起了二郎腿,看着天花板,笑话道:
“你这样的也叫写字?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别看我们上天入地了几千年,可是把我和你写的字全加在一起,都没有人家一篇作文的字数多。刘擘英写字,要的是看起来养心怡神,读起来朗朗上口,在关键的时候,还可以换来身上衣裳口中食。你写的字鸡爪疯一样,也就只能写在桌子上了,等会儿给风吹干了,人家也看不出你的丑来。”
八戒经受的嘲讽多了去了,安逸坦然,也不拿正眼瞧大圣,照旧一边写一边说道:
“你就是孤陋寡闻。沾水写字怎么了?多少名家不也是这么练出来的。你不是要在这里常住吗?谁叫我们师兄弟俩呢,我便陪着你一直住着,闲了就在桌子上不停的写,最好你住个百八十年的,我也专心练它个百八十年,到时你再看看,我的字丑还是俊。”
“嘿嘿!”大圣笑出声来,说道:
“行啊!你真要这么做,我倒是不敢轻看了你。在这里住上百八十年,呵呵!那时你要怎样变化啊!你都可以做人家爷爷的爷爷了,就没见过那个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写字的,你还以为这回真是越活越年轻了?你倒不如说那时你跟着我过得乏了腻了,带着一手好字到天上去给师父佛祖他们鉴赏邀功,说不定也得一个什么妙笔生花佛的晋升,或许就再不用寄在猪头猪脑的躯壳里做这贪吃懒做的净坛使者了,那也是你心中所愿!”
八戒听了心中一乐,傻兮兮笑道:
“真的要有那一天,能不要这猪头猪面自然好,贪吃懒做是我原来的秉性,却还是要留下来的。”
八戒发了白日梦,晃着脑袋,乐呵呵地哼着小曲,忽然却见道路上行人纷纷往两旁避让,马路中间一辆豪华马车由北往西,在门前缓缓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