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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静影小子,我知道你在这些年里,翻遍了藏在良渚城下的所有藏书,但书都是前人写出来给后人看的,所以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留在纸上的,真正的历史只会留在这里。”凌老头用右手接过了林静影手中的已经燃起来的火折子,对着夜空轻轻比划着什么,幽幽的火星在半空中散落下来,火光映照在他指着太阳穴的左手上。

所有人都知道在我们脚下这块的土地名叫缅栀大陆,但却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去了解它那漫长到超越人类想象的历史,甚至在这其中有很长一段的时光都没有被写进由学者公会编篡的启元历之中,只是用一个笼统的上古纪元将之一带而过。

而在民间口口相传的传说虽然无人能遗忘,但是神话往往只能在人们的心中酝酿,已经主宰了大陆的人类一边谦逊的将自己不可触及的天空赋予了众神,一边又傲慢地宣称着自己是地面上的独一无二,久而久之昔年的那段时光也就真的模糊成了现在的那些学者口中的上古纪元,其中的人和事也都化作传说中的神灵和史诗超脱在了历史与真实之外。

或许就是为了保持人类的这份骄傲,又或者是为了其它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总之在那段时光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被很多人有意地隐藏了起来,即便是在负责观测世间的学者公会里,这段史实也被其创始人‘西佛林·冯·卡伦’列为了最高级别的机密,除了历代学者公会的会长,再也没有其它人有权利去查阅那些资料,所以对于上古纪元的事情也就只剩下了极少数几个像我这样、真正从那段时光里活过来的人还能记得了……

其实最开始的缅栀大陆根本就不像现在这样宁静祥和,也不像神话传说中那样壮阔悠远,真正入目所及的,只有无数嗜血的异兽在肆虐以及相伴而来的种种自然灾害的频发,它们将整个大陆搅得都是一团糟。

我至今还记得就在当时大陆的东方,也就是如今安国境内的瀚海那个位置上,生活着一只名为‘利维坦’的撼宇级异兽,它并没有什么智慧,只是在被欲望驱动着,不停地去吞噬自己周围的土地并将其转换着深海,甚至在夜里,它还会跃出海面向着四周的土地喷吐出终年不化的积雪,让周围的大地一年四季全都处于极寒状态,就这样明明是一块很富饶的土地在当时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寸草不生。

而如今主宰了大地的人类应该早就忘了,恐惧才是他们文明真正的起始点,对于那些当时刚刚初生在这片大陆上、还处于懵懵懂懂状态下的原始人类来说,从来都不懂得什么才是好坏,他们甚至还极为可笑的将那些夺走自己生命的异兽视为神明,于是一群又一群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汇集到了那些异兽身旁,形成了族群部落,但却不是为了抗争,只是乖乖地躲在山坳里的背风处拥做了一团,像是一群蝼蚁般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的到来,他们彼此交谈,口中却只是不停地乞求着神明的宽恕,他们创造了石器,却只是为了从地下开掘更多矿物供奉给神明……但就是这些可笑的行径却形成了人类最初的原始社会。

也就是这样一群放在现在都不会被历史承认的人类,再要加上了一群单单因为力量强大就被捧上神坛的野兽,构成了最最真实的缅栀大陆上古纪元,而这也是人类文明史的真正开端。

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大陆上流传的创世神话中所说的,什么人类是遂命而生的天之子,受众神灵庇护的伟大种族,这些都只是后来的人类为了掩盖当年弱小与显示自己独一无二的谎言罢了。

最开始的人类只能躲在哪些最阴暗的角落里面,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肆虐的异兽不知在什么时候将死亡的命运降临在自己的头顶,却又始终无动于衷,但这一切都不能被人记录在史书里……

就这样人类的悲惨命运沿着时间长河一直延续,直到某一天,一位不知是从那里走出来的老武士带着他身后的三名弟子,登上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峰的最高处。

在那个时候,这座秀丽的俊峰还没有属于它的名字,只是在当时原始部落之间口口相传的流言中提到说,在这座雪山上生活着一只名为‘陆吾’的异兽,为天下所有异兽之首,每次下山必然万兽相随,致使天下大乱,又因为它长相极其威武、气势凌人,所以被整个大陆上的蛮荒人类尊为众神之王,每逢其面,必然会叩首而拜……

而这种印象也深深地刻在了人类这个种族的记忆里,甚至就连若干年以后安国人民在为他们最伟大的领袖‘天柱神’铸造神像的时候,都在没有任何典籍记载的情况下,自发地借用了“陆吾兽”的形象,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可笑的故事啊……

只不过这世上没人知道的是,这只被世人尊为‘神王’的异兽,死亡的方式却是极为简单干脆,它被登山的那位老武士一剑直接击碎脊柱,紧接着又被老武士的大弟子一剑枭首,无穷无尽的红色鲜血从它脖颈上那道巨大的伤口里流了出来,将这座终年积雪不化、洁白的好似一尘不染的山峰染成了一片血红,鲜血混入了山顶上未完全结冰的冰湖之中,映衬着湖底冰封着的那些生长得极为茂盛、一朵又一朵连成了一片的雪珊瑚,就好像是在无暇的纯净中融入了一缕娇艳的红,血腥狰狞之中的一切却又显得美丽到了极点……

“琼枝抗茎而敷蕊,珊瑚幽茂而玲珑……如此美景,让人不禁想要沉醉其中啊,只可惜今日情不应景,手中明明有酒却不能一醉方休,真可谓是人生之大憾啊……不过,老朋友,想来我们今日之谈必定是要流芳百世的,如若只在一无名之地,也是多有不便,既如此就让我给其命名吧,也好让我减少一下内心的憾意。”彪悍的武士利剑斩杀神兽,鲜血染红雪地的景象被应邀而来的另外一群人看在了眼中,为首的那个一身大学士打扮的老人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声,用以赞叹当时的盛景,接着他停顿了之下又说,“都说世有美人琼颜忘而醉之,我看此处的美景就不输美人琼颜,就给它取名为琼山吧,也正好与我之前所吟之诗呼应……”

“……”空气中只有雪山的风在呼啸,没有人愿意回答他。

就这样老武士带着自己的三个徒弟和大学者带着几位自己的同伴在这座刚刚被命名为琼山的高峰上相聚了,并就此定下了真正意义上决定了人类未来的盟约――共同为缅栀大陆的人类开辟出一片属于他们的真正的乐土……

只是与老学者所料相反的是,这段本应流芳百世的过往从未出现在历史书籍上,而对于在这段故事里的人来说,他们的过往也永远隐藏在了时间迷雾中……

事实上,这些人本身就是带着一身的问号而出现的,没人能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甚至都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类……

可即便他们的辉煌事迹早就在时光中面目全非,他们本人和那些异兽融为一体化作了虚无缥缈的众神,但他们的名字却依然在另一段历史中散发着铮铮星辉,可以说他们的影响力甚至早就已经超越了时间长河……

“西佛林·冯·卡伦,如果说在整个缅栀大陆上选出一个最闪耀的名字的话,除了您以外,应该就非他莫属了。他活的时间太久了,在他身上有着太多的正面光辉,同时他背后的阴影里也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我想他应该会是刚刚那些人中的一个吧!”林静影知道面前的这个老人隐藏了很多东西没有告诉自己,索性也就没有主动去提问有关这些人的事情,但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有些好奇地看着凌老头……

但凌老头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解答林静影的疑惑,而是接着他的话说,“不仅仅如此,这里面还有更多的名字,就比如是被人称为“清气满乾坤”的……”

“林翼遥!”林静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直接惊叫了出来。

整个缅栀大陆,只要是去游览过大桐帝国的,亦或是听说过有关于大桐帝国传记小说的人,就无人不知这个名字,林翼遥对于他们而言,并不仅仅是一位开创了大桐帝国的传奇雄主,更是一位倾倒了天下无数人的谦谦君子,他和韩雨兰在云梦大泽中青叶传情的故事早已被天下人传唱,即使是在他死去了这么多年以后,依旧会有无数清纯少女在提及他时,用‘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八个字来表达自己内心深处那满满的相思与仰慕之情。

世人皆知,年少成名的他热衷于帮助女人、孩子、老人,一身的清华倾倒了天下无数人,成名以后更是以‘木德发而育天下,是以天下大同。’的治国理想,不用一兵一卒便征服了整个缅栀大陆的西方之地,开创出了这个名为‘大桐帝国’的国家,而究其一生,他始终都在强调‘欲服人,先服己,己若服,人必服,是以德行治天下。’

传言在他统治时期的帝国曾经出现了‘人老则天下共赡之,人幼则天下共抚之,人弱则天下共养之,人人敬德而念君子。’的社会景象,但可惜的是,随着林翼遥的突然暴毙,这些辉煌都变成了给后来的天下人留下的一个名为‘天下大同’的美好理想,而他的后人却无人有能力去继承他的理想,所以大桐帝国这些年里一直处于不断衰败的状况,到了近些年,甚至已经出现了外来势力权利不断扩张,然后共同架空皇权的现象,实属可惜……

凌老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看着空气中的白雾,眼神中流露出了追忆似得向往,也流露出几分不为人知的忧伤和恍惚:“就是林翼遥啊,当然还有很多很多无比光辉的名字,只可惜如今的人们在说到他们名字的时候,却无人能够记起他们最辉煌的那段伟大岁月了。”

而放下了这段过往,历史上这些伟大的武士和一众学者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了,而唯一还算明确的就是,那位伟大的武者称自己为静默者,而学者们则称自己为传薪者。

他们行走在人类如同蝼蚁的那个时代里,有一天突发奇想,相约一同来到了山巅上。

大武者面对着老学者的感慨没有含蓄,直接开口向他身后的一众学者询问说,‘他们想要自己接下来去做些什么?’

而为首的老学者也是极为干脆只回了他一句话,‘给人类一个适宜的生存空间。’

于是他们就此定下约定,并各自分工,大武者去做自己最善长的工作——杀戮,杀掉一切会威胁到整个人类生存的异兽,而学者们也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教导,去传授一切会帮助到整个人类生存的知识。

那是整个缅栀大陆历史上最辉煌的一场战役,两条战线上的人都近乎于不眠不休地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们整整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却以千倍甚至是万倍的速度,极为不可思议地迅速将人类的文明推向了成熟,他们从最原始的打制石器时代一步跨越到了铁器时代,取代异兽成为了大陆的主宰。

而在这三十年里,中年武者周围多了很多的追随者,当然也死了很多,在最后一只被判定为能够威胁人类文明存续的那头名为‘贝希摩斯’的‘撼宇级’异兽倒在了大陆南方的擎剑原时,他的身边也就只剩下了八位身经过百战的伟大战士,而值得庆幸的是,从最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三位学生都还活着,只是历经了三十年轰轰烈烈的狩猎生涯,这二男一女的脸上少了几分过去的稚嫩,成熟的沧桑感多了很多……

反倒是那些负责教导天下的大学者们,他们的任务虽然是更加繁重,但不同于武者们蹬险峰、下深海、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活跃在每一个人类部落的聚集地里面,帮助他们一点点把弱小的部落变大,教导他们冶铁锻器、春耕秋收、烧瓷制瓦、伐木建屋,让他们能依靠自身在这块土地上顽强地活下去。而这种引导者的影响也让追随在他们身边的人更加多了,不知不觉中,当初的几名学者已经发展成为了好几只、共计数千人的学者队伍了……

最后当年琼山之上约定的一切终于都结束了,伟大的武士面对着一片已经重归安定的大陆时,选择了隐世而去,而在最后的时刻,他又一次站在了象征着这一切开始的琼山之巅,就像是在一切最开始时的样子面对着当年的老学者,只不过如今的他们都是一个人,而孤独的一个人,也只能用最孤独的声音开口,“我的朋友,我虽然没有能力看透未来,但我知道你们那些人最终是走不到一起去的,也许你们每一个人的大脑里都装满了这个世界上最丰富和伟大的知识,但是这些东西却帮助不了你们得出同样的真理,因为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最终的真理都只能来自于他的内心,而你们想要的结果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老学者很吃惊,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未来应该是怎么样的,又或者说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要给这座新大陆一个怎样的未来,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将一切修正到它该有的轨道上,想要将人类这个种族送上世界舞台的中央,然后放任自流,静待着无情却又伟大的时间给予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真是这样的话,那无论如何都是这片大陆的宿命吧,我自己只是一个迷失在真理里的人,一生在混乱和重复里面挣扎,最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既然如今有其他的人说他可以,那我就等着看他们的结论是否正确了……”老学者沉重地说着,这是一位真正的认知到世界本质的大学士……他一辈子活得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欣赏过了无数人都没有见过的风景,认识到了无数人都不敢想象的理论,掌握着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知识。只是最后的最后,他却什么真理都没有得出来,只是深信着凡众生者众生相,时间会留下一切真正的答案,未来会解答所有人的迷惑,他就是这么一个洒脱又睿智的老人……

而事实对于老武士说的这段话的应验速度要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快得多,就在他隐居的短短三个月以后,最初的那几位学者就纷纷选择了自立门户,他们分散到了这片新生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而当年待在他们身边的追随者们,有些选择了跟随着他们,但是更多的都选择了独自离开,他们已经见识到了世界上的真理,胸膛中重重燃烧的烈火,是理想也是野心,但不论这股火焰叫什么,其本身都督促着他们要去改变这个世界……

另一面,对于那些大武者的追随者们来说,如今天下大安、剑已入鞘,他们本来也应该是要追随着老人的步伐隐居遁世的,但最后却被老人的那个女学生拦了下来……

经过商议,这群人一同来到了昔日里最荒凉的大陆东方,他们将那段时光里发生的一部分的故事改编成了现在大陆上的神话起源传说流传了出去,然后依靠着从大武者和老学者那里听来的几句话和偷学的一些东西、结合了自己本身的部分经历编成了无数个动人心弦的史诗故事讲给世人倾听,而这些故事后来被人装订成册,经过几代人的增添修订,最终成了现在的安国乃至全大陆上最重要的一部经略名篇――《治世礼法》……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老人的女学生带领着我们所有人成立了肋尊者,她将当时还是一片蛮荒之地的大陆东方改名为了安国,并且除了要负责统治这片广袤的土地之外,我们还主动承担起了清理具有威胁性异兽、守护世界的责任。

就是这样,老人的女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肋尊者的星魁,也就是后来安国那个高高在上的爱柱神,只是当时她还没有这个名字……

但事实却与我们所预想的截然相反,抛开那些表面之上大义凛然的话,其实当时我们是寄希望于用一种人类间相会回馈的方式来将璇瑰的超凡力量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因为爱柱神坚信通过情感的纽带能够维持好这个片土地上强者与弱者之间平衡,如此一来,我们这些从开天辟地中活下来的一众‘神灵’们也就在世间找到了那么一丝安息之地。

只可惜后来我们失败了,在整个缅栀大陆都在高速发展时,安国却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这个时候是老武士的大弟子站了出来,他作为后来的天柱神顶替了爱柱神的位置,化身成为当时安国所有肋尊者的最高统治者。

他说神不应与人同居,再伟大的人生前也只能被人敬畏而不能成为信仰,我们一身强大的力量只能带来无尽的恐惧而无法引领这芸芸众生,真正能凝聚起所有人信仰的东西终究只能存在于人类的想象之中。

于是我们也模仿着着在大陆上传唱已久的起源神话里那些伟大的先贤们的名字,给自己取名为柱神灵,而与此同时进行的,还有天柱神的一系列举措……

首先我们依靠着璇瑰的无上力量,在琼山上建立了一座伟大的城市——良渚城,作为一众柱神生活的地方,并铸以结界限制所有凡人进入,以此成就了真正意义上的神话之城、神居之所。

其次他让我们在安国的土地上铸造起种种古怪的异兽雕像取代了我们自己的本像,树立起了缅栀大陆上真正意义的神人之别,以此在安国内部传播起了自己的信仰。

最后天柱神依靠着他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注释了史诗传说《治世礼法》,在其中加入了种种用以制约世人的行为的‘神曰’,来治理纷扰尘世,同时他还另成了一篇旷世之作――《筑神法》,用以教导世人使用璇瑰的力量。

而这一次我们成功了,彻底的成功了,不仅是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位置,还塑造出了一个伟大国家的雏形,当时我们文有祷神者治天下,武有肋尊者定天下,同时依靠着天柱神编篡出来的《筑神法》,仅仅在启元历的第一纪元就诞生了两位完成神之试炼的史诗级大修士,尤其是第二位完成神之试炼的风柱神和其所在的方家,他们统治的碎叶城为所有安国的祷神者提供了大方向……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安国境内一座座伟大的城市崛起了,它的发展速度也超过了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国家,‘众神庇佑下的理想国’之名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大陆,很多人都想要生活在安国的这片土地上,亦或是想要到这里来学习经验进而建设自己的国家,于是无数的人蜂拥而来,很快安国就成为了当时的缅栀大陆的中心。

不过有些错误是人类永远也不可避免的,当理想的火焰被现实磨灭,昔日伟大的先驱者们也不过是一群普通的凡人而已,除了脑海中还有着的那几分完全超越世俗的知识以外,剩下的就只是那对于权利的掌控欲和统治他人的野心罢了。

于是安国的飞速壮大最终却变成了砸碎其他的国家统治者理想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突然意识到了若是继续像往常一样,守着自己的地盘慢慢发展只能越来越落后,到了最后,只是被安国不费吹灰之力之力的同化……

但谁会愿意轻易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呢,于是本来已经被老学者禁止的战争技术重新浮现在了那些统治者的脑海里,并很快经由他们的手变成了现实。

权利的诱惑下,昔日的先驱者们完全放弃了最初的要将人类带向更美好未来的理想,开始通过自己手中的统治力量推动着人类走向战场,然后通过战争的方式去吞并周围那些比自己弱小的国家,以此急速地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而战争的红利确实让人无法拒绝,一个又一个国家选择了这条道路……于是战争狂潮在掀起的那一瞬间便迅速席卷了整个大陆,有些国家为了吞并,有些为了自保,但无论初衷是什么,人类相互杀戮的技术确实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了缅栀大陆上,并且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就将大陆总人口削减到了原来的一半。

那个时候,虽然每天依然有无数人从大陆的各个角落来到安国境内,但与以往不同的是,那些人不再是带着满脸奔向幸福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战争留在他们心中的那些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痛苦。

我至今还记得战争进展到最激烈的时候是在一个春天,当时我就跟随在阿楚身边在大陆上游荡,看着她那双因为无数来此避难的流民而染上了阴霾的双眼,我的心里就好像是着火了一般。

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是后来那个肋尊者中最伟大的导师,始终碌碌无为的我身边连一个人可靠的人手都没有,我根本帮不了阿楚。

可我却知道一个人肯定能够帮助到我们,所以我没有告别就离开了阿楚,因为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但我还是依然义无反顾地用自己最快地速度赶去了极北之地。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路北上,并且独自一个人顶着结界,在那足以没到一个人腰部的大雪里行走了三天三夜,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昏了过去。

按理来说当时应该是必死无疑的,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很是温暖的冰屋里面,而我要找的那位老学者正拎着一壶沸水来到了我的身旁。

也是运气,那时候正好赶上老学者埋在极北冰原地下的结界出现了问题,而他也因此到这附近的地方来找一找问题的根源在哪里,据说他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呼吸,一直在这座冰屋里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见我醒来,老学者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问我还能不能走,我点了点头,于是他就将一件厚重的貂皮披在了我身上,带着我走出了那间温暖的冰屋,当时已经是深夜了,极北之地的夜里冷到了极点,甚至连火把都点不着,我们只能紧靠着彼此,依靠着隐约的月光向着前方走去。

我们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自己的步伐,深深的积雪中甚至都看不到自己的腿,只能慢慢地趟着雪前进,然后在雪地上留下两排笔直的痕迹,那是我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也不知是走出了多久,就在我即将再一次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的前方的雪地中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火光……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是跟着老学者的步伐,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几分力气,向着火光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到了火光中我才想起来,这里是极北之地的最北端、是澎沱海中最大的一块冰川平原――北径原,就连大陆上所有异兽中最为耐寒的‘夫诸’都没有办法在这里生存,此刻怎么可能会有火光呢。

于是我抬起了头,仔细观察着四周,这是一个斜向下的隧道,隧道的顶端镶着璇瑰玉做成的灯,散发着红色的光芒,而我在往外面看到的火光其实就是这种灯照射出的红色光芒……

或许是不想将自己的体力浪费在其它的地方,在这一路上老学者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而我也只是不停地跟着他的步伐向着隧道的最深处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久到身后的寒冷已经追不上我们的时候,这位名扬天下的大学者用力揉了揉自己已经很是苍老的脸颊,似乎是已经从极寒的状态中缓了过来,他轻轻开口说道:“其实一切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给我的那封信。”

果然一切都不出我的预料,他在我身上找到了那封信,可是我没告诉他,我之所以带着一封自己写的信,就是因为害怕自己没法活着走到他面前,想着如果我死了,那封信还有可能被人捡到,然后还有可能转交到他的手上。

我曾经与那些强大的异**战了整整三十多年,谨慎早就已经深深的刻入了我的骨髓,即便仅仅是多出了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会去准备。

我和老学者还没有走到隧道尽头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中途迎接着我们了,隧道入口被人打开的动静早就惊起了这里的主人,也就是我的老师,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名静默者,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异兽蛮荒时代的终结者,大陆上最强大的武者,围绕在他身上的光环和赞誉数都数不清,但是我知道他喜欢被人叫凌岳,因为能知道他名字的人已经很少了,每一次被人叫道自己的名字,都会是一场深入人心的故友重逢。

整个漫长的隧道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即便是老学者一直在滔滔不绝地陈述着什么,偶尔还会有武者凌岳的一两句反驳,但还是显得十分的安静,最后他们都看着我,我至今仍记得,当时老师一共只问了两句话,第一句说:“在你看来这场战争就是错的,对吧?”

我说:“是!”

老师点了点头,转而面向老学者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卡伦,很多年前你来邀请我,我当时建议你出去找找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只看到了别人的错误……可即便如此,你依然觉得自己需要我的剑吗?”

老学者沉默了一会才说:“凌岳,我是没有办法像那些年轻人一样,推着世界往前走,但是我想我找到了自己的路……这么多年,我呆在这么一个让人没有办法不清醒的冰原上,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回忆人类那漫长的发展史,最后我确信,要想有平稳的发展,就必须让社会制度永远与技术发展相适应……而很久以前是我一手将那些远超时代的真理交给了一众国主们,但却没有没有留给他们合理的制度,以至于滋生出了他们无法控制的野心,这是我自己的错误,所以虽然我依然不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会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但是我却知道毁灭肯定不是世界的选择……老朋友,我或许没有永远也办法去回应自己所学的知识与真理了,但是我会用尽所有的力量去守护世界,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选择,而这个选择真的需要一把全世界最锋利的剑……”

老师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回了一句:“你们想要用我这个假的静默者去镇压一场战争,不可否认这样做是可以减少今日的伤亡,但这也意味着要将一种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力量境界公之于众,要知道追求力量是人的本能,谁都无法制止,所以你们又怎么确定,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会给未来带来一场更大的战争?”

在场的三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又是沉默了很久,这个问题我们三人都没有答案,最后还是老学者主动开口说道,他紧紧地盯着老我的老师:“那就当是给未来留下一个种子吧,至于能结出怎样的果子,就看未来人的选择了。”

老师点了点头,“当年我就说过,只要你找到了自己的路,并且还需要我这把剑,那我就一定会帮你,所以既然你坚持自己的路,只要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会出山帮你们。”

再然后,就是在这段谈话的三个月之后了,而全大陆的目光也聚焦在了安国的境内。

就在这座刚刚翻新完成不久,并且荣登大陆第一大城池的碎叶城之中,整个缅栀大陆上所有的国君第一次汇聚在了一起。

当时为了尽自己的地主之谊,方家完全推翻了自己刚刚完成的设计,他们向肋尊者求助,然后这些修士的帮助下,在旧城外建起了大陆上第一座城墙,将城池的面积扩充了四倍有余。

而后又借助柱神们的伟力将不远处的泰古河水引入到了原本用以防卫旧城的环形壕沟之中,化为城池内河,同时又在碎叶城正中央挖掘出了一条横贯两端并且极其宽阔的运河,这也就是现在碎叶城中极为出名的玉婷河。

最后方家又出巨资汇集了安国的数千名能工巧将、建造了一艘可以将整个河面都停满的巨大船舶,作为这次多国会晤的场地。

只可惜这一场筹备了三个月、以当时缅栀大陆第一强国――安国为东道主、由世界上最伟大的两个人老学者西佛林·冯·卡伦和大武士凌岳一同主持、意在以和平的方式结束纷争、阻止人类的自相残杀的大会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很不顺利的。

战争持续已久,各国之间的仇恨不断,每个人都想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他们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些乱七八糟约束下的和平。

这时候,还是我的老师凌岳走到了众人的中央,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他就暴怒了起来,直接一剑就把第一个挑起战争、也是在这次大会上跳得最欢的那位国主的脑袋砍了下来,滚烫的鲜血直接溅射到了很多国主的脸上,当时在场的人都傻了,他们都还记得凌岳狩猎异兽的英姿,所以在面对可以说是这位世界上最伟大的武者,所有人都只能在他的暴怒下瑟瑟发抖。

我至今都记得老师拄着自己的长剑,站在所有国主的中间警告着所有人的风姿,他说:“我虽然十分擅长杀戮,但是曾经我一度以为杀戮是这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如今我最讨厌的事情是听在座的各位不停地说无用的废话,其次是战争,最后才是杀戮,所以如果在座的各位还是想要和我废话,那我便只能砍下他的脑袋,如果还有谁想要挑起一场战争的话,那我便只能砍掉所有想要参与到这场战争中的人的脑袋。”

然后他平举着自己的长剑转了一整圈,好像是要用自己的剑尖划破所有人的喉咙,他说:“当然我还可以给你们另外一个选择,能够好好谈一下了吗?”

漆黑的雪夜变得更暗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火折子已经燃尽了,凌老头不说话继续用它对着夜空比划着,林静影也跟着他沉默,空洞的双眼望向满是星星的夜空,回想起凌老头故事里那个曾剑压一个时代的人,如今却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之后,诸国会晤就圆满结束了,那场本来应该席卷整个缅栀大陆的战争最终也归于平息。”凌老头闭上了双眼,也不知是睡梦中的呢喃,还是清醒着,只是不愿意睁开双眼,“这场会晤,由老学者提出,成立了多国合并的制度,除了极北之地的封王国,将其他的小国家并入了当时除了安国以外最为强大的大桐帝国和大虞王朝,虽然取消了军权却允许他们在自己的范围内有一定的自治权,而这也奠定了一直以来缅栀大陆上的国家势力划分,它一直维持到第十个纪元,到了现在才又被打破。”

同时在这次会议中安国也做出了自己的让步,他们将现在已有的一切研究成果无条件地向全大陆免费共享,同时还承诺永远不会扩张安国一寸领土。

当然能够让双方各自做出如此选择,做出让步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因为凌岳的‘钥匙’计划。

林静影有些惊讶的抬起了自己的头:“钥匙计划……和现在传说中的哪些钥匙有关系吗?”

凌老头点了点头:“是的,其实所谓钥匙,本质上就是一种只有老师才懂的、静默者独有的璇瑰铸造方式,按照老师当时的说法,只要能够用正确的方法激活钥匙,就可以铸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而这恰恰击中了在场每一个国君内心最深处的软肋,在静默者凌岳的巨大力量下,他们的野心早已被碾碎,现在想要的只剩下了自保而已,如今只是一块钥匙就完美的解决了这一切问题。”

但是老师为了防止这份力量被滥用,只是给了他们钥匙,却没有给他们使用的方法,他将激活的方法留在了老学者在这次会议上宣布成立的学者公会里面,并承诺如果有一天,那个国主的生命受到战争的威胁,可以向学者公会索要方法,然后启用钥匙……

林静影沉思了一会,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但人是不会因为这种简单的约束而停下脚步的。”。

“是的,大陆上的战争是已经结束了,但是杀戮却没有停下来,只是由曾经的战争,变成了暗地里的厮杀和角落中的阴谋,人类确实是一个极其擅长遗忘的种族,曾经的那些学者们因为理想成为了各地的国君,但很快就遗忘了理想,挑起了纷争,而后又因为老师强悍的力量威胁下成为了各自王朝里的一方诸侯,但他们又很快遗忘了在老师的长剑瑟瑟发抖的神态,昔日里患难时的友谊在野心和欲望面前早已变得微不足道,他们再度举起了自己的剑,直接将锋利的短剑对向了曾经的同僚,大桐帝国和大虞王朝第一次陷入了内乱之中,各地的诸侯们不断地倒在那些神出鬼没的刺客剑下,而属于他们的钥匙,也不断地被投入火焰之中,熔炼成一堆灰尘。”凌老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然曾经也有人跑到学者公会去乞求,要求他们公布关于钥匙激活的方法,却被其以没有出现战争威胁的名义直接拒绝了,而学者公会的置身事外,最后成为了压倒这些诸侯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再一次起兵谋反,只可惜天命早已不站在他们一边,当他们还在暗夜里相互厮杀时,大桐帝国和大虞王朝早已建立起了强悍的军队,于是他们都死了,而随着大桐帝国和大虞王朝平叛成功,最初铸造的那批钥匙也就所剩无几,而关于这些钥匙的一切秘密也都已经随着那些初代国君们的入土而烟消云散,只留下了只言片语让后人去随意猜想……然后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陆上又流传出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四把钥匙的传说,说它们是一切力量的源泉,只要集齐了它们就能改变世界,时间一长,越来越多人也就相信了这些鬼话,并且逐渐将历史中的真相掩盖了起来。”

林静影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凌老头,他无法想象一个全世界最伟大的武者竟然会给人留下一张空头支票。

而凌老头却始终是闭着自己的双眼,没有继续说话,好像是真的睡着了,甚至连呼吸声都渐渐的变得缓慢起来了

最后还是林静影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胳膊:“凌老头,你究竟是想要和我说什么呢?”

“林小子,事实上战争的源头始终都是人类自己啊,”凌老头好像是在说着梦话,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即使是为了阻止战争爆发而诞生的钥匙,也会有一天变成战争爆发的借口,人类的欲望会不断地推动他们向前,所以优秀的王者从来都不会说自己需要一个国家这种蠢话……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往往源自于人心啊,那些真正伟大的王者应该是遵循人心的指引、倾听他们的心声并不断地前进。而不是从高处俯瞰着众生,然后告诉他们怎样的未来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即便你本身是正确的,也往往只能给世界带来更大的战争……

所以林小子,一定要坚持走你自己的路,尤其是在回去以后……不要让那些被野心吞噬了的人影响到你,上古遗留下来的钥匙只是上古人最后留下的答案,并不是现在这个世界的,所以对未来也是毫无意义。”

“恩,我知道了……”林静影摇了摇头,似乎是不太能接受凌老头的教诲,从雪地上起身慢慢消失在了黑夜中。

听着林静影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了自己耳边,凌老头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对着夜空中轻轻一吹,火折子划过的痕迹上浮现出了一道道火光,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画浮现在了夜空中,画上是一个还有些青涩的少年,穿着一身古怪的女式粉嫩睡衣,长相与夏晨极为相似,却少了几分稚嫩,所以看上去要比他大上几岁。

“好久不见……”凌老头看着夜空中的光影,轻声地。

他轻轻伸出双手一抓,却无意中将光影打散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零星的光影消失在了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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