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历史总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如同那深埋于岩层里的化石一样，就算有朝一日会重现于世，但也已然是面目全非，不再复当年模样。而最真实的历史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真正知道，所有撰写史书的人永远只会将它写成自己眼中的样子，就好似在面对化石，人们只感慨于时间之纱的奇妙力量，却忘记了其背后是一个生命的挣扎与哀嚎。今天是我站在了世界舞台的最中央，未来我也必将化成别人眼中的历史，我不介意哀嚎，但只求这段用一代人生命谱写的乐章能够感动每一个阅读它的人。”
――大导师，西佛林·冯·卡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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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着时间长河漫步，溯洄到那个连缅栀大陆上最权威的史书都没有记载的太古时代的夜晚，这是一段故事的结束，也是一段新故事的开始。
在这个与平日里并无二致的夜晚，冷冷的月光漫撒在雪地上，却没有给这片皑皑的大地带来任何美的享受，天地间只留下的只是一片白茫茫，干净又凄凉。
空旷的冰原上，一个身材健硕的老人半蹲在了厚厚的积雪中，任由漫天的飞雪将他逐渐掩盖。老人微闭着眼睛，缓缓伸出了自己略显干枯的右手，他的动作迟缓却又有力，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令人无法忽视的孤单。
细碎的冰雪在触及到他掌心的那一刻就直接融化了，陌生的触感带着那些破碎的记忆一同冲进了他的大脑。
这里是全大陆最北部的冰原，这里绝大多数土地全年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着，终年不变的极寒使得这里成为了生命的禁区，但它也是埋藏秘密最好的地方。
于是昔日那些痛苦的灵魂便连带着他们那个破碎的时代一同埋进了这沉静的寒冰中，而活下来的老人则带着他的长剑走进了一个新时代，只可惜兜兜转转在大陆上走了一大圈、仗剑漂泊江湖数十载，却发现，这块新大陆上有许多新奇的景色，也无一处能成为他的家，这里有千百般的人，却无一人能与他共饮，不知从何时起，他成了一个被时代遗弃的人……
或许从他亲手埋藏了那无尽过往的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回到这里，做一个沉默的守墓人，一个时代的守墓人……
伴着雪落声的漫长回忆被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漫天的飞雪中，一个身披褐色毡帽大衣的削瘦人影逐渐清晰了起来，他慢慢走到了老人的身后，替他拂去了肩膀上的积雪。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块大陆上好地方那么多，你为什么要选这么一块冰天雪地呢？”来人的话音中带着那种饱经风霜的老者独有的沧桑，只是他微微上扬的语调中却透露着那么一点玩世不恭。
“像家……”蹲坐在冰雪中的健硕老人话音虽然同样沧桑，但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中却充斥着金戈铁马的锋芒。
“哈哈哈……”站着的老人大笑，他拿起了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任由那倾潵出来的美酒化作一道道剔透的冰晶，挂在了他苍老的脸上，“凌岳，我们两个都这么熟了，谁不了解谁啊！像你这种一出生就在实验室里接受训练，一辈子都在接受别人命令的刽子手会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本来是不知道的，后来就知道了。”健硕的老人明显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他的话从来都是干脆利落，根本没有多余的解释。
“怎么说？”站着的老人也是熟悉他的说话风格，也不急躁顺势追问了一句。
“你知道融合璇瑰之后有一段时间里，我忘了所有事情，但却唯独忘不了一幅雪景，后来经过了一番调查，我发现那是中国大陆上一个普通的东北边陲小镇，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那天地间一片雪白的样子时，我总是能平静下来，所以我想，那里就应该就是我的家乡吧……而这里跟我记忆中的那幅画很像。”旧友重逢，魁梧老者的话也是难得多了起来。
“吾心安处即吾家，倦游归去迟故乡。想不到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到老了，却干了一件颇有诗意的事情……”削瘦的老者似有触动、但又兼着几分嘲讽的感叹了一句。
只可惜他的话没有引起对方任何的回应，魁梧的老人沉默着站起身来，缓步左移了几步就再度蹲在雪地上，然后慢慢地摊开了自己的五指按在了雪地上，“你应该不单单是来找我叙旧的吧，既然如此还是先跟我走，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伴随着他的话音，距离二人不远处的冰层猛然裂开，露出了下面一个不太起眼的陡峭阶梯，它的四面都被冰雪包裹着，却笔直地延伸向了冰层深处，削瘦的老人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奇，他撇了撇嘴角没有说话，默契地跟着对方沿阶梯向下走去。
下了台阶，从未进来过的削瘦老者才发现，这个从外面看起来极为简陋的洞穴，到了里面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走过了向下的阶梯以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段看不到尽头的椭圆形隧道，顶部穹顶极高，上面还有一排红色晶体做成的小灯作照明，而隧道两侧的石壁则被人工开凿出了无数个石架，布满了遮灰用的幕布，在灯光的照耀下，其后面那些烫金的文字也隐隐地显露出几分来。
魁梧的老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老人，见他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两侧的石架，却并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主动开口询问了一句，“说说吧，你不远万里来这里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他的声音铿锵金铭，但语气中却始终只有大海一样的平静，即使是询问也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削瘦的老者把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面前的男子，“很多人都在找你，而这是你的弟子凌寒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他最近在做什么？”健硕的老人低头看着这封名义上是由凌恒寄来的信，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封信的封口上写着的是一个极为清秀的‘楚’，特有的女式花体签名显示着这份信真正的主人，拙劣的谎言却让老人联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直保持着平静的他难得轻笑了一下。
“这个他们到没有和我明说，只是听楚丫头谈起过那么一两句，说要引导缅栀大陆上的人类向着一个更加正确的方向发展，至于其中的奥妙我倒是已经猜到了。”削瘦的老者摇了摇头，“毕竟那几人都是你的学生，而且继承的也都是你当年提出的造神学说，我还记得有些人年少轻狂时，曾妄言称‘人类现存的一切美德、制度、法律、知识、激励、幸福都是建立在有限社会上的成果，而当人类面临着从有限社会跨向无限社会时，那么现有的这一切成果也就顺势变成了限制人类进步的枷锁，所以只有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才可以真正重新开始。’而如今这块全新的大陆上，旧时代的那些东西除了璇瑰，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将这份神话一般的力量，加注在一张全新的白纸上面，应该能够孕育出你当年口中描述的那种真正的无限神话文明吧。”
“斩断过往，放下一切，重新开始，不惧艰险，浩然前行，听起来就不错……”昔年那些熟人的事情并没有激起健硕老人的兴趣，他只是平静地认可了那些人的行径。
但站在他面前的削瘦老者却突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他大声地否定了他的话，“凌岳，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权威的心理学专家，洞悉人心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只要是活着的人就永远无法成为神，因为我们人类只有在感受到痛苦的那一刻，才明白自己还真正活着，自我伤害然后自我愈合才是人类生命最终的本质。成为神？我们只是面对自己生命中的痛苦，就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愈合，又怎么像神一样去面对世界的痛苦呢！这只是一条我们当年走过的死路罢了。”
“错了，也就错了，反正都是一直在犯错，毁灭中孕育新生，渺小中滋生伟大，人类这个种族本来就是永远在一个圆圈里面挣扎，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健硕的老人不善言辞，但对方今天明显是不打算简单几句话了事，他有些无奈地坐在了地上：“这些东西还是当年你告诉我的，如今怎么反倒看不清楚了呢？”
削瘦的老者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他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伤感，“人经历的多了、老了，总是会被眼前的那些悲伤所迷眼，也就不愿意抬起头向前看了吧，”停顿了一下，略显低沉的声音再度传出，“可既然你让自己的学生走了你的路，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延续自己‘静默者’的称号呢？”
魁梧的老者微微摇了摇头，锋利的声音沙哑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难过：“他们虽然学的是我，但走的却是自己的路，当年我教导出的那些以静默为志，以送葬为职的兵器是为了断路而生，自我毁灭才是他们每个人的最终归宿，所以我们口中那些真正的静默者早已追随着那个破碎的时代消散在烟尘中了。而缅栀大陆现存的也只有我这个只能负责教导的假静默者，以及凌寒这个半成品的静默者了，至于其他人虽然也都是从死亡中趟出来的，但却只能算是苦修士，因为他们本质上还是一个人，所以我觉得‘肋尊者’这个名字更合适。”
“你居然觉得自己培养出来的学生不是人？不觉得对他们太可悲了吗？”削瘦老者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曾经那个全世界最伟大的静默者的形象，记忆中那还是一个稚嫩的小男孩，但他的眼睛里的光芒却美的让人心碎。
“这本就是事实，卡伦，我应该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这些，其实真正的静默者是从小在没有任何社会制度的环境里长大的，他们所学的东西也与常人完全不同，或许也正是因此，这些孩子的内心深处被塑造成了一种半成品的神灵人格，这种人格里不仅没有善恶、对错、怜悯等等社会共识性的认知，同时还抹去了这些孩子心中最重要一种人类心中最重要的情感元素――恐惧，让他们的情感元素趋向于最原始的野兽，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纯粹，纯粹到他们心中只有一种超越物质、完全信任、可以为之牺牲一切的爱，只要有人能走进他们的内心，那这个人就会是他的全世界。可一但静默者失去了所爱的一切以后，那他们心中也就只剩下了吞噬一切和毁灭世界的恨。”健硕的老人低头注视地面，口中的声音却是越来越沙哑，说到一半不禁顿了一下，“我们都知道再强大的人类也会害怕与自己为敌，有些时候，我们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过不去自己那一关，而静默者却不会，一但他们的心中有了恨，毁灭自己、毁灭他人、毁灭世界就没有任何差距，这个时候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裁决世界的毁灭之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削瘦的老者静静的听着对方的陈述，作为曾经在社会学和人类学两大领域摘得桂冠的大学者，本来他应该用一万种理论来抗议和谴责这种极不仁道的实验，但是看着这个始终坚定的老人第一次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听着那沙哑的声音中充斥着的痛苦和悲哀，他却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一句，“与其说你们培养出的是神、是无敌的兵器，还不如说培养出的是一种真正意义上超越了世俗的‘至人’，一种比所有人都更像人、也更不像人的人……”
“没错，我们培养出了拥有着最纯粹情感的人，却没办法给他们一个纯粹的世界，所以他们的人生注定了是充满悲剧，于是最有资格成为神的‘至人’到了最后，也只能变成了毁灭世界的武器……”健硕的老者把自己的头低得更深了。
削瘦的老人摇了摇头，“然后你就被他们的悲伤击倒了，你没办法再往前走了，便只能放弃了自己最开始的计划。”
健硕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说道：“被击倒的不是我，而是你的那位小学生和唐弦思，他们才是当年那个计划的制定者，可是她弟弟与唐弦思妹妹之间的一场悲剧，让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放弃……然后这里就没用了，”说完他伸手把身后石架上的一块幕布扯了下来，露出下面一排排崭新的书籍，“仔细看看吧，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东西，是昔日那个曾绵延数十万年之久的文明所遗留下的一切成果，全都被她保存了下来，本来这些东西是为了当年那个计划而准备的，而现在这个计划已经破灭了，或许这些东西或许已经注定了要被人遗忘，但我却并不想它们被毁灭，正巧我也是个被时代遗弃的人，能给这些伟大的遗产做一名守墓人，或许就是我这一生最好的归宿了。”
削瘦的老人环视着昏暗空寂的隧洞，想想刚才看到的一切，不可否认，这里的一切确实是自己学生做事的风格……而且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早就了解对方执拗的他也只能把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邀请咽了回去。
“还是别一直聊我的那些陈年旧事了，你不是说有很多人让你来找我吗？还有谁啊？”健硕的老人感受到了隧道中间弥漫着的压抑的气氛，为了不在让话题围绕在自己身上，他便主动提问了一句。
而被堵住话的削瘦老者只能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但还是有些兴奋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昔日传薪者的几位都向你发出了邀请，看得出来他们对于你这柄剑倒是十分觊觎，虽然没有书信，但也让我本人带话给你。其中万俟晏去了大陆的南方，他想要在那里建立起一个国家，你知道的，他曾是那个世界上最精英的法律管理学专家，一贯坚持的是法律和制度的重要性，不过我在游历的时候发现这个国家采取的竟然是封建强权制度，他竟然想当皇帝，真是不可理喻，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去搭理他……而林翼遥则是去了大陆的西方，这个年轻人要做他心中的圣人，想依靠着自己教导，教导人类向善，建立他的人生导师孔子所说那种的大同社会，不过这种东西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感兴趣……还剩下最后一位唐弦思，他离你最近，就在停留在这片极北冰原上，带着我们之前一起救出的那些实验体在这里生活着，而且他也在不断地寻找着能够拯救这些人的办法，我应该也会在这里帮他一段时间，之后与你愿不愿意帮忙我就不确定了……”削瘦的老者略带玩笑的声音在隧道内回响，他不断地描述着那些熟悉的人、陌生的人的近况、理想、未来，给寂静了无数年的隧道填上了那么一点人气。
轻轻闭着双眼的凌岳似乎是感受到一个温和、柔美又跃动着生机的世界浮现在他眼前，而他就这样伴着声音在这个世界里走了很远很远……
在这里那些熟悉的战争，毁灭中所充斥着的那种晦暗、绝望、悲哀、凄凉的气息通通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岳从未感受过的安定祥和，温馨宁静，那是一种饱经风霜的老人才能享受的岁月静好，他很喜欢现在的这种平静。
削瘦老人的话虽然絮絮叨叨了许久，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而凌岳也跟着睁开了双眼，他略带感慨的说了一句，“还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应该没有让她失望吧，反正我是挺喜欢的，但仔细想想却也挺让人吃惊的，没想到，有一天连我这种人也会对未来充满希望。”
“哈哈哈，时间本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即使是在科技最发达的时候，人类面对它依旧是无能为力。”削瘦的老者十分洒脱地笑了起来，“虽然有时它也会掩埋无数的光辉岁月，但是也同样孕育了无数的灿烂时代……所以我坚信，百年之后，这块土地上一定会给她、给我，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或许吧，不过还真是让人期待啊。”凌岳点了点头。
“唉，只是可惜我们传薪者的人已经分道扬镳了，不然应该还能再快一点。”削瘦的老人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难过。
“卡伦，”凌岳站起身来，他没有看向对面，而是伸手扶向身后的石书架，“当年是我和你的那位学生一起告诉了你们几个人‘缅栀计划’，而你们一起兴奋的探讨未来并决定成立‘传薪者’这个组织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你的学生眼里一点都不兴奋，她只是淡淡地跟我说了八个字‘志同道殊，割袍裂裳。’所以有些结局是从一开始就能够看到了，你们早就注定了是要分道扬镳的。”
“那她有告诉你原因吗？”
“因为他们还年轻，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所以才能够斩断过去，融入到这个新时代里。而卡伦你，不可否认你的才华比他们每一个人都强，但事实上你的心却已经老了，你见过太多的事情，是非对错这些东西就像是蚕丝一样已经紧紧的把你裹在其中，让你再没有办法走出去，所以你现在只能选择放任自流，在原地洒脱的看着别人往前走。”凌岳没有接着说下去，也不再盯着他面前的老者，而是将手中那封信高举过了头顶，静静地盯了很久，最后却放弃了拆开阅读。
削瘦的老人沉默了一下，轻笑一声，“我本来是想邀请你跟我出去的，怎么现在反而被你说动了，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呢！”
“不，我们两个本质上也是不一样的。旧时代属于我的那场烟雨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了，失败的我即使活了下来，如今也只能跟着一同被淹没……而你虽然同样也是从旧时代的洪流中走出来的人，但却只是一个追随在我们身后、一股脑地渴望去见证一段对错的人，根本没有必要跟着我一起为它陪葬。”
“卡伦，今天我之所以会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要告诉你一点，不论你愿不愿意，在新时代的你都将成为最睿智的人，这里再也没有人能告诉你答案，或者让你跟在身后去见证一段对错。昔日那些跟在你身边年轻人，虽然都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但还是离不开老人的指引，冥冥中注定了你就是新时代里第一位引路人，所以这一次该自己去想象一下怎么去做了……”凌岳状若随意地答了一句，说完便把手中那封信还给了对面站着的削瘦老人，他不想看这封信，一个守墓人不需要邀请，也不能有邀请，“而且卡伦，我很清楚你来这里喋喋不休是想要让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也知道真正来邀请我的并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些年轻人，而是你本人。可我现在是不会和你走，因为这个时代已经没有能承载我的土地了，而且这块平静的大陆也不再需要一把被时代遗弃了的剑，还是让我静静的待在这座墓穴里……但是作为朋友，我也向你承诺，如果未来你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并且还需要一柄剑，那么我会出世，为你开山裂海、在所不惜。”
“好吧！果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死心眼啊。”削瘦老者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默了下来，说了这么多也失败了的他此刻已经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告别，也无需再见，你走吧。”凌岳淡淡的声音在隧道中间回荡。
闻言，削瘦老者极为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因为无数次与凌岳这个人接触的经历告诉他，谈话到了这里，即使你再不停地说上一天，他也不会赏你一个眼神。这个人的执拗有时总是能让人让人哭笑不得，就像现在虽然他口中说着没有告别，但是却会用行动告诉你，离开的时候到了。
“嗒嗒嗒……”脚踩在石阶上的声音不断的回响在自己的耳边，来时不算太长的长廊如今走起来却是越走越长，不知为什么，此刻削瘦的老者总是觉得自己的心中空荡荡的……
漫漫的人生路，不论你喜不喜欢，总是会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离别，本来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是这一次，他却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向后看，也许是因为这是自己在世的最后一位朋友，更或许是自己这是在与所有的留在上一个时代的人告别，亦或者是自己再同自己生活了无数年的世界与文明告别，种种复杂的情感堵在胸口，让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知不觉走到了阶梯口，老者重新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寒风吹醒了他的大脑，老者却是依然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一样，对着隧道下方大声喊道：“凌岳，现在这块大陆的名字是缅栀大陆，是老子起的名字，这里也就算是老子的地盘，你就真的愿意不出来看一看吗？”
冰天雪地中，伴随着呼吸而产生的白霜挂满了他的睫毛、眉毛、头发，甚至就连脸上的褶皱也挂了冰，这一刻西佛林·冯·卡伦，这位世界上最为权威的人类社会学、人类学专家，也是缅栀大陆上最伟大的学者，第一次失去了那些真理和现实教会他的理智，固执的像个孩子一样，也不论对方听不听的见，任性的对着空气不停地重复着最简单的邀请。
月光的一缕余晖撒下，雪地中的洞口一点点的变淡，所有秘密都在无声之中重新融入冰雪，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老人安静的站在一片夜色中，而他依然不甘心地锤击着积雪，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凌岳，我还会再来了，下次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理由，让你跟我走的！”
………………
隧道中，随着多年以来唯一一位来客‘西佛林·冯·卡伦’的离去而再一次归于平静，外界的所有声响都无法传达到这里。
无声处，凌岳再次起身，独自一人沿着隧道向里面走去，他努力挺直着脊梁，锋利的目光紧盯着那些不为任何人所知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处已经突破了地壳的巨大空间，完全不似前方的隧道一样狭窄，开阔的让人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宏伟力量才能在地下开辟出这样巨大的空间。
破碎的岩路被一块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红色晶体照亮，明明比星辰还璀璨的宝石里却夹杂着无数不知死活的人类，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伤残、甚至是尸体交叠在一起，伴随着晶体自主旋转而散发出的红色光辉，一道道阴影映射在了空旷的石壁上……狰狞恐怖的场景之中，不知为何却带有一丝和谐与希望。
凌岳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孤独地坐在隧道末端的断崖处，闭着眼睛，轻轻地喃喃自语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只可惜悲伤唯有自饮，这里能倾听他诉说的人只有自己，于是所有旧时代的灰烬都深埋在了心底，无人知晓……
而数百年之后，当今日这段故事里的人也全都被风沙掩盖时，当后来的人们只能用史书里那一一段干枯的字符来推测前尘时，又有一群稚嫩的少年走向了舞台中央，他们伸手剥去了历史的迷雾，又亲眼见证了那一段段可歌可泣的过往，于是一个新时代的故事也正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