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迷糊愣愣地看着李栩华冠吉服,喜气洋洋,笑容可掬,宛如天人,那在场的所有女人都酥了半边身子,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男人。也难怪,他们都是丑八怪聚会,不但是女人,连男人也都艳羡,自愧不如。虽然是草莽,但李栩是初娶,猪婆子是初嫁,也十分正式。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之六礼程序自然是跟不上了,但是接下来程序还是不少。
李栩走到猪婆子面前,有人拿着小木棍轻轻打在李栩的身子,嘴里喊着:“下婿!”这就是要新女婿不能欺负新娘子。李栩看着胖胖大大的新娘子,好像一座蓄势待发的活火山,他强忍着,他告诫自己,这是他融入人类的第一次活动,居然是自己的婚礼,一定不能搞砸了。紧接着是第二个,每个在场的女性不管是白发老妪还是垂髫女童都要拿起小木棍敲新郎。结束后,新郎用结花大红锦带牵着新娘来到山神庙前,山神庙又被休憩一新。猪婆子也懂得自己的无畏无惧,得罪了神明。独眼龙就像她的慈父,给她讲了做人的道理。她从草丛里把摔得破裂的山神爷金身寻到,又安放在神案上。
猪婆子倒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这次她可是下了血本了,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她此刻已经闻到肉香酒醇了,依照往日便张开血盆口,大吃大嚼,但是要克制,自从做野猪被猎人灭族之后,她就孤苦伶仃,成妖之后,虽然啸聚山林,但仍然兽性不改,一遇美男子,美食猪性就暴跳出来。为了做人,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如果今天能顺利嫁人,她便不再癫狂,安生相夫教子。如若丹阳子是负心人,她便入魔,这满山贺喜之人便是跨入魔界的投名状。为了这场婚礼,她准备了许多,她愿意去改变,还为自己去个名字叫住朱碧瑶。我们以下就为这位新娘子做朱碧瑶了。
只要抛却贪欲,朱碧瑶显得更加安稳,气场便不那么暴戾,女性的阴柔婉约之美便多了几分。一个女人最动人美丽的时刻就是她的婚礼,她做新娘子的时刻,万人瞩目,成为焦点。人们欢呼着,欣喜着张罗着他们拜堂。这一对新人,都刚刚有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是别人的傀儡,无父无母,人生刚刚开始,一个是野兽成人,虽然凶暴,但为人不齿。两个人身世不同,却处境相同,都是无比寂寞的,寂寞的人就需要伙伴和热量,即便是对方丑陋如猪,又有何妨。他二人结为夫妻,都流泪了,发自内心地欢喜。
旁边小迷糊的心终于落下,由衷地为自己的奶奶朱碧瑶高兴。她在一群喽啰被人欺负时罩着他们,她虽然粗鲁但是本性不坏。独眼龙一看拜堂完成,就让人把蒙着盖头的朱碧瑶和李栩送入洞房了。天光尚早,喜宴就要开始。
独眼龙把朱碧瑶一闻到吃的就原形毕露,煞了风景。他事先就让人预备了一份好的酒席摆到洞房里。独眼龙还特意嘱咐朱碧瑶,说:“奶奶,今天一定要矜持!不要像平时一样粗蛮,别吓坏了新郎爷爷。”朱碧瑶得偿所愿,心智大变,很认真地点点头。倒是把独眼龙吓了一跳,平时还是猪婆子的朱碧瑶,粗鲁野蛮,昏头楞脑,今天也太温柔和顺从了,独眼龙都吃不准了,他很想掀开盖头看看,是不是换了人了,但是看着大红吉服下庞大的身躯,他就放心了。他又看那新郎,挺拔俊美,心里还是犯嘀咕,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名门正派,就忽然间同意娶我们奶奶了,这小白脸不是憋了什么坏了吧!
独眼龙迟迟不肯出去,朱碧瑶开口逐客了,她柔声说:“龙叔!你去外边招呼宾客吧!”纳尼,龙叔?我的天,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都是独眼龙来老杂毛去,今天怎么乱了规矩了。独眼龙不敢怠慢,他退出去,把门关了。关门的一刻,独眼龙也热泪盈眶,替朱碧瑶高兴,终于正式踏入女人的轨道了。平时被她呼来喝去,就像是对一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今天女儿嫁人了,变得温柔贤惠了,怎能不喜?
他回身看到众人鸦雀无人都看着他,独眼龙大声说:“开席!都要吃饱喝足,热热闹闹的,酒管够,肉管够。”他们都席地而坐,粗木案子,上菜都是斗大的瓦盆,直接下手。朱碧瑶下了本钱,把积蓄都拿出来。本来在安禄山治下,虽然是深山野村,照样盘剥苛刻,老百姓自然无法富足,又这么一次机会,大家都接着欢喜,放开大喝起来。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个放浪形骸,抛却阶级,穷富,平起平坐。唐朝本就男女开化,粗瓷大碗,乡土白酒。划拳行令者不绝于耳,一个个不到半个时辰就面红耳赤。那年轻的小伙子都卸了伪装,露出精壮青春本色,之前扮丑是怕朱碧瑶看上,现在人家有了比自己强百倍的夫婿也都放心露出真面目。姑娘们也一样,他们借着酒兴互诉衷肠,更有甚者,直接钻了小树林。只要两人同意,父母不得干涉,违者官办,杖四十。那时候的男女婚姻真的自主,特别是农民,未婚孕子者不再少数。小迷糊平时不喝酒,这回也破了戒,他有了个新鼻子,山上的喽啰,山下的熟人都过来捏一把,弄得他的鼻子又红又肿。小迷糊还提防着李栩,怕他忽然逃婚,又有人过来,捏着鼻子灌了他两杯。小迷糊当时就多了,摇摇晃晃,被人推来推去,说话也不利落了。
他们纵情狂欢,洞房里李栩按照独眼龙事先所教,拿着秤杆要挑去朱碧瑶的盖头。朱碧瑶一把抓住秤杆,李栩往回撤,居然拉不动。李栩说:“你不愿嫁我?”朱碧瑶说:“我怕吓着你,你再落荒而逃。”
李栩放下秤杆,用手把朱碧瑶的盖头揭开。满头珠翠,下面是朱碧瑶的银盆大脸,粉面含羞,跟上一次丹阳子所见有质的不同,虽然还是丑,胖,粗糙,但是多了新妇人的羞赧。李栩拿起银壶给他们两个倒酒,说:“我修真多时,已经忘记了佳肴的味道。”朱碧瑶赶紧给李栩夹菜,李栩慢慢逐样品尝,这是他作为人的第一次品尝美味,人间甜美,味中酸辣。两人琴瑟和鸣,居然十分恩爱,如胶似漆。朱碧瑶说:“夫君不嫌弃为妻的丑陋?”李栩淡淡说:“皮囊而已,你只要喜欢,我都满足你。”
洞房外面的喧闹声依然热烈,众人已经起身,摇晃着,举着酒碗,随时找人拼酒。在座中不起眼的地方,有两个人十分安静,对面而坐,成为婚宴上的异类。不消说看官们也知道就是无头鬼韩存通和假冒左寒星的丹阳子,他们上来的时候,喜宴已经开始,不是他们走得慢,韩存通毕竟做贼心虚。他怕人发现,一直猫着,直到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才大着胆子进来。他们找了个旮旯坐下,他刚坐下,就有人跟他干杯,一大碗白酒咣当就杵到嘴上,对方态度还十分强硬,不干还不行。韩存通一碗酒下肚,难受极了,他是南方人,喝不惯这样的烈性白酒,加上刚才被丹阳子打得有点蒙圈,再加上一碗酒就晕了。他看着对面的徒弟,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怎么不像左寒星了。因为他之前一直没仔细看丹阳子,再加上丹阳子一直用头发遮脸。这不是人多了嘛,丹阳子爱美,头发整理好了,脸上的碳灰也擦了。韩存通晃晃头,想把已经发混的脑子晃清楚,可是丹阳子的脸越看越不对劲儿,之后竟然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