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历106年/12月13日/夜/光铸壁垒要塞——
在活着的堪堪三十年的岁月里,我未尝如现在一般激动。
就在正午,在灾厄前线。
德特佗——万恶之源、最强恶魔、所谓的“破坏主宰”授首!
这是一场堪比涅槃时代十二圣徒反攻地狱的光辉战役!是属于上百年来所有为正义事业献身的圣职者们的荣耀史诗!
我是苦修士埃尔西,作为天启圣战最后战役的一员,亲眼目睹了那最强恶魔的身死魂灭,允许自己今晚松懈心境——当然前提是不能被尊者知晓。
在这个狂欢日里,我最深刻的遗憾莫过于苦修士伊迪、伊夫、贝克、德诺斯殉道,他们贯彻了自己的信仰,带着无上荣耀魂归圣峰“启明天”。
奥尼恩斯也负了伤,我不得不真心赞扬他,关于邪恶的泯灭他居功至伟,正是奥尼恩斯阻止了德特佗的逃脱——在一个通往不祥的传送门中。
圣光保佑,他被尊者救了回来,处于昏迷,详细的我难以得知。
愿奥尼恩斯安康,也愿今夜好梦。
——天启历106年/12月14日/夜/光铸壁垒要塞——
今晨未如往常一般早起,我刻意放纵了自己。
我穿过整个防线,从无数忙碌的圣职者身旁经过,他们满脸发自内心的微笑让人温暖喜悦,那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是啊,逝者已逝,生者前行。
这场战役再是远超预期的残酷也终归是结束了:恶魔主宰身陨,随行的两大恶魔之王一个被当场斩杀、一个重伤逃脱,战败的恶魔军队通过“猩红天幕”这个它们来时的地狱之门狼狈逃回。
隐藏在阴暗角落里无论是苟活的、还是妄图再发动阴谋的龌龊恶魔也会在这几天内被撤离的圣光军团统一清扫,源自地狱的威胁史无前例的到达最低。
我的使命结束了吗?或者说是全体圣职者的……
如果不是尊者突然的召集,也许我会退出隐修会——以我自己的仪式,隐修会并没有这些形式的东西——自从看见了战场上空的圣光飞艇,我有些向往圣启殿的研究,我发誓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灵魂的燥热。
在隐修会的集会所里,光铸壁垒要塞的顶层。
尊者指着北方,大声宣布:名为“猩红天幕”的地狱之门并未随着德特佗带来的噩梦一起消散,连接着地狱的通道仍在威胁着人间。
“地狱满是恶意,普通圣职者进入后随时濒临失控。而我等苦修多年,心境无澜且圣光稳固,是整个世界唯一能远行地狱之人,这场终末之战正是隐修会苦等上百年之使命。”
他如是说道,语气神态悉如往日。“这是我等的朝圣,背对圣峰‘启明天’,在地狱中前行,直至找到办法将猩红天幕撕碎。”
对于尊者始终如一的古井无波我只得敬佩,但我能感受到身旁同伴们兴奋得微微颤抖的灵魂。相较于飞艇,这才是我最想要的,如此崇高的使命是我多年枯燥的戒律生活中唯一的梦。
我将其称之为“猩红朝圣”!
大概我会身死异乡,但所幸尊者允许我在地狱里朝圣时也能够书写日志。
再见,奥尼恩斯和人间。
——猩红朝圣/初日/“猩红天幕”地狱之门地狱侧——
今晨我们踏入猩红天幕,隐秘出发,忘却生死,但扑面而来的恶意仍令人恍惚,像是耳旁低语让人心慌。
眼前是恶魔留下的满地狼藉。
这里天空血红,没有昼夜。
尊者背着一个陌生的卷轴先行探索,而我们在猩红天幕旁徘徊了大概一天,为着日后漫长的朝圣途尽力准备周全。
我们每人都带了几本被扩大了空间容量的特制祷书,我估计包含的空间体积能让我们携带几乎一年份的生活物资。
传闻圣·维斯顿曾潜过恶魔的防线踏入地狱,但纵使伟大如圣徒,也未能深入其中,他遗憾的仅能带回“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这一发现。
隐修会此次朝圣堪称前无古人,但绝不希望后有来者——这项伟大的事业必须成功。
其他人的考察任务在几个小时前陆陆续续完成,现在长者巴纳德正对比着传送门之外为地狱设定适合我们的人间时刻。
在我休息一段时间后甚至仍难以专注地写日记时,只得倾佩他的心境如山,亘古不移。
关于如何毁灭猩红天幕我们毫无头绪,但负责感知的我能给隐修会带来的唯一好消息便是:起码在这猩红天幕附近五公里内不存在任何恶魔踪迹。我想他们已经被圣光的军团吓破了胆而惧怕在地狱边境游荡。
等待尊者返回后我们就会从这朝圣途的起点出发。
前路未知,后路将断。
祝隐修会与人间好运。
——猩红朝圣/第二日/夜/山洞——
外面的天空血红依旧,按照巴纳德时间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长者吩咐我们必须严格按照人间时刻作息,以防我们迷失在充满恶意的异域里。
上午十点左右,尊者回到临时营地引领我们前进,他说一定存在有效方法终结地狱的威胁,但我们必须更加深入并等待时机。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一整日的赶路中,在我目光所及,地狱并不如传说中一般熔浆横流,虽然一片荒芜,但地形复杂多样,就好像我们现如今驻扎的这个山洞。在守夜时我想我会仔细眺望远处是否存在植物。
而我也正在习惯弥漫在空气中的恶意。
赞美圣光。
……
……
……
——猩红朝圣/第十日/午/荒原——
我们初次在正午停下脚步休整,因为远处稀稀疏疏开始传来恶魔的气息——我们将正式进入朝圣途的艰险路程。
我的日志记录或许会被迫暂停。
因为不但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恶魔袭击,而且随着朝圣途往地狱的越发深入,那股恶意也更加强烈。
我不得不潜心涤虑以保持心境平稳,所以接下来的日志里我仅会书写值得记录的东西。
令我高兴的是这几天以来尊者对我的日志记录非常认可,他告诉我这样有助于检查自己的心灵是否如旧,并且日志本身以后也能成为一份对人间有极大帮助的关于地狱的情报.
后半句更多是在安抚我这个隐修会目前最年轻的成员——我该庆幸跟我同龄的奥尼恩斯留在了人间吗?
长者巴纳德也极为认同,他打算将每天的考察笔记交予我整理。
圣光保佑。
……
……
……
——猩红朝圣/第三十一日/夜/洞穴——
在灭杀了一群低阶沉沦魔后我们隐蔽在这里。
情况很糟,近几日恶魔群落的出现频率越发频繁,肯定有高阶恶魔在进行征召。
我们不断的战斗、赶路、躲避,更要时刻忍受恶意。
尊者要我们等候的时机仍未出现。有不少人已经几天没有开口说话了。
猩红朝圣已经过去一个月,人间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莫名有些想念奥尼恩斯那家伙。
对于隐修会来说,即使四面受敌,我们的头颅仍会高昂。
……
……
……
——猩红朝圣/第四十五日/夜/祭坛——
三只高阶恶魔领主统领着较为精锐的军队将我们合围,我们苦战多时才将所有恶魔尽数灭杀并捕获了一只中阶恶魔。
转移到这个废弃祭坛时已是黄昏时刻。那只恶魔交代是逃回地狱的罪恶之王康斯祢若发觉了我们的踪迹。可审讯完毕后,尊者却没有将其灭杀。
此战,苦修士卢卡斯殉道。
在这猩红世界里,愿你魂归信仰。
——猩红朝圣/第四十六日/午/祭坛——
巴纳德时间的黎明之前,尊者召集了所有人。
时机到了,他说。他打开那个陌生的卷轴,跟我之前所猜测的截然不同,那里面封印的是德特佗的破碎权杖,一把灾祸之器。
接着尊者激活了破旧的祭坛,并对这把邪恶的器具进行了未知的仪式。祭坛中的能量反应越发剧烈,恶意浓郁得翻涌,我们按照吩咐守卫在旁。
大概半天时间。不知道击退了几波前来窥视的恶魔群,直到祭坛中的一切平定了下来,并与地狱遥遥更深处建立起了联系,尊者稳步走了出来,波澜不惊。
就在刚才,朝圣途的终点已经在我等面前显现,他说,并于此刻隐修会正式向罪恶之王康斯祢若以及地狱里的所有恶魔宣战。
圣光必胜,苦修士们双手合十回应尊者。
在那个惊恐万状的中阶恶魔被净化掉之前,我们从那充满污秽的嘴里得知了终点的名字:湮灭神殿——恶魔主宰曾经用来统治地狱的宫殿。那里一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在巴纳德时间的黄昏时分我们即将启程,这或许是我最后一篇日志。
但如若能献身于这光荣使命,荣幸之至。
……
……
……
——猩红朝圣/第一百零六日/夜/罪恶王座——
我活了下来。
足足两个月颠倒日夜的游击,我们于今晨突袭了罪恶王座,长者巴纳德提出的策略很奏效。
罪恶之王授首。巴纳德亲手将银白十字架插入最后一个恶魔之王的心脏里。
纵使康斯祢若座下的高阶恶魔几乎都被引出王座四处游荡,这场战争我们依然损失惨重。
苦修士罗莎、巴比特、霍奇亚、基普林、乔迪以及长者巴纳德殉道。
在这猩红世界里,愿你们魂归信仰。
隐修会最睿智的老人,我的导师巴纳德,您的信仰生死于斯。
我将继续前进,无可阻挡。
——猩红朝圣/第一百零七日/午/罪恶王座——
孩子!一个人类男孩!
就在昨日尊者被困之地的下层,我们发现了一个沉睡于恶魔法阵中的孩子,十岁大小。可怜他的全身布满了魔纹——明显正在恶魔化,身上却并未发散出恶魔的气息,这非常奇怪。
这应该是康斯祢若的某个正在酝酿的阴谋,但却因为天启圣战的爆发而夭折。
尊者用圣光轻柔地将那孩子唤醒,待全身魔纹渐渐淡去后,男孩呢喃着痛苦地睁开双眼,稚嫩纯净的瞳里一片茫然,我无比希望他能忘却悲惨的过去。
能被献祭到罪恶王座由康斯祢若亲自转化,男孩的圣光亲和力在意料之中的强大,而且由于恶魔法阵的作用,他能够免疫地狱中弥漫的恶意,这是很令人羡慕的天赋。
就在刚才,尊者牵着稳定下来的男孩来到所有人面前,说要带着孩子一同前行,并承担照顾他的责任。
我们毫不意外,与其让他沉睡着腐烂在阴森邪恶的地下祭坛,跟着我们或许能够生还。
哪怕我们皆于此世殉道,他也会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见证人类与圣光的英勇不屈,并了解一项伟大的事业。
黄昏前,我们必须在这里布置好人类与罪恶之王同归于尽的假象并撤离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
朝圣途最大的威胁已经被铲除,没了统治者的地狱将会彻底乱起来,而我们掌握了主动权。这场终末之战我们终将取得胜利,所需要的、也最不担忧的仅是耐心。
对了,那孩子叫夏恩。
尊者蹲下身凝视着男孩的双瞳,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你好,夏恩。
……
……
……
——猩红朝圣/第一百二十三日/夜/祭坛——
夏恩的情况很诡异。
我们撤离到之前的那个废弃祭坛休整了大概半个月正准备明日启程。
今晨,尊者为护夏恩周全,在对他赐予圣光祝福时,之前的魔纹迅速浮现在孩子的皮肤表面,他嘶吼着,皮肤皲裂,幼小的身体也变化得狰狞起来。
尊者不得不开启法阵解决这一问题,直至现在已经过了一整个白天。
除此之外一切安好,在这段时间尊者的安抚下,夏恩已经回忆起了常识,只是对人物和事件的记忆一片空白。
但也并非坏事,他很容易就接受了我们,只是稍显羞怯。不过他对我们佩戴的木十字架项链的喜爱是掩藏不住的。
嘿,奥尼恩斯,还没有人叫过我“大叔”,在隐修会里我从未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快三十岁了。
我们本想尽全力淡化周遭恶劣的环境与之后将要面对的凶险遭遇对他带来的恐惧,可反倒是那孩子脸上天真的笑容令我们心安。
正如尊者所言,夏恩是我们在这猩红世界里对人间的思念寄托,更是防止我们在这充满恶意、时间蒙尘的环境里迷失自我的锚。
他会平安,至少在我们这些长辈还未追随信仰而去的时候。
……
……
……
——猩红朝圣/第一百八十九日/夜/湮灭神殿附近山洞——
湮灭神殿就在这座山丘前,目光可及。
猩红朝圣已过半年,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明日我们就将完成使命。这一刻人间等得太久。经历如此之多,此时的我倒是格外平静。
地狱领主和高阶恶魔们正围绕着至尊之位争权夺利,这是处于隐秘的我们完成使命的最好时机。
经过多日的观察和尊者不断的隐秘探索,我能确定正是湮灭神殿顶上的能量源以某种方式与两方世界的空间最薄弱处共鸣,达到一定频率后由破坏主宰德特佗将其强行撕裂为名为“猩红天幕”的、庞大得难以置信的地狱传送门。
这是种很特殊的方式,因为以那能量源的规模来看,若是与其他凭借恶魔力量强行打开的地狱门相同的一个原理,是不足以将这形同“天幕”的地狱通道维持上百年之久的。
由此,接下来的发展就极为简单:潜进神殿,毁掉能量源,抵达朝圣途的彼岸——但这是我们的结局,不是夏恩的。
“猩红天幕”的形成原理在尊者的帮助下很容易便能理解。没有了往日里长者的启发,我耗费很多时间思考如何在彻底毁灭它之前利用其将夏恩送归人间。
我隐隐有了想法,至关重要的是实地测试。而就算是尊者尽全力在大量混战的高阶恶魔中为我们的潜入争取时间,我试验的机会也并不多。
但正如我所言,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保证夏恩的平安。他还如此稚嫩,本该嬉笑于人间,沐浴着圣洁光辉成长——这才是一个孩童应有的平安,是夏恩的故事。
这段四处转徙的时间里,为隐藏行踪,苦修士庞德、沃伦殉道,夏恩悲伤得令人心疼。
在尊者怀里得到再三保证苦修士们能为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崇高之志奉献自身的一切是一生夙愿后,他这才平静下来,似懂非懂地望向我们。
但我们也不忍让那孩子知晓发誓守护他的长辈们却不能伴他归家。
这本日志我将于黎明时分藏到夏恩的行囊里。
在这猩红世界里,愿我们魂归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