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光谱增强器，”季星一手拿起通讯水晶，另一只手指着其明显被扩大的底座说道，“只要先重置这个通讯水晶的全部光导链接，再装上它，就能让通讯水晶的线性交流功能变为主动接收附近发散的通讯信号，也许是即时的，也许是延迟的，都说不准。啊，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你个小鬼又听不懂。”
“顺便提一句，这也是我的发明。”他一脸得意，说着又重新回过头调试水晶，“我们这些研究官虽然没有正式战斗人员那样强悍，不过能派上用场的私藏还是不少的。”
“我刚才听见歌利亚女士联系了几次光铸壁垒……”
“别问，问就是财大气粗。别人带了起码十几个通讯水晶。”季星头也不回，“那不叫什么发明。”
夏恩嗯了一声，他的好奇确实是被全部满足了。
现在他只剩一些疑问——在心里发酵的疑问，这与好奇无关。他靠在矿车锈迹斑驳的厢壁上，两眼放空，任由周身光影缭乱。
哐当、哐当、哐当……矿车在高速前进，无可阻挡地逼近圣徒营地。无论何等险恶，一切阴谋诡计都必须在那里得到终结。
“你怎么突然安静了？小鬼。我还想如果你的问题再多点的话，我说不定会允许你跟着我学技术。”季星开着玩笑。
他等了半响也等不到通讯水晶里面传来什么信息，于是转了过来，却发现男孩在一旁发愣。
“如果我们足够强大，那五个圣职者也许能够得到拯救。”夏恩低着头呢喃道，满满的自责溢出话语。
“我说了，他们的灵魂被赤之意志抹灭了。”季星大声否定了他，“我们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纯种恶魔了。这无可置疑。”
“听着，小鬼。”有着更多经历的圣职者知道这个圣光学徒现在处于什么阶段，他必须扮演导师的角色去疏导他。
“我们进入克城营地的时候四周是一片整洁的，这说明那个圣职者小队是在外面进行侦察任务的时候遇到了袭击。因为克城营地里是有识别恶魔气息的报警装置的，就算那只赤之意志有着红衣圣职者的实力，他们也不至于毫无反抗就被杀死。但那天杀的恶魔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在人类的视线中了，那一队新生代的白衣圣职者显然是吃了经验的亏。”
“在战斗开始的时候，我没有一来就使用威力巨大的圣言术，是因为我储存的那个圣言术只是单体伤害。这个圣言术是我准备用来对付那个混账的恶魔主子的。”他怕夏恩还有什么地方想不明白，所以尽全力的对刚刚那场战斗进行复盘。
“如果那个时候使用的话，在耗费时间的同时还只能消灭一个，这很蠢。所以我用同样的时间组装好光能狙击枪，打算配合你拿着的圣光护盾进行点射。这在当时是最有效的战术，虽然后面发生了点大插曲，但我还是这样说。”
“如果在那之前赶到克城营地呢……是我的速度太慢了……”夏恩仿佛陷入了魔怔。
天呐。季星苦不堪言。我果真没有当导师的天赋。人无完人，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见鬼，我们没救下他们，这已经发生了。他们死了，夏恩，全都殉道了。”季星无情地陈述残酷的事实，“我能做的，就是为他们祷告，然后将他们的遗体暂时安葬于各自的祷书里。愿他们魂归启明天。”
夏恩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季星。不过下一次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避免悲剧发生。”
一些刺耳的声音从他们脚下传来，是一截摩檫力更大的轨道让改装矿车的刹车装置发挥了效用。他们要到站了。
一阵晃动之后，季星对于夏恩故作洒脱的言语终究没有反驳出口。有一些道理梗在他心里，却突然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对着夏恩默然地摇了摇头，转身跳下矿车，朝着一旁人工凿刻的岩梯走去。夏恩紧紧跟在季星身后，他还以为自己的话会得到认同。
“我是主司歌利亚，”一个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声音从被遗弃在矿车里的通讯水晶里传来，“前方的恶魔大军对圣徒营地围而不动，状似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它们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罪恶。无论这些恶魔有什么阴险心思，在圣光之下都无所遁形。我宣布，黎明守望，碾碎它们！”
随着最后一个慷慨激昂的音节落下，他们已经踏足地上。夜幕之下的不远处，圣光与猩红互相辉映，泾渭分明却又在快速融汇。
在第一缕清新的夜风窜入夏恩的鼻子时，季星的声音也紧随其后：“战争已经打响了啊，小鬼。”
“圣职者为了自己的信仰而牺牲是无上光荣的。我们不畏惧死亡，因为我们会在启明天上相聚，会互相吹嘘自己为所追求的信仰做到了那一步。无论是在你面前被恶魔附身的圣职者，还是在你不远处战场上濒死的圣职者，抑或是在世界各地面临危险的圣职者，他们都不需要你去拯救。”
这些道理终于随着两边阵营的碰撞而从季星的喉咙里跃然而出，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难得有这么几次认真，“他们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凛然赴死，他们不需要被拯救。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证明你也在追求信仰的道路上从不停歇。你要证明，你的信仰也能在启明天上拥有自己的位置。”
季星说完，朝着与战场截然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夏恩紧紧跟在季星后面，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破败的城墙，倒塌的尖塔。在他们前方，是一座寂静的死城。
圣徒营地在那方战场的喧闹之下，显得更加死寂，像是两个世界，生死两隔。
就好像有一些比夜幕更加黑暗的力量在城中心滋生，然后向着四方扩散。这里是一切阴谋的起源，也是终点。
季星一路追猎，如今就要抵达猎物最后的藏身地。
卡尔，不管你要干什么。
付出代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