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空很难看得见蔚蓝的一幕，但这并不影响夏恩从和风的气息中嗅到草木和泥土的清新味道。
隐塔的风铃欢快地提醒着男孩这是他康复之后的第一个晨间。
围绕着圣徒营地而掀起的波澜在灾厄前线荡漾了两天，夏恩却没有这样的时间概念，他只感觉自己和那个名为季星的光能集体副官共度了一段不短不长的旅途。
两人的行进几乎横跨了大半个灾厄前线，只可惜这段记忆短暂得令人依依不舍。
“夏恩，准备好了吗？”奥尼恩斯说道，“在回归苦修之前，你要向我展示你在这段冒失的外出中得到的收获。”
“当然，奥尼恩斯老师。”夏恩的语气透着些迫不及待。
师徒两人就站在隐塔外的院子里，气流微动中，奥尼恩斯退后了几步，给这场战斗测试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隔了几米的距离，他再看向夏恩，好似有种好久不见的韵味填充着两人间的空隙。
奥尼恩斯清晰地记得季星信誓旦旦地说过夏恩能独自从恶魔转化为人类，他可以料想到这有多么艰难——就在一个多月以前的那次初变化中，夏恩在他的阵法帮助下也仅仅只是做到保留自我而已。
所以这已足够证明现在这孩子的意志坚定到能够跟体内的恶魔平等对话。
奥尼恩斯能理解夏恩这种心境的巨幅提升从何而来：是他与邪教徒之间的战斗。
在那场与邪恶的初次交锋中，生死之间的刺激博弈让夏恩的精神更为敏锐与镇定，最重要的是那样的经历带给了夏恩一段难以忘怀的阅历。
男孩见到了血，他也溅出了血；男孩见证了生命的消逝，他也亲手审判了罪恶的生命；男孩变成了恶魔，他也面对了比恶魔更加邪恶堕落的东西。
想到这里，苦修士满意地抿了抿嘴唇，期待着男孩能带给他季星言语间所保证的那种惊喜。
接着，他抬起左手，手掌朝内，五指微微弓起，陈旧的木十字项链就在他手腕处微微摇晃。这是迎战的信号。
夏恩见此，眼瞳中一缕光芒闪过，是圣光在体内流转并开始增幅肉体。
经历了圣徒营地一战以后，他对于体内的圣光化细胞也有了比之以往更加直观的体验。
这次他选择突进到奥尼恩斯的右侧，往前一个月的战斗经验已经深切表明了苦修士的左臂是绝不会被束缚住的，至少夏恩现在做不到，那种强大的力量，再一年他也够呛。
奥尼恩斯并不感到意外，夏恩的战术更改在一次次徒劳无功的尝试下是必然的。
他侧过身，稳稳地拍开了夏恩挥出的第一拳，木十字架就在夏恩眼前摆动。
不过在苦修士预料中的抓取动作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次肘击撞向他的腰间。
很好。夏恩稳重了不少，不再取巧的以抓到木十字架为目的，而是在找寻将对手逼出破绽的时机。
这与夏恩以往的浮躁表现截然不同，他在享受战斗，享受成长的过程。
奥尼恩斯在心中赞许一声，同时脚尖旋转，迅捷地避开夏恩接二连三的稚嫩但已显凌厉的攻势。
十几个攻防回合之后，夏恩的动作逐渐变慢，喘息声也开始明显起来。
而奥尼恩斯的防御就像是一座坚如磐石的要塞，巍然不动，夏恩已经在招式的章法之外进行了不少延申，可惜收效甚微。
男孩在一次侧踢之后接起一记长拳，可他并不对这次进攻报以希望，因为在侧踢被轻易格挡后，长拳的痕迹就变得尤为清晰起来。
果然，奥尼恩斯的左手迎了上来，但他这次并没有选择推开夏恩的手臂，而是紧紧握住进攻而来的拳头，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夏恩旋转半圈，控制其手臂锁住了己身的喉咙。
“更多圣光，夏恩。”奥尼恩斯松开力道，并在将夏恩推开身边的同时说，“战斗的架势不错，现在让我瞧瞧你的力量如何。”
夏恩懂他的老师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放开对圣光使用的约束，让圣光保持对躯体的充盈，再次开启了战斗。
如此一来，夏恩对圣光的消耗速度远大于圣光的吸收速度。很快，他身体内部两种力量所保持的平衡已然是摇摇欲坠了。
代表不祥的魔纹开始了蔓延，猩红即将绽放，夏恩的动作变得僵硬无比，是骨骼在扭动。
奥尼恩斯轻巧地闪开夏恩的最后一次不完整的攻击，脑海里却满是不解：怎么会？他的意志明明比过往更加坚强，可为什么依然是与之前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就开始转换成恶魔？
他来不及深思自己究竟是哪里理解失误，现在最紧迫的是将夏恩恢复如初。
奥尼恩斯右手双指并拢，额上瞳状圣纹闪烁一次，大量非凡的圣光汇聚到了他的指尖。他轻叹一声，点向夏恩的额头。
苦修士本以为一切都像以往一样，夏恩失控，他操纵圣光抑制，然后再优化修行计划。
但在那两天里，还有些战斗是奥尼恩斯不知道的，因为季星不敢告诉他。正是那些战斗，决定了夏恩将要做出的行动。
在闪耀着圣光的指尖抵达额头的那一刻，夏恩竟然以一种不符合失控状态下的敏捷扭头退后，拒绝了苦修士的援助。
什么？奥尼恩斯手上的动作一滞。
就在几个呼吸间，夏恩完成了转换，以上位恶魔的姿态站立在老师身前。
“夏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奥尼恩斯震惊地大叫道，“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徒弟，还是恶魔？”
夏恩以没有恶意的低吼回应他，最大限度地操控着身体，勉强摆出了格斗式。
看着夏恩没有猩红溢出、空有纹路的双爪，奥尼恩斯明白了。
季星当时说出的那句话回响在他的耳旁：他就跟您一样……那孩子找到了自己的路……崇高之志……
你是想将恶魔之躯纳为己用啊，夏恩。奥尼恩斯自嘲道：“难道我只想着永远将恶魔压制在体内的想法也显得太保守了吗？”
“既然是恶魔之躯的话，”奥尼恩斯活动开双手，自顾自地说道，“那么约定作废。”
他再次晃了一下手腕上的木十字项链：“不过考验依旧。”
恶魔化的夏恩此时已经到达抑制战斗欲望的极限了，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掌与以往相比的不同：猩红退到了手腕处。
夏恩握了握拳，感受到充沛的力量，这明显区别于身体其他正散发着血芒的部位所拥有的那种隔阂感。
这意味着疯狂在减弱、他对身体的掌控力度进一步加强。于是，他想战斗，去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剩余的理智不停地提醒着夏恩可控的变身时间依然不充裕。一个心跳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那种冲动，带有一点复杂的情感冲向了站立不动的苦修士。
尘起，铃响，战斗伊始。
赤芒，圣光，战斗正酣。
尘落，铃息，战斗告终。
奥尼恩斯在一片狼藉的庭院中央抱起了昏迷的夏恩，他是等着自己的弟子独自恢复成人形后才开始施以援手——他必须确认这条路是否走得通。
夏恩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他还没完全适应这种增强了的力量，加上激烈的战斗使得他的精神无比疲惫，而这相比起他所收获的东西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就在奥尼恩斯抱起夏恩之前，他检验到了那两天的磨难反馈给夏恩的回报：在他的双手处，多了很多圣光细胞，就分布在纹路出现的地方。
这完全是“苦修”的捷径啊……
苦修士轻笑了一声：“孩子，看起来你找到了一条了不起的道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