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城市的清晨，风悠悠哉哉地掠过树梢撩动枝叶瑟瑟，朝阳刺破浮云带着丝深秋的清冷窜进东面的窗户。
顾侒推门进来时林烨正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极认真地描眉梳妆。
她头发束得高高的、露着饱满光洁的额头，一件立领的白色真丝衬衣扎在高腰的修身西裤里，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活力十足。
一年到头没几天能让她这么隆重地拾掇自己，今天冯静要过来，她把自己的“备战指数”调整到了满格。
……
顾侒抱着胳膊倚靠在门框上看她左一层右一层地往自己脸上抹东西，末了又从抽屉的角落翻出一支八百年不用的香水，撇了一眼保质期“噗噗”两声喷在了自己的脖子和手腕内侧。
她好歹对自己满意了，转过身半眯着眼睛从头到脚把顾侒打量了两遍，抿着嘴角悠悠扔出一句：
“你穿这么好看干什么？
招蜂引蝶、动机不纯！”
顾侒穿着白色圆领T恤、灰色休闲裤、套着件黑色薄夹克，是他最平常不过的装束了，不知她怎么就看出了动机不纯。
……
顾侒看她问得气势汹汹，笑而不语地伸手把她拉到胸前抱住，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头发。
林烨乖巧地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的脸一本正经地整出一句：
“再选一次，你会选冯静还是我？”
顾侒抿着嘴角看着她，哭笑不得地回道：
“这题的标准答案是不是‘再选一百次都是你‘？”
“我不要标准答案，我要你的答案！”
林烨不依不饶。
……
顾侒看她瞪着眼睛仰头看着自己的较真样，煞是有趣，低头在她嘴角啄了一口，轻声逗她：
“谁说过要和她做姐妹的？”
林烨夸张地把小脸一肃冷冷回道：
“谁说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居然还记得！你太过分了！”
顾侒实在绷不住仰头笑了，把环住她的胳膊紧了紧，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气息轻声问道：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为什么还在意冯静？”
“因为她和你一样都够聪明好看，而且也没有书呆子的乏闷，最重要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现在还杀到了广州。
你说，我能把心放踏实吗？
再说了，我除了会耍点嘴皮子还有什么可以和人家同台竞技的？
难道比拼讲段子？”
林烨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扔出一大串，口气里居然有了点从没有的自怨自艾。
……
顾侒被她的语气搞得心抽抽的，一丁点逗她的心思都没了，低头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道：
“林烨，人的心就像抽屉，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一格特别窄，只能放下你和顾染！”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父母、亲人、朋友、工作甚至我自己虽然重要，但都必须给你们倆让路！”
……
顾侒的声音平缓有力，带着一百分的诚意，林烨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徐徐上扬，心里那个甜啊，脸上哪还有一丝委委屈屈的表情。
她压根就不是真在意冯静，好吧，还是有点在意，但绝没有她口气里表达的那样自卑和担心，归根结底是顾侒的甜言蜜语实在是在太少了，不想办法逼逼，真是不容易听到。
……
林烨一整天都没有安排外出计划，她知道冯静过来绝对不是纯粹的访亲探友。
林烨带着让自己坐立不安的好奇心从一睁眼等到下午三点，脸上的妆都快熬不住了这才接到顾侒的短信：
“她马上到了，你和她联系一下？”
“OK！”林烨抬手回复了顾侒，接着便在手机里搜出冯静的电话拨通了：
“冯姐姐，我是林烨，师傅能找到地儿吗？
我现在走出公司接你！”
“能找到，我五分钟左右便到了，一会儿见！”
冯静的声音清脆、说话毫不扭捏。
……
林烨挂完电话便出门了，她走到公司的指示牌旁站着等冯静。
今儿是个好天，蓝天白云，清风飒爽怡人；科技园区红花绿叶、碧草如盖，极目之内万物生长，生趣盎然。
林烨远远地看着冯静下了车——
她长发披肩，穿着件米色半长风衣，风衣的带子随意系在腰间，窄腿裤、高跟鞋，整个人显得高挑清爽，顾盼之间又自带一股恬静成熟的魅力。
林烨一边朝她挥手，疾步上前迎她，一边在心里嘟囔：
“衣品、气质甚好，惹不起惹不起！”
……
“冯姐姐，想要我陪你周边转转还是我直接领你到公司等顾侒？”
林烨看见美女，语气语调到面部表情都是条件反射的甜，哪怕对方是个证据确凿的情敌。
“天气真好，我们走走呗！”
冯静笑意融融地回她。
说话间她的眼神定格在不远处的通迪，几秒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这栋楼设计得真干净！”
“嗯！是顾侒设计的！”
林烨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刻意控制了语气里的崇拜调子。
“他做什么都总是能让人惊叹不已！”
冯静夸得落落大方。
感叹完这句，她便扭头看着林烨轻快地说道：
“走吧，林烨，你带路！”
……
林烨发自内心喜欢她这股大方劲儿，她把手抄在短夹克的衣兜里，慢悠悠地陪着冯静在附近溜达。
南北气候差异很大，看得出冯静情绪很好，很享受南方这时的天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林烨讲自己刚工作时的傻事，冯静还她自己在美国读书时的趣闻甚至主动讲到顾侒中学时的样子——
没一句废话，喜欢一个人独处…貌似和现在也没啥区别。
冯静对他的了解确实有局限性，但林烨也不能分享超出局限性的其它部分了——
难道说他追自己的时候相当主动，虽然话少生活中却是有情趣，很会做饭，哄她起床会让她吊着自己的脖子…
“做人要善良”这点基本准则林烨还是有的。
……
风擦着两人的脸颊，有落叶翻飞，空气中四散着清朗的惬意。
这惬意瞬间就被下一个问题打破了。
“林烨，顾侒和凌风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冯静也就看起来温婉，个性其实有点直愣愣的，这个问题连个掩护都没有就冲出来了。
林烨足足愣了有十秒，顾侒是严肃提醒过她不许在冯静面前提吴凌风的所作所为，暗示也不行。
十秒以后，林烨看着冯静坦诚地回道：
“冯姐姐，你知道顾侒的性格，他真没给我答案，我来通迪时，吴总已经离开了，也没有给我机会观察他倆相处的细节。
你和他倆认识的时间都长，直接问问他们呗！”
林烨没说谎也没说实话。
……
“唉，不管是凌风还是顾侒都不会给我答案的，但我总觉得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林烨很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倆发生了啥？但问不出口，只得随口调侃了一句：
“两个大老爷们，一个打死不说，另一个死也不说，这理由是得有多难喧之于口啊…
不会是吴总一直爱慕顾侒，后来被我一插足给气走了吧？”
冯静噗嗤一声笑了，花枝乱颤，矜持全无。
……
一个笑话落定，气氛回到了刚开始的轻松；两人都穿着高跟鞋，走不多时便也折道往回。
没啥可聊的，林烨随意找了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冯姐姐，在你眼里顾侒和吴总从小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冯静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好一会儿悠悠回道：
“你知道顾侒给我们补了四年课，但你很难想象他备课有多仔细——
白纸黑字的全靠手写，每周都几大页的知识重点和例题，全是书本没有的知识，就连发烧生病都没拉过一周。
最重要我们初一的时候他初三，他自己的功课本身也紧啊！
每年顾侒放圣诞假都会到学校看凌风，每次都给他带礼物，从英文原著到最新的电子产品，一看就知道是很用心挑的礼物。
他真把凌风当弟弟一样，对他很上心！”
她只讲了顾侒对吴凌风的感情，没有后者的。
林烨恨得后牙槽都咬紧了——
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你他“”“”的翻脸不认人，真不值得为你打掩护，活该你一辈子孤独终老！
……
林烨强压住比大海还汹涌的思想动态，面如平湖地岔开话题问道：
“冯姐姐接下来工作有什么计划吗？”
冯静语调平淡地回应：
“我也有些迷茫，所以想过来听听顾侒的建议！”
说话间林烨的手机响了，顾侒的电话：
“我开完会了，你告冯静一声！”
林烨“嗯”一声挂了电话，扭头看着冯静说道：
“顾侒开完会了，要不，你先找他聊正经事？”
“你也一起吧！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冯静说得真诚，林烨随口推脱了一句：
“不用了，你们先聊，晚上吃饭我们再继续！”
“走吧！哪那么多事儿！”
看起来斯文无比的冯静豪迈地拽了她一把。
林烨的眼睛乌溜溜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觉得顾侒不爱她，自己倒是有可能会“爱”上的。
……
四楼会客厅，冯静看到顾侒很明显的开心，嘴角眉梢的笑意完全掩不住，笑得挺坦然，是见到老朋友的样子。
林烨跨出电梯就开门见山地对顾侒说道：
“冯姐姐拉我上来的！”
言下之意我不是上来盯梢的，顾侒当然懂她的意思，抿着嘴角似笑非笑地不出声。
三人围着茶几坐下，秘书泡好茶端了上来，茶烟屡屡，让人沉静。
顾侒不会寒暄，冯静的活泼没有用武之地，几口热茶入喉只能直奔主题。
“顾侒，我有一个中学同学开了一家公司，最近三番两次地邀请我加入；
我了解了一下，他们公司的行业和通迪有冲突，他给了我一些解释，但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冯静的声音和表情都是职业女性标准的冷静。
……
林烨完全明白冯静过来的目的了——
她一方面想搞清楚吴凌风和顾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方面其实也是过来向顾侒表态——做任何选择，只要和你相关，我都会考虑你的感受。
她坦坦荡荡地当着林烨表达这个观点，林烨丝毫没感觉有任何别扭，甚至暗幽幽有些感动。
……
顾侒微垂眼帘沉思几秒，看着冯静问道：
“我想听听你想去的理由！”
冯静端起茶杯喝口茶回道：
“首先，我这个同学的公司过去几年的业务做得不错，客户基础挺好，接下来想大力往应用领域发展，我有用武之地。
其次，我回国以后无非两个选择，要不找大公司奔高管去，要不找合伙人创业。
我现在对中国的情况并不了解，我同学承诺给我股份，我们感情基础也不错，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用坚定的眼神扫过林烨和顾侒的脸，接着说道：
“但，如果去意味着和通迪正面竞争，我真就不考虑了！”
……
顾侒轻抿嘴角，看了看冯静又看看林烨说道：
“你们跟我来！”
说完便起身领她倆进了他办公室。
安顿两人坐下后他打开电脑和投影仪，对着墙面上显现的表格和数据徐徐说道：
“未来三年，通迪所参与的行业IT投入会持续增长。
其中硬件的投入比例会明显比过去十年要低，于之相反的是软件与服务的投入比例会快速增长。
你们可以看到，单单其中一个行业2007年全国的预期投入都超过三十个亿，2009年至少增长到五十个亿…
没有哪家公司能把这个蛋糕独吞了！”
说道这里，他沉沉地扫了一眼认真听他说话的二人，看着冯静说道：
“我觉得是个机会，你不用考虑和通迪的竞争关系！”
……
顾侒的语音落定，林烨搭在沙发靠椅上的手一下握紧了，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和顾侒对视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