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动他的头发，他的嘴角紧抿着，似有强烈的情绪。
他的眼眸沉在夜色中，光影流转，林烨无法一看到底。
“顾染，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你表白过吗？”
林烨心念一动，盯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
顾染扭过头去，好一会儿，幽幽扔出一句。
“嗯，她告诉我的！”
……
林烨莫名紧缩的心，舒展了。
她端起已经喝得见底的啤酒仰头一口喝完，慢悠悠地说道：
“顾染，一个男孩儿为情所困、无法抑制自己的时候是最没有魅力的。
你失去前途，迷失自己，压根不可能换来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的关注。
如果你真的很想让她喜欢你，你就得克制自己，沉住气，给自己定一个计划！”
她说完后，顾染扭头和她对视，他的眼神里有困惑，有迷茫，有探询。
“沉住气，好好考试，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把该做的事情先尽全力做好。
考完以后，如果你需要，我一定陪你定一个无懈可击的作战计划！
人生很长，我们得在正确的时候做正确的事！”
林烨说话时表情肃穆，语气很坚定。
……
“什么样的作战计划？”
顾染看着她的脸，问得认真
“回头找机会让我见见这姑娘，我得先把人撸一遍！”
林烨下颌微扬，迎着他的眼神，回得一本正经。
“林烨，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
顾染突然扔出一个题外话。
“可能闲得慌吧！”
林烨无所事事地晃着腿，随口应付。
“为什么对我好，为什么总迁就我？因为我是顾侒的儿子？”
顾染很执着地问，用话激她。
……
“我似乎给过你答案啊！”
林烨的语气里有些无奈。
“十六岁的时候，你说因为我和过去的你很像，你对我有亲切感。
现在我十八了，我想知道你的过去，想知道是什么驱使你一直一直陪着我？”
顾染不依不饶。
“唉！还有酒吗？”
半响，林烨扔出一句。
顾染在包里摸出最后一罐啤酒，开了，放两人中间。
……
林烨端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她抱着啤酒罐，望着璀璨的城市灯火，默默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染觉得她可能不打算给他答案了，她开口说话了。
“我很长时间，很长时间都过得特别不好…
没有朋友，父母关系破裂，父亲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看起来总是嘻嘻哈哈的一个人，其实内心里很自卑，无法和人真正交流。”
……
不长的几句话，她说得很慢，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又才接着说道：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害怕回家，害怕放假，害怕失去唯一的朋友，内心极其孤独。
我总是失眠，睡不着的时候，经常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关心我…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讲话…
身体上、精神上没有一处让我感觉，我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有人呵护。
我父亲揍人特别狠，我经常全身是伤，直到大学毕业，彻底离开了家。
外公、外婆、母亲，所有还在乎我的人，都陆续去世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内心扭曲，时不时的，想要报复社会！”
林烨低头，把脸埋在手心里。
黑夜里，顾染的嘴角轻颤，握住平台边缘的手，拽得紧紧的，青筋毕露。
他不敢看她，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
她喝酒，酒精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最终变成了一个问题孩子，伤害别人、伤害自己，没人再对我有耐心。
直到某一刻，我自己看自己都极度厌恶了，我才开始下决心改变。
我看书，看心里医生，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努力体会他人的善意，把以前的自己‘锁进一个小匣子里’，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话依然讲得很慢，但语气里的情绪似乎慢慢消散了。
……
“当我看见你，慢慢了解你，真的就像看到当初的自己…孤独、愤怒。
我不由自主地，想变成当初自己渴望的那个人，想陪着你，听你说话，让你心里的情绪有一个出口。
我这个答案，是不是极有诚意？
能不能当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她扭头看着他，情绪极速平复了，语气里甚至有笑意。
……
顾染和她对视一眼——
她的嘴角噙着笑，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微笑啊，俏皮的，故作轻松的，就像刚刚给他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顾染的眼睛发涩，心跳得就像擂鼓，耳膜似乎被风鼓动着，嗡嗡地，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隐在暗夜里，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的这张脸，这个人…
他微不可查地闭了闭眼，极艰难地扭过头，不再看她。
……
他抓起林烨的酒，喝了一口。
“哎呀，我喝过了！”
林烨嚷了一句，顾染没搭理她。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顾侒？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有才华？”
一栋一栋的高楼，灯火明灭之间，像绽放在暗夜里的火树银花，顾染凝视着，像在走神，好一会儿，却是又问道。
“唉，姐姐今天的答疑时间结束了！
回去吧！回头顾董该着急了！”
林烨看着他，做势起身。
“我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一个成年人喜欢一个人，是因为什么原因！”
顾染扭头看她，态度坚决。
……
林烨迎着他的目光，弯弯嘴角，有点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坐好，想了想才悠悠回道：
“也好，今天我一并给你答案，他是你爹，似乎你也有知情权。
我这个人，没有理想，没有爱好，靠一个一个的目标支撑自己不去危害社会。
成长的经历让我就算看再多的书，懂再多的道理，其实很难信任人。
顾侒看似冷漠，却待人诚恳，从不敷衍，做事极有分寸，让我很有安全感。
他有理想，有爱好，自律，克制！
他有的，正是我缺的！”
她缓缓讲完，这才看着顾染接着说道：
“不完全图钱，不完全图色，我真就是喜欢他这个人。
说实话，我也是现在才总结出来的！
满意了吧！”
……
顾染没接她的话，也没和她对视。
他低着头，似乎对自己的两条长腿很感兴趣，林烨不知他有没有听她讲话。
“如果他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他又问道，小孩子的问题可真多啊。
“他不可能不喜欢我！他看我的眼神，满满都是爱！”
开玩笑的口吻，但林烨回得斩钉截铁。
“我说如果！”
顾染抬头，眼神虚虚看着前方。
“真有这种情况，那我也只能等下一个！
走啦，今儿姐姐真被你把脑子都掏空了，你想把我问到心梗吗？”
林烨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
顾染“蹭”一下跃了下去，“哎呀！”一声，俯身做势检查脚腕。
……
“你没事吧！我没用力啊！”
林烨大惊，喊了出来，挺高的台，她往下看都有点瘆。
她赶紧起身，沿着扶梯几步下去了。
她两步走到它面前蹲下了，一边伸手查看他的脚腕，一边惶恐地问道：
“没事吧！我就轻轻拍了一下啊！”
她一张小脸微扬着，眉头轻蹙，月色中浮着毫不掩饰的担忧，顾染的心情莫名好了。
“能行吗？能起来吗？我打给电话给顾董，让他叫张师傅来接咱们！”
顾染默默站起来，从包里摸出个塑料袋，抬手收了平台上的空啤酒罐。
“走吧！”
他一瘸一拐地在前面领路。
“你不是糊弄我的吧！”
林烨看看他，语气里有质疑。
“就是糊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