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推门进了会议室，不由得一怔——刚才在外面打电话时，看见的那个穿白衬衣的男子，正懒洋洋地坐在会议室的最角落。
会议室有人进出不出奇，出奇的是这个人坐的位置，和他此刻放松地姿态。
……
林烨看了一眼吴凌风，他表情如常，似乎并不打算此刻给林烨做任何解释或介绍。
林烨又看了一眼王玲，她的表情是伪装得当的淡定，但依然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愕然，很明显并不比她更知情。
林烨隐约觉得这个男子有一点点面熟，但IT公司里，满满都是衬衣、西裤的男人，面熟也是正常。
……
顾不上这么多了，她的戏演了一半，只要不地震，都是得继续的。
林烨朝白衣男子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林烨把背完全挺直、身体略微前倾，双臂弯曲着安放在桌面上，双手交叉相握。
她的眼睛径直看着吴凌风，表情也早已从推门时的错愕转换为严肃。
她慢慢说道：
“吴总，刚才我和公司大老板通过电话了。
我有一次，且只有一次，可以让您绝对满意的机会，但前提是，您今天必须要把合同盖章给我，您愿意听吗？”
吴凌风把身子往桌前靠了靠，示意她继续讲。
“合同价325万，厂商申请的下单价格，我们一分钱不加！
最近我有一张单，利润很不错，但客户要货很急，必须这周下单。
如果通迪这张单今天我能拿到合同，我可以两张单一起去北京评审，但我不能给您帐期！
…
合同签订十五天，您必须付全款！”
……
三句话，每句话林烨都讲得很慢，她一直在观察吴凌风——冷静、没有情绪的一张脸，啥也看不出！
林烨完全可以给通迪更好的帐期，但这就缺乏了不挣钱的合理性。
她强调“今天必须拿到合同，这周必须下单”也会给吴凌风一个错觉，林烨确实缺数，这是她孤注一掷的机会。
这是她对吴凌风思维的揣测，但对方接不接招，她也没有把握。
……
林烨看了吴凌风很久，似乎等了很久。
穿白衬衣的男子突然起身，走到了吴凌风的旁边。
吴凌风起身，帮他把椅子挪开，对着完全懵掉的林烨和王玲说道：
“介绍一下—
我老板，顾侒，顾董！”
……
林烨看看顾侒又看看吴凌风，他的表情绝不像在撒谎，她马上起身，隔着会议桌伸出右手清脆喊了一句：
“顾董好！我是林烨，万通的产品销售！”
顾侒示意林烨坐下，懒洋洋的制止了正准备做自我介绍的王玲。
坐下后，林烨整个脑子都在疯狂的转悠：
“完了，被吴凌风耍了；自己已经把牌打完了，这个混蛋还藏着个王炸！
不会，还要董事长再谈一轮吧！”
……
江湖上，最起码IT公司的人几乎没见过通迪的什么顾董。投标，采购，公司运营似乎全是吴凌风说了算，这时候怎么跑出个董事长？
林烨的脑子全乱了。她甚至顾不上打量这个顾董。
……
顾侒不说话，整个会议室一片沉静。
好一会儿，真的好一会儿，顾侒收了收自己懒洋洋的坐姿，慢悠悠地看着林烨说道：
“我觉得，合同，今天签，没有问题啊！”
林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却已经快速、清脆地回答了：
“谢谢顾董，谢谢顾董！您和吴总都是好人啊！”
“不签，就是坏人了，是吧？”顾侒颇为玩味的盯着林烨，似笑非笑说到。
“不、不、不，不签！！
只会把我逼成坏人！”
林烨抿抿嘴角，故作邪恶的眨了眨眼，笑盈盈回道。
……
顾侒的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幅度，脸上有了些笑意。
吴凌风也笑了笑，氛围终于缓和了一些。
林烨一直没法放松，所有的反应似乎只是她训练已久的应激反应。
这个氛围完全不在她控制之内，她感觉被人牵引，完全失去了节奏。
……
顾侒又往椅背上一靠，说了一句：
“但是，合同价格，我觉得不太合适啊！”
林烨不由得把刚刚略微蜷缩的背，又打直了。
她看看顾侒，对方正彻底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盯着她的脸，似乎很享受她现在紧张、忧虑的表情。
她又看看吴凌风，他似乎已经置身事外了，连对视的眼神也不给她。
林烨无法挤出一句俏皮话，她只能等。
……
还好，这次没有等太久，顾侒把手上的笔往桌上一扔，说道：
“吴总，合同价就写330万吧！”。
这句话，他似乎是对吴凌风说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林烨的脸。
“毕竟，林经理的衣服，可能很贵啊！”
……
他的声音明明低沉磁糯，这一刻，却如静夜里一记响雷，“哐！”一声把林烨惊醒了。
她想起来了，顾侒就是昨天泼她茶水的灰衣男子。
昨天又急又愤，只觉得对方个子高、头发长到快盖住眼睛，根本没有细细看对方的脸。
今天自己注意力又是全在吴凌风身上，只是专注地编故事、紧张地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继续。加之他和昨日完全不同的装束，林烨根本没把两人联系起来。
……
这么一惊醒，林烨突然感觉放松了一些。
她隐约觉得，这个顾董应该只是认出她了，想捉弄她一下罢了。
“哦！原来是您啊！”她故作大惊小怪笑着说道：“您是认真的吗？”
……
“认真的！”顾侒收了收微抿的嘴角，严肃地回道。
“那，您能把钱包给我吗？”
林烨俏皮地看着顾侒笑着说道。
……
一抹诧异的表情在顾侒脸上一闪而过，他侧身从西裤里摸出了钱包，把它扔在桌上。
林烨俯身向前，把钱包拿在手里。
她嘴里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了，顾董！”一边打开钱包，把所有现金拎了出来。
一张、两张、三张…数到十张，她把剩下的钱塞回钱包。把钱包双手递还给了顾侒。
她把桌上现金一拢，握在手里，认真的看看顾董、又看看吴总一本正经说道：
“顾董！我的衣服真的很贵，三百没得找。
而且，我昨天受的惊吓至少值五百。
今天您又恐吓我，我就打包收一千吧！”
……
停顿片刻，她接着说道：
“合同我知道您是开玩笑的！
就算衣服真值五万，我建议您还是给我折现吧，万通的合同价，真不包含置衣费！”
林烨讲话时，顾侒一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一丝好奇、诧异，慢慢就变得放松愉快了。
她讲完，顾侒侧脸看了看吴凌风，吴凌风似乎心领神会地拨了一个电话：
“小陈，把万通合同打印盖章，325万！”
……
林烨的心，咚的一声，才算真正安放了。
她甚至不敢相信，今天终于结束了。
似乎一切都太容易，又似乎太不容易。太多次的胆战心惊，又太多次的峰回路转。
半响，林烨挥了挥手里的现金，说了一句：
“两位领导！今天，我请吃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