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林烨浑浑噩噩睡到十点，还没睁眼，顾侒的脸又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
这个男人昨天的举动，确实太特别了。
说他真看上自己了吧，两人在一起时，他似乎有些太淡然了。
说一点什么都没有吧，昨天他的表现肯定也不正常。
想了一会儿，林烨逼着自己不许想，起床洗漱了。
……
洗漱完，随意找点东西吃了，她一头想起某厅数据扩容的项目，有些细节正好趁着周末问问顾心遥。
她拨了顾心遥的电话。电话响了有20秒，接通了，一声“喂…”幽幽传来。林烨马上知道顾心遥不对劲了。
……
顾心遥虽说工作上雷厉风行、御敌无数，私下却是极简单、乐观的人，这样萎靡的声音林烨还是第一次听见。她马上问道：
“你在哪儿呢？”
……
“深圳…”顾心遥回了两个字，便沉默了。
……
“我去找你吧，我们一起喝coffee，吃饭，直落，今天我特别无聊。”
林烨一口气说道，生怕被拒绝。
……
顾心遥在电话那头又是沉默好一会儿回道：
“好，你定好地方，我收拾一下去找你。”
……
“就去香格里拉吧，我十分钟就出发。”林烨心想，西餐、中餐、酒吧、coffee这里都有，看顾心遥心情吧。
……
顾心遥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林烨顾不上细想，赶紧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打部车直奔香格里拉。
进门，她在大堂吧坐下，给顾心遥发了短信：我到了，你慢慢来。
……
一杯coffee喝得见底，顾心遥进来了。
她略施薄粉，穿着条宝蓝色的连衣裙，虽说面有疲色，状态并不算太差。
但熟悉的人知道，她和平日大不相同—特别爱笑的她，此刻面无表情。
她径直在林烨对面坐下，端起桌面林烨已经点好的coffee，喝了一口，却没有说话。
……
林烨小心的打量她，心里疯狂的琢磨：
“这姑娘今天到底怎么了？”
“家里有啥应该早回上海了，工作也不会让她这么沮丧—天天打打杀杀的人，不会让工作过夜的。”
“估摸和男朋友吵架了！”
……
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林烨也不急了。
她又叫了杯coffee，慢慢抿着，安静等顾心遥调整情绪再开口说话。
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顾心遥开口，林烨只得自己问了：
“咋了，我的大大美女姐姐？”
“有谁欺负你，告诉他我的名字—让他来欺负我吧！”
“有啥，林烨都帮你扛着！”
……
林烨说话时一直盯着顾心遥，平日里这姑娘最不经逗了，这一刻不仅没笑，眼圈却是突然红了。
林烨心里一震，心想：
“完了完了，顾心遥这么一个开朗好强的人，受多大委屈都没见她流过眼泪，这得多伤心才能这样啊！”
……
林烨不想让她憋出内伤，继续问道：
“是不是林凯那个混蛋惹你不高兴了？”
林凯是顾心遥男朋友，两人从大学一直恋爱到现在，应该都超过十年了，似乎一直都在计划结婚，为什么没结，林烨也是没问过的。
……
顾心遥拿起一张纸巾捂在眼睛上。
她双臂交叉抱于胸前，非常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会因为这无声地啜泣而抽动。
她没回答，但身体语言已经给了答案。
林烨却是心里踏实了。在她看来和男朋友闹别扭，甚至失恋，都是所有可能的答案中伤害最小的那个。
……
过了好一会儿，顾心遥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除了眼眶还有些红肿，脸却已恢复了平静。
她看着林烨幽幽说道：
“林烨，我们喝酒吧！”
……
“好，楼上西餐厅，今儿靠我这两杯倒的酒量陪你喝到底，不醉不归！”
林烨答得坚决，脸上却浮着些视死如归的滑稽表情。
……
顾心遥的抿了抿嘴角，似乎有一丝笑意想要挤出来，不过也就一瞬间，脸上又回到了上一刻的漠然。
她的眼神飘过林烨不知去了哪里，又是幽然说道：
“对哦，你又不能喝，不醉不归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儿。”
……
林烨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都这时候了，顾心遥还知道挤兑自己的酒量，看来应该不是大事儿，很快会缓过来。
她看着顾心遥问道：
“要不我给程岚打个电话？你们倆负责喝，我负责伺候？”
……
程岚和顾心遥都是圈子里的“人物”，大家早就熟识。三人去年开始有空都会聚聚，程岚也是性情中人，酒量和顾心遥相比不好说，酒胆却并不比她小。
“今天你说了算。”顾心遥答得随意。
……
林烨拨了程岚的电话，很快接通了，程岚懒洋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咋了，丫头？”
……
“出来喝酒，香格里拉！”林烨的声音嘎嘣清脆。
……
“早上十一点？喝酒？谁啊？”程岚明显被震住了，连蹦出几个问题。
……
“我，顾心遥，过来再说！”林烨回得直接。
……
“半小时到！”程岚从不啰嗦，扔下几个字“哐”挂了电话。
……
两人移步到二楼西餐厅，找了个靠窗僻静的位置等程岚。
林烨随便点了些能下酒垫肚子的菜，又要了一支红酒开了，倒上了三大杯。
……
程岚很快到了，她看看林烨递给她的眼神，又看看顾心遥，不用解释便心知肚明了。
她坐下就举杯和顾心遥碰了碰，仰头喝下一大口，嘴里说道：
“来来来，往事随风…”
……
顾心遥仰头慢慢把一杯红酒一口喝尽，没说话，眼圈又红了。
林烨撇了程岚一眼，蹙了蹙眉，似乎用眼神抱怨：
“我刚哄好，你一来又搞事。”
……
程岚扬了扬眉回了她一个眼神，无声地抗议：
“我的错了？”
……
林烨给顾心遥加上酒，她和程岚都不出声，反正等她喝到想说，自然会说的。
三人默默坐了好一会，程岚和顾心遥又是两杯酒下肚。
林烨又叫了两瓶红酒，在一旁认真做后勤工作。喝酒这事儿，有她倆在，几乎就没林烨啥事了。
……
“我和林凯，分手了！”
“别问我为什么，过程太狗血，就当我被甩了吧！”
顾心遥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平淡，似乎脸上的表情也平静了。
……
大家都知道和林凯有关，却不知她一开口就是这句。
顾心遥不是个会使性子的小女生，既然说出口，那便是结论了。
程岚没出声，她向来天大的事脸上都兜得住。
林烨心里已经喊出来“靠，怎么可以是顾心遥被甩！”嘴上却是佯装冷静地说道：
“分得好，分得好，林凯一百个配不上你。
我代表现在还在失恋中的女性同胞，欢迎你回归单身队伍！”
……
顾心遥的脸依然没有表情，她看着林烨和程岚悠悠说道：
“说实话，心里很茫然，不知道一个从没想过会分别的人，最终变成陌路，生活到底会变成啥样…”
……
她停顿了好久又才慢慢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失恋，你们呢，给我点经验？”
……
顾心遥这句话，似乎有些自嘲的口气，林烨听着却是异常难受。
顾心遥这么一个千里挑一的女孩，既聪明又单纯，在这么复杂的环境里从没迷失过初心，默默陪着一个看起来远不如自己的男人，最终却没得到想要的永远。
她是一个不习惯和人分别的人。心里的难过也就可想而知了。
……
程岚看看林烨，扬了扬下巴示意“你先来。”
林烨喝了一大口酒，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失恋的感受开口说道：
“心遥，我经常失恋，我先说。”
……
她的表情明明一本正经，程岚却是忍禁不住的笑出声，顾心遥的脸似乎也放松了些。
林烨看了看他们倆继续说道：
“不要笑，严肃一点，我是认真的，我真的经常失恋，而且经常被人甩。”
“故事有点多，有点长，情节有些复杂，你们还听吗？”
……
程岚的脸笑得有些绷不住了，顾心遥也笑了，林烨却看似急了：
“姐姐，你怎么回事？顾心遥失恋大家都伤心，我失恋还没讲，你们就幸灾乐祸成这样！”
“还听不听了，你们倆？”
……
程岚好不容易收了笑意，说道：
“听，听，你继续！”
顾心遥也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准备听她瞎掰。
……
林烨这才叹口气，开始了：
“我第一次失恋是高三，一个每天都在门口等我的男孩突然就消失了…
我每天早早收拾好书包，第一时间冲去校门，却再也见不到他，没有为什么，就这样消失了！
……
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都趴在桌上哭。
晚上也睡不着，一闭眼全是他说永远不离开我的样子，心里特别绝望！
我给他写信，给他家里电话，找所有认识的人给他传话，甚至不想读书了……”
……
说着说着，林烨发现自己有些动情，编得有些过火了，赶紧收了收情绪，草草总结：
“后来我就发现，只有爱情啊，是不管你如何聪明、如何努力，都无法争取的。
不管是谁先开始，不分孰强孰弱，只要有一个人不爱了，剩下那个再坚持，都只是徒劳的…”
……
林烨说完，发现程岚和顾心遥都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马上打了句哈哈，加上一句：
“两位姐姐，林烨讲得可有理？
没想到本人搞单子仰仗你们，居然在这种回合扳回一局，哈哈哈！
还要听吗，还有好多被甩的案例
林烨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戏谑。
……
顾心遥半响说出一句：
“人小鬼大，就吹，没一句正行。”她的声音总算有了些生气。
……
林烨看着顾心遥却是一本正经说道：
“心遥姐姐，这事儿吧，我真比你有经验。
恋爱时，身在其中我们都觉得自己的感情惊天地、泣鬼神，其实都一样——
因为对方好奇而开始，因为对别人好奇而结束！
再好的你，要找一个一直对你好奇的人，那是得多难啊！”
……
“怎么破？”程岚冷不丁插上一句。
……
“嗯，不知道？
真把我当专家啊，知道怎么破，我还一直单着？”林烨哭笑不得。
……
林烨一转头对着程岚问道：
“你来，啥事儿你都最厉害，你来破。”
……
程岚看了林烨一眼，又看看顾心遥慢悠悠说道：
“把爱情当项目呗，找到合适的标的，投入精力和智慧，少投点感情。
赢的概率总会高一些的！”
……
林烨不由得对她竖起大拇指，满脸崇拜的说道
姐姐就是姐姐，毛塞顿开啊！
今后的‘项目’全按照你的指导意见来！”
片刻又幽幽一句：
“不过我觉得，或许有些人的婚姻可以当项目，利润率、止损点都算明白、互不亏欠、同舟共济！
貌似爱情真的很难、还没想好、它就开始了，刚想谋划、它却结束了…
真的难破，少碰为妙！”
……
她说得惆怅，脸上浮着些少有的正经，转瞬又是长叹口气，俯身对着顾心遥接着说道：
“不管怎么样，王朔说的—‘失恋的痛苦，根本不在于失恋本身，而在于青黄不接’，
最多三个月，你又是条世上少有的靓女，赶紧找下一个！”
……
三人喝到十一点，这才各自散去。
……
深夜的罗湖街头开始冷清，三三两两的行人疾步而行。
一排排等客的出租车见人便热情的招手。
……
顾心遥坐在回家的车上，心里仍是忍不住地忧伤—那个自己付出了所有情感的男人，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今晚的夜，无星亦无月，只剩一排排孤寂的路灯散着些微白的荧光，让这个城市漾着丝余温。
没有理由，没有对错，仅仅是因为平淡，因为他还没有磨灭的好奇心。十几年的感情说消失就消失了。
她不恨他，只是单纯地伤心：为什么人和人会这么不同？为什么爱情会这么残酷？它来时迅如疾风，它走时却就这样悄无声息。
她开了车窗，温润的晚风轻拍她的面颊、吹散了她的长发；她伸出一只手，风儿摩挲她的手掌，轻轻掠过她的手指，什么都没留下，就如她刚刚失去的爱情…
她还会再爱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