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小雪。
路边，街灯下，城里的灯光永远都是那么冷艳。
我散步过来，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摆地摊。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鼻梁比较高，又是鹰钩鼻，所以眼神显得很有穿透力。
中年男人蹲在那里，跟前画了两个一模一样大的小圆圈。
一个圆圈里写着：大。
一个圆圈里写着：小。
两个圆圈中间放着三个白色的骰子和一支木制的咖啡色骰钟。
周围没有一个旁人。
我同情地看着这个男人，他冷得瑟瑟发抖。
我问他：“这个怎么玩儿？”
他干瘪的声音像是一具空壳，说：“摇骰子，比大小。”
我不太感兴趣，我从小就不太喜欢赌博，所谓小赌怡情，我是不太同意的。
男人咳嗽了一声，勉强算是润了润嗓子，声音稍微湿润一些，说：“第一把不要钱。”
我想了想，不妨试试，反正就只玩一把，输赢都不玩了。
这时候我又开始同情他起来。
男人很认真的拿起骰钟，将三个骰子投进去，一脸严肃地摇动起来。
我被他的态度感染了，一个街边摆摊的小贩，做起事情来也能这么认真？我觉得在他心中，赌博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似的。
他把这场没有赌注的赌局太当回事儿了。
我也跟着情不自禁地认真起来。
他停下来，骰子还在骰钟里滴溜溜地乱转，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他眼神镇定地看着我，意思是让我选。
我想选小，又选了大。
开，是小。
我输了。
“输了。”我站起身想走。
他没有拦我。
我刚要迈步，又没有迈步，扭头问他：“怎么下注？”我忽然转变的主意。
他依然很镇定，只是天气太冷，有些瑟瑟发抖，说：“十块钱一把。”
我觉得可以接受。
我还不等他摇骰子，直接押了大。
原因很简单，猜大小，几率各占百分之五十。
上把开的小，这把开大的几率应该更高一些。
起码感觉上是这样。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关于赌博的帖子，才知道，每一把的概率其实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上一把开小，这一把就更容易开大。
这是后话，现在，我明显是被自己的感觉欺骗了。
我将十块钱放进写着大字的那个小圆圈里。
他没有废话，直接摇动骰钟，然后打开，又是小。
我开始怀疑他的这三个骰子有问题。
我的怀疑并没有实际的根据。
但是我想再试试。
我又掏出十块钱，放进“大”的那个圈。
男人接着摇骰子，这一次他没有马上打开。
他木然地问我：“要不要再想想？”
我说：“不用想，开！”
我就是想看看这回是大还是小。
如果还是小，那说明他的骰子多半有问题。
从他问我的情况看，他应该也觉察出我的怀疑。
他是故意想让我改变主意，选小，让我赢一次，然后打消我的顾虑？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仍然坚持选大。
开，还是小！
呵呵，我冷笑道：“你这骰子有问题！”我心底涌起一阵异样的愤怒，话语之间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解释的机会。
男人没有反驳，而是收起骰子，平静地说：“你对骰子有怀疑？这很正常。但是我的骰子没有问题。”
我冷笑不语，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毕竟二十块钱也不算什么，输给他就输给他了。
他接着说：“如果你不信的话，我们来赌硬币。你身上有硬币吗？”
我将信将疑地翻看自己的裤兜，终于找到一枚一元钱的硬币。
这枚硬币是早上买包子的时候，包子铺老板补给我的零钱。
我看了看手掌中心的硬币，又看了看面前这个中年男人。
确定他是要跟我赌这个。
男人接过硬币，向空中一抛，然后接住。
他问我：“你要字，还是花？”
我犹豫了。
我追问道：“赌一把多少钱？”
没想到他说出了那句话：“第一把，不要钱。”
我觉得他是在有意挑衅我，心中那股异样的冲动让我没有深思熟虑，只犹豫了片刻就说道：“字！”
他打开盖在硬币上方的手掌，是花！
我不信，再来一局。
我又选字，原因之前已经说过了，我觉得既然上一把是花，那么这一局是字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将十块钱掏出来，摔在地上。
十块钱沾上了地上的雪水，吧嗒一声。
他再次抛起硬币，接住，然后在我眼前打开，结果又是花！
“这……不可能！”我有些发慌。
我并不是因为输了三十块钱感到惊慌，而是因为接二连三的输掉赌局感到不可思议。这种惊讶过后，我更加不愿意服输。
他明显看出了我的诧异，说：“不信，你自己抛硬币，自己猜。还是一局十块钱。”
我有些不敢了。
周边一个人也没有。
小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街灯孤独的亮着。
我和这个中年男人面对面的蹲在街灯下。
我站起来，勉强自己镇定下来。
虽然在赌博的过程中，男人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危险。
但是我开始有些担心了。
我内心深处不相信自己会接连不断的输，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但是我搞不清楚猫腻在哪里……现在他还让我自己抛硬币自己猜，其中一定有诈！但是我完全瞧不出他的破绽。
这正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男人见我站起来，问道：“还赌吗？”
我有些怯懦地小声说：“不来了。”我的喉咙有些莫名其妙的沙哑了。
男人伸出手，退还我那枚硬币。
然后，他又蹲下，仿佛一具空壳。
我急忙地转身走掉了。
走出去一百多米的距离，我又回头望了望。
他仍然蹲在路灯下，看上去很可怜，让人心生同情。
他全身蜷缩起来，双手抱在胸前，时不时挪动一下脚掌。
他看上去像一只饥饿的野狗，苍老而憔悴，在寒冷的冬夜，寻不到果腹的食物。
虽然我输给他几十元钱……
夜里我睡不着，一直琢磨这件事。
猫腻在哪里呢？
我想不出来，只能归结为巧合。
有时候巧合本身就很可怕。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