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胜山,蒙古军队大营;
蒙古军队大营依山而建,大营正面设左右两处临时战堡,大营内军帐排列有序,人马往来嘶吼不断,军中哨骑不断出入大营,将探知的军情上报汇总,无值守任务的军卒或在军帐中休息养精蓄锐或在营中空地上打熬气力操练兵刃以备大战。大营正中有一座高两丈余,直径五丈的恢弘军帐,大帐门外立有一根粗一尺高三丈的旗杆,旗杆上飘扬着的正是黄金家族的图腾!大帐之外站立着一圈高大威猛的武士,这些武士身着玄色铠甲,头戴银色战盔,背负硬弓,右边腰部斜挎箭囊,内有十余支白翎长箭,左腰悬挂蒙古弯刀,这些武士便是蒙古军队中最精锐也是最尊贵的怯薛军!这是一支由成吉思汗建立的亲信军队,军中武士全部来自于贵族子弟或者功勋武将的子弟,这支军队成立时的人数不多,只有一万人,在追随成吉思汗时,在战争中不断的立下战功,于是人数也在不断的扩展,至今已有十三万人,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是整个蒙古军队最强!他们对黄金家族极端忠诚,成吉思汗死后,按照蒙古人的传统,这支军队由成吉思汗的小儿子托雷继承,贵由汗死后,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长子拔都召集库里尔台大会,推举曾经跟随拔都西征并立下赫赫战功的蒙哥为蒙古大汗,自此,这支威名赫赫的军队就变成了蒙古最高统治者的亲卫军,也就是御林军!
帅帐中,正对帐门的高台上设有一张披着虎皮的巨大王座,王座之上坐着一人,此人身穿金甲,顺直的长发剃去前顶,前额留下一绺短发,脑后的长发用黄金的束发扣扎起两个对折的辫子,披在两侧的肩上,再看此人面容,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古铜色的皮肤在帅帐中灯火的照映下显得刚毅坚定,眉毛浓密,双目微合,鼻梁高挺略带鹰勾,略薄的嘴唇带着一丝不屑的嘲笑,听着王座之前下跪之人的禀报,此人正是在库里尔台大会中被推举为蒙古大汗的成吉思汗第四子托雷的长子蒙哥!此次南征,蒙哥汗将大军共分四路,第一路由蒙哥的亲弟弟忽必烈统领,进攻鄂州:第二路由宗室王爷塔察儿统领,汉将李檀随征,从河南出发进攻两淮一线;第三路由蒙古开国大将速不台的长子兀良合台率领,由云南出广西沿湖南北上,进攻四川;蒙哥亲率第四路十万大军为南征主力,蒙古大将纽磷为先锋,蒙哥长子阿速台、大将乞台不花、浑都海及汉军万户史天泽、刘黑马,汪古部大将汪德臣、汪良臣、汪惟正等随军南征,此次南征蒙哥欲先攻占四川,然后以四川为基地,大造战船沿江东下,一举击破宋军的长江防线,进而直捣宋国京都临安!
蒙哥高坐在汗坐之上,听着哨探首领汇报宋军的军备情报。麾下大将分左右两队站立在帐中,以阿速台为首的蒙古和汪古部诸将站立在左侧,以史天泽为首的汉军万户诸将站立在右侧,在汉军诸将队列的右首前方张挂这一张六尺见方的军事图,图上详细的表明了蒙宋双方的态势。待哨探首领汇报完后,阿速台轻挥左手,道:“命令哨探时刻关注宋军动向,联络宋军中的细作和已经暗中投降我们的宋国官员,务必搞清宋军的战备情况,你先下去休息吧。”哨探首领应诺后躬身退出大帐,阿速台向前一步,面向蒙哥道:“父汗,现如今我军已拿下长宁、蓬州、广安,距离合州咫尺之遥,现宋国合州知州王坚将合州府衙迁到了钓鱼城,并加强了钓鱼城的城防,增添了大量的士卒和守城军械粮草,而如今宋国的四川安抚制置使吕文德大力支持王坚,我军即将兵临合州的消息宋国必定已经知晓,吕文德定会调集兵马支援合州,钓鱼城位处山地,易守难攻,我军以铁骑为主,山地攻城恐怕不利于我军。”说完,阿速台退回队列,右侧的队列走出一人,此人身高八尺,常年风霜的洗礼使此人原本五官轮廓分明的面容更加的深邃,炯炯有神的双眼似雄鹰一般摄人心魄,此人正是蒙古汉军中官职爵位和战功最高者史天泽!只见史天泽上前一步,拱手道:“大汗,战前臣曾派人前往合州各地尤其是钓鱼城探查。”说着,史天泽来到军事图前,指着图上的钓鱼城说道:“此城建于钓鱼山顶,南、北、西三面环水,临水之处壁垒悬江,均筑高达五丈的石墙,南北各建一条延至江中的一字城墙,战前合州知州王坚在城内挖掘十余座水塘和近百眼深井,可谓兵精粮足,水源充足。王坚在江边设水师码头,布有精锐水师,上可控三江,下可屏蔽重庆,是支撑四川战局的防御要塞,地势十分险要,守将王坚骁勇善战,精于排兵布阵,副将张珏勇力过人,精善步战,麾下赤血甲军十分精悍,此二人皆为宋军中为数不多的骁勇悍将,实乃我军灭宋的巨大阻力。是以,臣以为此战进攻钓鱼城,当以攻心为主,攻城为辅!”说完,史天泽退回队列,这时,身后的刘黑马向前一步,向蒙哥拱手道:“启禀大汗,臣以为,史大人所言甚是,我军自开战以来,虽连战连捷,但是士卒劳顿,军械粮草消耗极大,军中大量伤员也需要救治,根据史大人探知的情报,我军现有的攻城器械无法在钓鱼城使用,需要根据钓鱼城的具体情况重新打造攻城楼车和云梯。”说到这刘黑马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臣以为,当前我军应一面加紧调集粮草军械和补充士卒,打造攻城所需器械,一面派人前往钓鱼城招降,一旦大军准备妥当,不论招降是否成功,立刻兵临城下,届时双管齐下,必能攻破钓鱼城!”“大汗,方才两位大人所说乃稳妥可行之策,臣下认为,此次南征,关键之处便在于能否快速攻破钓鱼城,钓鱼城若破,重庆便如探囊取物,我军可一举平定四川,进而东下长江,直取宋国京都临安,而宋国方面也必定知晓钓鱼城的紧要,是以此战,我军需准备充足方可成功。”说话之人乃是汪古部大将汪德臣,此人声若洪钟,高大威猛,经年征战也难掩面容之中的几分书生之气,汪古部乃是蒙古部族,前代首领阿剌兀思剔吉忽里的长子不颜昔班乃是成吉思汗的女婿,曾在成吉思汗平定乃蛮部族时立下汗马功劳,后来阿剌兀思剔吉忽里和不颜昔班被刺杀而亡,汪世显一脉取得汪古部首领职位,而汪德臣和汪良臣便是汪世显的次子和四子。
听完几位大将的建言之后,蒙哥睁开微合的双眼,却没有看向帐下的诸将,而是看向了大帐的帐门,看向南方,仿佛可以透过帐门和空间看到钓鱼城一般,蒙哥缓缓说道:“众将所言,不失为稳妥可行之方略,但是我大蒙古国西征灭国无数,兵锋所指灭金国、西夏,降服吐蕃、大理,可谓威震天下,可是自先可汗窝阔台汗六年起南征宋国,到如今已经二十四年了,虽然先后攻占宋国大片疆土,却并未使宋国丧失抵抗意志,我军所占之地,必经血战,照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平定宋国,定鼎天下。”说着,蒙哥从王座上站起来,目光转向帐下诸将,接着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是以,此战,朕不仅要御驾亲征,而且要速战速决,攻破钓鱼城,拿下重庆,一举平定四川,踏平宋国!”
蒙哥顿了顿说道:“阿速台听旨!”阿速台闻声立刻向前一步,拱手应诺:“儿臣听旨!”“朕命你即刻调集二十万石粮草,打造攻城器械,三日后朕要检阅大军!十日后大军开拔,兵临钓鱼城!”“儿臣遵旨!”
蒙哥继续下令:“史天泽听旨!”史天泽走出队列,拱手道:“臣,听旨!”“令你即刻从后方调集精锐步卒,前来大营,与营中现有步卒汇合,准备十日后开拔,同时调集精锐水师,随时听用!”“臣遵旨!”
“汪德臣听旨!”“臣在!”“令你即刻挑选能言善辩,洞悉时局之人,前往钓鱼城招降王坚!”“臣遵旨!”
正当蒙古君臣齐心合力谋划灭宋之时,偏安南境的宋廷却是一片歌舞升平;
临安,皇宫,紫宸殿
“来来来!诸位爱卿,满饮此杯!”“谢陛下!”
在一片恭维声中,宋理宗赵昀和满殿的大臣喝下了今天的又一杯美酒,这时,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似道端着酒杯站起来,向宋理宗说道:“今日乃陛下寿诞,承陛下圣明,如今海内升平,虽有蒙古鞑子在外作乱,不过疥癣之疾,我等臣下当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天祚永享!”说完之后,其余的满殿大臣全部站起来,举杯恭贺道:“祝陛下万寿无疆!天祚永享!”高坐在正殿高台宝座上的宋理宗赵昀此时已经满面通红,酒气扑鼻,听到众臣的恭贺,开怀大笑道:“爱卿们,与朕再饮此杯!”说完宋理宗又一次喝干了杯中的美酒。今日乃是宋理宗的寿辰,酒宴从巳时二刻起,到现在申时初刻尚未结束,满殿君臣皆已酩酊大醉,却兴致不减!就在宋廷君臣在紫宸殿中为宋理宗的寿辰狂欢之时,一份由四川制置使吕文德发出的紧急战报已经送入宫中,直入枢密院,自嘉定四年起宋宁宗赵扩颁布圣旨,凡由各路、州最高军政长官签发的紧急战报,任何人不得阻拦,直入枢密院,当值官员需立刻上报正副枢密使,由枢密使裁决或上报皇帝。而今日,整个枢密院除了两个值守的小吏,连当值官都被贾似道命令去了紫宸殿恭贺皇帝寿辰。两个小吏不敢捎带,立刻携带战报前往紫宸殿。
来到紫宸殿外,两个小吏被殿外值守的禁军阻拦,其中一个小吏说道:“四川制置使吕文德大人紧急战报,需立刻呈报枢密使周公贾大人,劳烦通禀。”阻拦的禁军尚未说话,从正殿门口过来一个身穿禁军将军服饰的人,此人是禁军权主管殿前司公事孙商麾下诸班指挥使曾岳,曾岳来到近前,面带不悦之色,不耐烦的说道:“何事在此喧哗,不知今日乃陛下寿诞,你等惊扰了圣驾,百死莫赎!”两个小吏赶紧作揖,先前说话的小吏面带讨好的说道:“将军恕罪,下官二人有几个胆子?敢惊扰圣驾,实在是不得已,刚刚枢密院收到四川制置使吕文德大人的紧急战报,今日院中当值官在殿中恭贺陛下寿诞,我二人不敢耽搁,只得立刻前来呈报,请将军通融一下,代为通禀。”曾岳听完后犯了难,依制,各路、州的紧急战报任何人不得藏匿或阻拦,但是现在紫宸殿中的满殿大臣已经酩酊大醉,而且兴致正高,此时若去禀报此时,必定没有好果子吃。思忖再三,曾岳决定还是前去通禀为好,于是曾岳对着两个小吏说道:“我只能试着前去通禀,至于各位大人如何决断,我不能保证。”两个小吏闻言立刻再次拱手作揖千恩万谢。
曾岳一边缓步向着紫宸殿走去一边在思量着如何用词如何禀报,万一要是得罪了这些兴致正高的大人们,自己的前途也就到头了,搞不好还要被发配到前线去,那可就完了。短短的百余步路程,曾岳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看得后面被阻拦的两个小吏满脸无奈。
终于,曾岳从门边走进了紫宸殿,正当苦恼如何禀报之时,看见了正在向贾似道大肆献媚的顶头上司孙商,于是曾岳便快步来到孙商的身侧,轻轻地拉了一下孙商的袖摆,这时孙商正是酒酣兴高之时,突然被人拉了一下袖摆,略带不悦的转头看了来人,发现是自己的部下曾岳,正要发火,熟悉孙商性情的曾岳抢先低声说道:“大人,下官有急事禀报,请移步。”听了曾岳的话之后,孙商才用已经有些迷糊的双眼看了曾岳的脸色,发现确有焦急之色,于是便不动声色的随曾岳来到了大殿的边缘,这时曾岳说道:“刚刚枢密院接到四川制置使吕文德大人的紧急战报,今日陛下寿诞,枢密院除了两个小吏之外无人值守,所以两个小吏将战报送来了紫宸殿,下官不敢擅专,特来请大人示下。”说完,曾岳便低头垂目不再说话,心道:这个时候这些重臣们哪里是我能接触的,万一不小心扫了他们的兴致,那可就完了,还是推出去的好!孙商听完后,看了一下殿中热闹的场景和正在接受众人献媚的贾似道,于是,酒醒了一半。曾岳的心思孙商如何不懂,只是此时他也懒得计较了,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孙商穿过正在溜须拍马的众人,来到了贾似道的身后,轻轻的拉了拉贾似道的衣袖,而贾似道此时酒兴正浓,被马屁拍的正在兴头上,孙商拉了一下居然没有反应,直到孙商加大了力气反复拉了三四次之后贾似道才终于感觉到,于是面带余笑的转头看到了拉自己衣袖的孙商。贾似道出身市井,虽然入朝为官多年,但是市井流氓的习惯依旧还有保留,尤其是现在酒醉之时,见到孙商打扰自己便面带不悦的呵斥道:“何时扰我?今日陛下圣寿,扰我无妨,若扰了陛下的兴致,看我怎么整治你!”孙商一听贾似道的话,吓得差点跪下,但是一想到若是跪下就回更加引人注目,于是面带哀求之色的低声说道:“周公恕罪,下官万死不敢惊扰陛下和大人,乃是刚刚枢密院接到四川制置使吕文德大人的紧急战报,枢密院的值班小吏送到紫宸殿外,下官特来禀报。”贾似道听到有四川送来的紧急战报,稍微清醒了一些,稍微沉思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接受群臣恭贺的皇帝,转身对孙商说道:“去告诉来人,将战报先行带回枢密院,待宴会结束,本官回枢密院处置。”说完不理孙商如何反应,再次的进入到人群中,去接受那潮水一般的阿谀奉承。孙商看着人群中的贾似道,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后快步走出正殿,看到曾岳正在门口等待,于是便转述了贾似道的话,然后便回到了殿内。曾岳的脸上浮现出早料到如此的表情,嘿嘿一笑,转身来到两名小吏的面前,说道:“枢密使贾大人让你二人先行带回战报,宴会结束,他自会前去处置。”说完之后,曾岳便如贾似道一般不理二人的反应,留下愣在当场的两名小吏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