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尾蝎从树林中高速窜过的时候，身旁每片叶子都化成了灰烬，连同那些挡住它去路的乱生的藤蔓枝丫。
这些鬼魅般的森林里原本没有路，它所到之处直接寸草不生。
高频发出一道长达几十米的锋利刀刃，横向将范围内的所有树干齐齐砍断，在暗绿色的林海划出了一道粗粗的伤口，直到它的高频终于发现了一个活人，才在一棵百年无花果树盘根错节的树干前堪堪止住，一记戛然而止的能量在树身上印下一道深刻的砍痕。
“希望我没有来迟。”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避讳着它站在远处。
双尾蝎红眸没有丝毫变化，虽然身体停下了，但它的系统还在高开状态：“终于出现了。”
兜帽摸了摸无花果树上的伤，黯然道：“它养活了这片森林，保护着这片土质，所以你不能毁去。”
“与我何干？”
“始祖不会许你这么做。”
这位年轻的兜帽说的话，令双尾蝎有些诧异，这么些年在北域游荡，只有很少部分人会这样称呼Zero，他们都是普通的无辜人类，力量微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这两字吹散，然后再也不会出现。
它歪了歪头：“你是千面组织的叛徒。”
对方笑了几声：“信仰不同而已，怎么能叫背叛？我和你一样信奉始祖，有什么不好？”
“别胡说，我与你不一样，而且永远不可能一样。”它觉得遇错了人，转身欲走，却被兜帽喝住：“这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
双尾蝎背对着他站定，没有说话。
“暗示千面那家伙抓人的，是我，”话未说完，一记高频在双尾蝎手中亮起，年轻人立即伸出手制止：“是始祖来找我的。”
双尾蝎没有收手，但也没有发出攻击，那人又笑了一声：“看来你与我差不多，都只是做事的而已，甚至我还做在你前头。”
“你？”双尾蝎的系统不吃语言诱导这一套，相比之下，如果在它中枢编辑一个命令，过几天再编辑一个“命令是假的，你被骗了， you fool!”，那样还更有用一些。
“有话直说，我揍你是毫秒之间的事情，代价却是你的一生。”
没有丰富的表情，是它比较吃亏的地方。
年轻人得意之劲未减，只是觉得它无趣，便不绕圈子了：“我知道那小子关在哪里，但我有个条......”突然，那记高频几乎贴着他的帽沿打在无花果树上，紧接着是第二个，连着两声嗡响激得耳鸣，鼓膜都紧绷起来，兜帽不得不蹲下大喊：“没有条件，不提条件！”
“说！”
“在无涯水底，过了这片森林再往北去，就能看见一片......”
“带路。”它无意听他的描述，谁知道是真是假。
闵未在地上打了个滚，刚恢复的神智突然带来一阵心惊，将他吓得一坐而起，心脏如擂鼓般在胸腔里突突直跳，不敢贸然起身，他靠坐到透明壁上敏感地判断着身体的变化。
好像不再那么需要氧气了。
这水牢里是有气体的，只不过刺鼻难闻，普通机能无法适应，闭上眼，周遭的感知异常明显，甚至能估算自己到壁端的距离，他在心里默念一个数字，然后睁眼核对，相差无几。
紧接着，他尝试去感受零和的存在，许久没有反馈，但思绪深处仿佛有一圈疾风在打旋，如同遥望宇宙黑色幕布里的银河系，好像看清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他继续凝视这个焦点，突然，一阵如刀般锋利的能量从眼皮上一闪而过，疼得他立即睁开了眼，又闭了起来。
“同位素转化，这第三类试剂不适合普通人，极其容易被反噬。”
“有点意思，”长白草看着营养液里一些小生物互相‘打招呼’，碰到自己‘喜欢’的就成为对方的样子，很快一罐蓝色的营业液就变成了深蓝，甚至有些发黑，剩下的裹挟着其它多余物体不翼而飞了：“这是非常典型的生化改造，北域罗赛人的根本原因。”
“你指的是那些畸形分子？”亚父问。
“是的。”
“嗯，那是普通人的演化结果，只会变成无用的怪物，错使本体以为自己变强了，其实早就变成了异端，毫无用处。”
“包括记忆？”
“包括记忆。”
“北域认为形体改变了就是成功品，其实，看不出变化的才是。”长白草想起那些被铁链锁住的家伙：“废物成了宝贝，那没变成废物的......反而被卡车拖走献祭了么？”
他难得地皱了皱眉：“怪不得万尸岛能量那么强，他们就没发现问题么？”
亚父揉了揉眉心：“还有问题没解决，不好下定论。”
突然，他俩的谈话里响起了双尾蝎的声音：“找到了。”简短有力的三个字，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都落了下去。
双尾蝎居高临下地立在无涯水岸，它在这片水域不说十圈，五圈是转过了的，就差翻个底朝天，但直到跟前了依旧没有高频返波：“这底下没有生物，也没有捕网，什么都没有。”
只要有生命，就有能量，只要有能量，就有热量，哪怕微不足道，它的高频不可能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
年轻人告诉它：“这是吃人的无涯水域，水质浓稠程度极大，在底下没法游泳，动不了，只有这里才能关人而不被你发现。”
“无法流动的液体。”它望着这面沉寂如镜的水域，红眸亮起：“不得不说，这颗星球很有意思，只不过刮阵磁暴罢了，竟会有这么多截然不同的反应。”它把这场灾难说得如同家常便饭：“你们老大可以下去，你也可以？”
“我不行，你去吧！我得走了，请始祖记得我的功劳。”
“两说。”它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水流起不到任何带动作用，只能开启高能一路披荆斩棘。
水域本身就拥挤不堪，多了个双尾蝎，水牢立即摇动起来，闵未睁开眼，听着水底发出类似机车高速行驶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零和，但很快出现的红光打消了这个念头。
和千面说的一样，在找他的是双尾蝎。
“不要靠近！有机关！”他大喊，
声音传不出去，双尾蝎见到一个星辰般的光源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引发的能量环先它一步来到了水牢附近，由于它是高能聚集的能量形式，波频会有某一个点的势能极其强大，直接把水牢打出了一个洞，周围的球状闪电几乎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将水牢打成了筛子，闵未躲在墙角堪堪避过了这一顿狂砸，水花没有一涌而上，反而被复杂的能量打出好多巨大的水泡，然后岿然不动地悬在水里。
他所在的那个角落也没有下沉，只是颠簸着，像地震。
千面原以为零和会为了护住水牢而化解掉所有的装置，却没想到来的双尾蝎根本不考虑这些，哪怕没有球状闪电的激发，它也会直接冲进来把整座水牢毁得渣都不剩。
在它看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闵未不是被一击致命，都算完成任务。
“没有感情的机器！啊！”闵未被它拎起用力扔出了碎片堆，阻力极强，闵未差点被压扁：“保护，保护我！你冷静一......”速度冲掉了他的声音，电盾将他包成了一个球体，出水的瞬间，盾壁因为速度过快被震出了裂纹。
“你想去哪？喷流中心？”双尾蝎没有感情地问着。
“不去，我会死在那里，去视界屏障！”
双尾蝎没有说话，将他带到了那片暗无天日的森林里：“北域有人盯着，视界屏障也不安全，你呆着，哪儿也别去。”
“这是哪里？”闵未精神状态良好，不需要氧气的他反而更加应对自如。
它没有回答，而是立即望向身上的能量碎片，还在闪，它立即检查闵未全身：“致命伤，在哪里？”
“什么致命伤？”闵未被它原地盘了一圈，表面上什么也没发现，它立即调用能量扫描，扫着扫着，它站着不动了。
“你变了。”
闵未皱起眉头：“我变什么变？你才变了呢！脑子越来越不正常。”
“你的能量性质在改变，和之前的数据不匹配，我白忙一场。”
“什么话？带我去视界屏障。”
“不可，你的能量有问题。”
他在生死难测的关头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对试剂成分完全不清楚，如果真有问题，确实不能贸然去人堆里。
“我需要去个地方，你，”它犹豫了一阵，眼神斜睨起来，闵未缓缓摇头，一步步往后退：“不，要，电，盾！”然后被重重高强度电盾拦在那棵粗壮的无花果树下，密不透风。
黑色建筑的中心，高耸入顶的空间气势恢宏，两侧凿出的风暴漩涡被赋予了狰狞的表情和强壮的身躯，野兽般的大手上持有一把死神镰刀，如果北域有风暴后的标志性建筑，那一定是这所。
地上一圈巨大的圆池里，手持经筒的老人在千面跟前激动地说着话：“能量之神就要降临了！”老人的经筒破得只剩下一半，但她还是不停地转动着：“我们要集合所有信徒，肃清叛徒，准备迎接能量之神的到来！”
“但是......”她开始颤抖起来：“我们需要弥补神龛被销毁的过错，这是不可饶恕之罪！”
千面背对着圆池，听着另一位手下的消息：“教主，是无咎放了人。”
说罢，老人立即激动上前：“我们已经犯了很多错误，肃清叛徒刻不容缓！能量之神会挑选它的同伴。”
“这是问题。”千面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们不知道哪些人是叛徒，信仰可以伪装和隐藏，能量之神毕竟只来过一次，那时候我们还懵懂无知一心想着壮大，却没有足够严酷的入教条件，现在坐吃山空打着千面名义不忠之人非常多，先知，你可以识别吗？”
老人摇头：“我只看见了不动教那群疯子，他们一心要趁机逃离时空法则，一事无成，根本不屑于伪装，但像无咎这种真正的叛徒，他们毫无原则！”
水氧机冒出一阵细密的泡泡，设备上说着试剂的事情，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闪动着光标。
“你认为如何？”千面询问着，他现在把女人当一个毫无还击能力的大脑，对方也积极发挥着这一价值：“你可能选错了试剂。”
“......”
千面兜帽底下露出自负的笑意：“你在开玩笑吗？这小子的能量性质一旦改变，你的载体之说就破了，甚至还有可能反噬恶魔，不是么？”
“你对试剂了解多少？只有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身躯才会被反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什么？”千面突然血压上升：“什么叫人不人鬼不鬼？”
“需要我解释吗？见过精猴儿吗？他就是典型的反噬体，废物一个，要不是身体矮小灵活，他绝对混不上任何差事，早被我销毁了。”
听她这么说，千面的信念一下子塌了一半，靠着兜帽的遮挡才留住了一丝尊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双手紧握，恨不得一拳毁了这台设备。
女人打了个问号：“你当初同意我从码头独立出去，我以为你很懂了，你别忘记，我可是净身出户。”
千面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咬牙切齿地返回：“这管试剂会怎么样？正确的选择是什么？”
女人意识到他的怒火，心情大好：“强者更强，优秀的能量体是不会被反噬的，很容易看出来，这不正是我们不断测试的意义么？”
“正确的选择呢？”
“对于这小子，没有正确的选择，你也不想想，如果有我会不告诉你？扎一针不比动手杀人简单？”
千面面色如土，虽然本身就面容黢黑，但他此刻的内心如万蚁啃食，他真正懊恼的不是给了闵未一剂强力针，而是北域西北两座码头日夜忙碌的一切，还有万尸岛献祭的那些“失败品”......
圆池焚起闪电能量，他将自己置身于此，受着这冲刷罪恶的洗礼，他甚至感觉自己无颜面对能量之神的庇佑。
而这圆池底下，正坐着几百位组织成员，他们一动不动，互不交谈，寂静得像聋人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