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训出发,如果不堵车的话,大约十分钟就能抵达卡那兹市的中心——市政广场。广场呈巨大的“凸”字形,凸字中间由东西向的公民大道截为两半,在每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公民大道南边,凸字的下半部分,最引人注目的除了种植于道路两侧的高大的木棉树和仿木棉形制的木棉灯外,便是一座长达70米的喷泉水池,此主喷泉两侧又各有一个长约80米的次喷泉。主喷泉南侧,中轴线上屹立着联盟纪念碑,15米高,顶端是铜制的精灵球,碑身上刻有“联盟万邦,永续永昌”八字,碑基两侧各镶一块铜制浮雕,东侧是“自由照耀世界”,西侧则是“联盟成立”。
公民大道的北边,凸字的上半部分,则是市政广场的主体。广场西侧是卡那兹法院,北边是卡那兹市政府和市议会,东侧便是卡那兹警察总署,此处是卡那兹市的行政和司法中心,也是阿离此行的目的地。
警察总署大楼远看上去是一个倒T形的石质建筑,中央部分有八层,楼顶三根旗杆,分别悬挂着联盟精灵球旗,丰缘日月旗,和卡那兹木棉花旗。其余部分有三层,呈“回”字结构,为大楼主体。
从公民大道上驶来,沿着单行道绕警察总署转了快一圈,终于开到了侧门的机动车入口。老山刚一停下车,便有一位警察上前,敲了敲车窗,说:“有预约吗?证件出示一下。”
阿离坐在副驾驶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警察深蓝的制服上的第三颗金属扣子,老山说了一句:“预约过了。”便向窗外递出自己的训练师证,那警察在对讲机里说着:“查一下,二星训练师,石铁山。”没用多久,听到对讲机另一头的肯定答复,说了声:“好!”还了证件,升起道闸,放他们进去。
刚把车停在车位上,便见一个穿着职业装,身材高挑,容貌青春靓丽的女人朝他们走来,她等二人皆下了车,上前笑道:“是陈离先生吧?我是周署长的秘书安达晨子,周署长让我来为你们带路。”
阿离站在原地没动,等老山走到自己身边了,才有些戏谑地说:“老周这秘书换得挺勤啊!”
看来老山一时间没搞清楚他的这位二少爷是在跟谁说话,明显愣了一下神,就见眼前的安达晨子已经笑容满面地伸出手:“署长的上一任秘书回家结婚了,我是这个月新来的。”握过了手,又说:“署长这几天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他现在正突击审讯嫌疑人,嘱咐我一定要做好接待。”
阿离皱着眉问:“突击审讯?”
那秘书便引着两人往警察署长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着:“署长叮嘱过,陈先生不是外人,让我有话就跟你直说。其实是前些天的一个案子,在北橙华市那边的农村,有一个女人把她丈夫、公公、婆婆一家子全杀光了,然后一路跑到咱们这里来自首。”
阿离两只眼皮同时猛地一跳,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发问:“为什么要来咱们这里自首?她是卡那兹人?”
秘书摇了几下头,说:“不是,是紫堇人,还是个职业训练师呢,二星!”
“农村里能有二星训练师?”
“她自称是被绑架到村里的,强行成婚,遭到强奸,所以她杀人是正当防卫。呵,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阿离不置可否地笑笑,感慨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便不再说什么了。
本来阿离已经做好了要等很久的准备,但谁成想,他们刚刚在署长办公室里坐下,秘书的茶还没泡好,周炎就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了。
“阿离,正好你来了,我问你个事!”一进门火急火燎地大吼着,把阿离吓得一激灵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而周炎连让他坐下的心思都没有,从手上的文件夹里抽出来一张照片,举到阿离眼前,问:“你看看她,你认识吗?”
这是艾梦琪的照片。
阿离叉起了腰,满脸揶揄的笑容:“周署长这是贵人多忘事呀,这还不到两个月,就忘光了?”
周炎瞪了阿离一眼,慢慢转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对自己那位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摆了摆手,等她和老山都出去了,才压低声音,忍着怒气质问阿离:“你直说,你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没有!”回答得斩钉截铁,甚至不给周炎追问的空间:“不信你就去查!”
周炎被阿离怼得没脾气,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两口,这才说:“行,我信你。”等一根烟抽完,慢慢平静下来,开始向阿离诉苦:“我这几天让这个案子搞得,真是焦头烂额了!”
阿离这便也坐到周炎的对面,悠悠地喝着茶水,带点讽刺的意味调侃他:“一个被绑架的二星训练师而已,还能摘了你的乌纱帽不成?”
“呵,要摘我这顶帽子的哪里是艾梦琪,分明是你老爹!”
“哦……那你自求多福吧。”阿离轻轻摊开手掌,表明了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态度,谁知周炎仍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艾梦琪是这么跟我陈述案情的:那天象山村来了客人,是在祠堂接待的,由于比较忙乱,所以受害者郭大喜疏忽了对她的看管,于是她就用以前偶然得到的钳子钳断了铁链,趁晚上跑了出去。跑出去以后她就一心想要回家,杀死郭家三口人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当时郭大喜在追她,她在两人扭打时夺枪反杀了郭大喜,然后一冲动,追到屋里把还在睡觉的郭逢春夫妇杀害。杀人后她感到很害怕,于是就抢了另一名村民的车辆逃离现场,沿路一口气开到了凌新镇,在凌新镇呆了一天后,决心自首,于是又跑来卡那兹了。”
阿离听后笑道:“你这故事该放在刑侦节目上去说。”
周炎却没有半点要笑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说:“疑点重重啊!”
“嗯,这我同意,首先第一个问题是,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阿离托着下巴,慢慢分析着:“一般来说,普通人在杀人后会陷入混乱,对案发的情形不会记得很清楚。”
这一点周炎倒是不太在意:“她一开始的确够混乱了,前言不搭后语,还说什么看见大天狗了,明显是在逃跑这些天做的梦,我们费了半天劲才让她理顺清楚。”
阿离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笑得有些尴尬:“看来你们没少费劲……算了,那下一个疑点就是,她为什么要不远万里跑来卡那兹自首?在凌新镇自首不行吗?”
“我们觉得她是慌不择路,不过她给的理由是,在被绑架期间,她得知有一些警察跟村民关系密切,这让她不敢就近自首,只想尽量跑远点,来咱们这里是因为车里没油了,不然她恐怕能跑到秋叶去。”
“这倒也算是个说法。”阿离笑得有些无奈,又问:“她是怎么抢到车子的?抢了车钥匙?”
周炎摇摇头:“偷的。巧的是,那辆车就是当时帮你的那个广末平次郎买的,你不是给了他不少钱还让他开店吗?结果全让他挥霍了。”
阿离看起来倒不那么惊讶,这种事情毕竟是常态,他说:“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巧是够巧的,但也是个烂摊子。”周炎长叹一声,愁容满面地说:“艾梦琪向咱们自首,但案件是在北橙华的辖区发生的,这几天北橙华那边一直朝我要人,我现在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难办呀!”
“按正常程序不应该移交给他们吗?”
“当然该给,要是平常我才不管这档子烂事呢,可是你爹不让啊!”
这倒是引起了阿离的兴趣:“父亲不是说过不要张扬这件事吗?”
“那是当时,这件事还没有闹大,而且杜家对小林林业的收购也没有完成。现在不一样了,那个山里的小村子已经人尽皆知了,明公觉得是北橙华自己没有把事情捂住,咱也不用替他们兜着。”
“可是你用什么理由把艾梦琪压在手里?这件事捅出来以后,北橙华那边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吧!”
“嗯,辖区的治安成了这幅样子,还让媒体大张旗鼓地曝出来了,估计北橙华的乌纱帽得丢一片。他们还想趁着事情进一步扩大前给它压下去,但媒体的报道已经全是拐卖、绑架、杀人这种字眼了,用不了多久,连警匪勾结这条底裤都得让人扒出来。”
“所以你只要拖到那时候,就是胜利?”阿离看周炎捏着眉心闭眼点头,笑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却见周炎放下了手,又长叹一声:“顶不住了,他们就差直接来抢了!我前两天去北橙华的时候差点被他们给吃了!”
“那你还去?”
“你当我想啊?”
阿离却凑上来,笑道:“说真的,老周,我问你个问题哈。你说这件事本来跟咱没什么关系,为啥父亲一定要落井下石呢?”
周炎略微想了想,说的有些犹豫:“明公认为,如果我们有机会扶植一个新的北橙华市长,显然比这种没有保障的合作靠谱多了。”
听得阿离冷汗直冒,倒吸了一口凉气:“父亲想借此操控北橙华政局?”
“扩张嘛,总要依靠这样的方法,只是现在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行了。”阿离打断了周炎的话,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个事儿先放一边,老周,我今天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周炎无奈地点了点头,弯下圆滚滚的肚子,从底层的抽屉里拽出几张纸,递到阿离手中,说:“你那个同学的事我帮你查了,只是……”周炎欲言又止,见阿离点头示意,才开口道:“阿离,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对常百川一案,检察院已经批捕了,也就是说,这件事我已经插不上手了。”
然而阿离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批捕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急着过来。”
“你心里有底就行,要去见见他吗?下午就转移到看守所了。”
阿离捏住打印纸边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几下头:“先不用了,情况还没搞清楚,见了他我说什么?”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叹气,又抬起头来看着周炎,问:“老常在里面没吃苦吧?”
“我都关照过,好着呢!”
“那就说说怎么回事吧。”阿离翻看着手上的材料,头也不抬地问着:“老常这情况,明显的正当防卫,为什么要当故意杀人抓起来?”
周炎今天第三次长叹,表情跟吃了苦瓜一样,墨迹了半天,才开口道:“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实际上,还是和你父亲有关。”
“怎么哪都有他!”阿离大骂一声,把手上的材料往桌子上一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发什么火呀!”
阿离相当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然后坐到沙发上,拎起茶壶来倒水,也不管茶水烫嘴,大口喝着。喝完了,才忍着火气把杯子扔到茶几上,往后一仰躺倒在沙发里,等着周炎的解释。
“常百川惹上的是黑田组,但是办案的人说,抓常百川是张市长的意思,也就是说,黑田组是动用了张市长这层关系,不惜代价也要搞他。而黑田组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常百川杀死的是黑田组二号头目的儿子。”
阿离捏着下巴想了半天,理顺了其中的关系后,第一个问题就呼之欲出了:“黑田组能跟市长搭上关系?”
“黑田组是被明公首肯的,明公认为,卡那兹也要有合法的帮派,于是同意扶持黑田组和阳炎帮,其中黑田组的实力强不少,所以很快把卡那兹的其他帮派都打败了,现在能胜出阳炎帮一大截。”
阿离扶额轻叹:“好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既然这两个帮派都是陈氏扶植的,我们平时自然要给予方便,而且这次的事是张市长关照的,这双重压力呀,我们怎么可能违背他们的意思?在我这边,顶多就是看住了常百川,不让黑田组在拘留所里对他下手,可要是他们有办法打通司法机关,我就没招了。”
怪不得检察院拖到现在才批捕,因为检察院是独立于政府的机关,绝非市长几句话就能打发的,恐怕黑田组在检察院里没少碰壁。这么想着,阿离突然发现了自己此前一直忽视的盲点:“黑田组动用了市长这层关系,又没有经过陈氏,那不就是走了张钊阳这条线吗?”
看着周炎面无表情地对自己点头,阿离只想扇自己两巴掌,他欲哭无泪仰天长叹:“老常,兄弟我真是对不住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