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唐舞麟异常的忧郁,倍感自责。
平躺在自己的木床上,不时的翻来覆去,小床随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伴随着一阵阵杂音的是,是唐舞麟一连串的抽泣,晶莹的泪珠不争气地涌出他的眼眶。
琅玥再三确定了戴雨浩对于魂灵没有太大的心里落差后,就红着眼眶,放他回了房间。
我真是没用,连魂灵都是哥哥凑钱买回来的!唐舞麟狠心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无神的目光里透露出他的绝望。
唐舞麟真的害怕了,害怕有一天父母会他的弱小而丧命;害怕在某一天哥哥会因自己闯下的祸事保护自己而离去;害怕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娜儿;害怕得太多了,他觉得就算把自己的十个手指头加起来,也远远不够用。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盖在胸膛的被子,散发出咸涩的滋味……
看着弟弟如此自责,戴雨浩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用力,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怀里。
不久,抽泣停止了,就仿佛有一道神奇的力量制止了他。力量很温和,像风,无声无息;像雨,默默滋养;像火,给予温暖。
唐舞麟躺在戴雨浩的怀里找到了太多太多……找到了他对家庭责任的担当;找到了他对自己的倾情保护;找到了他努力为改善这个贫弱的家所具备的坚毅、忍耐。
忽然,唐舞麟明白了,是那份永不消退的执着支撑着瘦弱的哥哥。
鼓足了勇气,唐舞麟小声地询问:“哥哥,我真的可以吗?”唐舞麟太担心了……昨天燃起的希望,骤然失望,继而绝望,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不动声色地去承受它。
戴雨浩沉默了一会儿,闭上了稍感沉重的眼皮。
然后缓缓开口,沉声道:“想要成为一个强大的魂师,要准备很多,忍耐、坚强、勇气、执着,缺一不可。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不劳而获的可能。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有足够的付出,无论是在你的生活中还是在修炼中,都是如此。
就像一名魂师,如果不付出艰苦的努力,承受着常人无法承受的寂寞、痛苦,拥有着超越常人的执着与坚强,又怎么能变得强大?”
唐舞麟静下心来,反复品味着哥哥的这一席话。他感到,自己心海的千里冰封恍若间裂开了,那澄澈的心海在澎湃、在激荡、在宣泄诉说……
“我明白了,哥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唐舞麟猛地从戴雨浩的怀里“挣脱”,转而与戴雨浩相拥,这个拥抱,唐舞麟觉得是必要的,是他对哥哥此生的肯定和祝福。
两人告别“嘎吱”作响的小木床,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家。
温煦的阳光洒照在兄弟俩的脸上,灿烂而热烈,唐舞麟觉得今天的阳光都变得不一般了。
兄弟二人都是一声不吭,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半个小时,自传灵塔回到工作室的邙天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等待着,他十分的肯定,今天是奇迹之日!
终于等来了两人的身影——在阳光的拂照下,二人出奇的相似——眼神饱含着坚毅,气息透露着果决,肢体传递着力量。
“你们来啦!”
“我可是等了好久,就等着看你们今天的表现啊。”
脸上洋溢着自豪、激动的邙天,牵住这两个九岁小孩的手,拉着他们,就往锻造室走去。
锻造室一如既往地堆满了金属部件,打开门就是扑鼻而来的金属气息,可长久地训练,早已让三人适应了它。这股气息让人熟悉,让人回忆,让人想念。
在一堆乱糟糟的仪器中,邙天找到了专门用来判断锻造室力量的那一台——力量测试仪。
这种仪器制作简单,但制造要求十分严格,因为它的零部件极其精细,这样才能准确地测试出锻造师的力量。
力量测试仪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下面的是一个方形平台,上面有一个圆柱体,后面则是一个高达两米的金属柱,金属柱上有一个细长的水银柱。
锻造师在测试力量的时候,只需要用锻造锤去敲击下面的金属柱,位于其后的水银柱会根据敲击力量而相应升起,从而测试出击打者的力量。
第一次测试的时候,唐舞麟的击打力量是一百四十公斤,戴雨浩是一百二十公斤,那时候他们两个才七岁。
八岁时,唐舞麟就增加到了两百公斤;戴雨浩稍有不及,但也有一百五十公斤。
虽然这种测试出来的力量和抡动铁锤产生的惯性有很大关系,但是,能够达到如此力道也是非常惊人了。
邙天嘿嘿笑道:“你们谁先来?”
对于锻造富有兴趣的唐舞麟最为积极,先举起了手。
邙天将手中的一对钨钢锤递给唐舞麟,然后点头,道:“好了,开始吧,左手先。”
锻造师力量测试是要分左右手的!
唐舞麟早在第一次测试的时候就给了邙天一个大大的惊喜——他左右手的力量极为均衡,右臂发挥出来的力量只比左臂略大一些而已。
稍感紧张的唐舞麟先是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自己心中的激荡情绪,用掌心的软肉和茧紧紧地握住这一对重锤。
在戴雨浩与邙天全神贯注地注视下,做好热身准备的唐舞麟左手突然发力,猛然抡起了手中的铸造锤。显而易见,这一记锤击蕴含了唐舞麟全身的力量。
唐舞麟只觉得仿佛有一股热流从自己尾椎处用出,瞬间充斥在自己的脊椎内,挥动的锻造锤带着一声刺耳的厉啸,狠狠的砸落。
“砰——”
水银柱瞬间跃起,巨大的轰鸣,令唐舞麟、邙天、戴雨浩三人都产生了短暂的耳鸣。
结束了短暂的接触,测试仪冰冷地播报着它所承受的结果——五百一十三公斤。
显然,邙天十分的满意,满意地令他兴奋过了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句子抒发内心的震撼。
然后,换成了右手,结果与左手相差无几,为五百四十公斤。
见证了唐舞麟的神力,邙天愈发看不透这对兄弟了,兄弟俩身上隐藏了太多令他看不透的地方。不过,他倒是无所谓,重点是成功让他们俩成为了自己的徒弟,这一点就足够了。
唐舞麟手中的锤,交到了戴雨浩的手上,他先做了一番准备,深吸口气,缓解了紧张不安的状态。在戴雨浩的精神之海深处,隐约有一道神识闪过……紧接着,先是侧身,而后左手高举锻锤,抡臂挥击,锻造锤随势迸发出凌厉呼啸声。
顿时,一连串轻微的气爆声也随之出现。
“击打力量,四百九十二公斤。”又是那道没有感情色彩的播报声。
同样,紧随其后的是右手测试,但结果依旧喜人——是四百九十公斤。
邙天已经不仅仅是惊喜了,那是披着惊喜的茫然。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这对唐家兄弟,力量之大,竟恐怖如斯!
“这可是千斤之力啊!怎么就出现的这么多了,难不成都是神灵下凡不成?”处于极度震惊而恍惚状态的邙天,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嘴角上下闭合,喃喃自语道。
唐舞麟看向面无表情的戴雨浩,若有所思,转而抑制住内心的冲动,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
“老师,我和哥哥可以学习千锻了吗?”唐舞麟怀揣着期待,试探着问道。
清醒过来的邙天再三点头,道:“你们都不学,我还能让谁去学?嗯——,接下来就开始吧。”
邙天取出一块银白色的金属,讲解道:“什么类型的金属能够进行千锻,我早就已经传授给你们了。这是一块沉银,本身延展性极好,更有着非常好的魂力传导性。这种级别的金属,唯有千锻才能发挥出它全部功效。接下来你们两个就用它进行尝试。”
又感觉缺失了什么,反应过来的邙天顺便又补充了一句,“千锻最大的特效就是升华。只有在锻打金属的过程中,令其产生升华特效,才是真正的千锻。学会用你们的心去锻造、去体悟!”
兄弟二人点点头,各自参悟起其中的奥妙。
邙天瞟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兄弟二人,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然后从隔壁房间搬来一张锻造台。
邙天打开锻造台,将沉银放入锻造台内的锻造炉之中,随后开始升温加热。
这块沉银大约有一尺见方,闪烁着柔和的银色光辉,然后被缓缓送入锻造炉内。
勤于思考的唐舞麟开始回想邙天从前讲述过的沉银特性——沉银是一种质地非常坚硬且稀有的深海金属。其在高温下具备极强的延展性,是非常好的魂力导体。品质好的沉银,甚至能够在传导魂力的时候产生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增幅。无论是用于工业还是机甲制造,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但缺点也同样明显,它的密度很大,即便是一尺见方的沉银,其重量恐怕都要超过两百公斤,甚至是接近三百公斤。除此之外,沉银……
三人在无声的静谧中等待,半个小时后,两块被烧得泛红的沉银在机器闸门的轰鸣出传送至锻造台上。
两块沉银分别置于兄弟二人的身前,两人的神情不由得专注起来,先后抬起了手中的千锻钨钢锤,控制好力度,敲击在沉银块的表面。
锤与沉银的碰撞发出“叮叮”的清脆音,像极了鸟鸣。
这一锤在千锻中有专业的名称,行内称之为“试锤”——通过敲击产生的声音粗重,判断出被锻造金属的韧性。
看到唐舞麟与戴雨浩严谨、专业的态度,邙天暗自点头称赞,“足可见平时没少下功夫,不然达不到如此熟稔高超的水平。”
在分析完沉银的韧性之后,两人左手都紧握着钨钢锤,抡起就是重重地落下。
“铛——”
两块沉银的边缘表面不约而同出现了浅浅的凹槽,然后发生了轻微的震动,偏离了原先的摆放位置。
紧接着,二人双锤抡起,开始了持续不断的锻打。在这一过程中,二人都留有余地,没有使出全部的气力。
二人双臂抡起的千锻钨钢锤与沉银表面开始接连不断的碰撞,霎时间,火星四溅,发出点点的明亮。锤击的声音彰显着节律的韵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就像一首首交响曲在奏鸣!
在锻造的的音鸣中,三人都遗忘了时间,越来越专注,外界的一切在这里都失去了吸引力。
唐舞麟、戴雨浩在锻打着,邙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眼眸中的目光愈发明亮,锤击频率愈发高涨,呼吸愈发急促。
沉银释放着时有时无的微弱光芒,那闪烁的频率迎合着兄弟二人呼吸的频次,重叠、共振。
即便是矗立一旁观看二人锻造的邙天,此际,也是全身通红,满头的淋漓大汗。
“千锻,这是千锻的感觉了!”
看到此处的邙天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神奇的感觉,难以被描述,只可被感知。
时间继续着它的旅程。
三小时……
三小时半……
四小时……
此刻,唐舞麟和戴雨浩只能感觉双臂越来越沉,仿佛身体的主导权已不归属于自己,二人凭靠着最后一口气,支撑到现在。
在大门外徘徊的唐孜然,望着两个儿子被汗水充斥的后背,感受着那股子锻造时不输邙天的狠劲儿,唐孜然悲喜交加,“儿子们已经长大了。”
突然,唐舞麟身前的沉银在锻打中发生轻微的振颤了一下,不久,戴雨浩身前的沉银同样如此。
很快,两抹亮银色的光彩骤然冲破了炉火的封锁,将整个锻造室映衬成一片银白。
沉银在锻打实现了质变……
在整整五个小时过后,唐舞麟与戴雨浩相继完成千锻,在两人力竭昏厥前的刹那,邙天随即靠拢,用小刀隔开了二人的手腕,手腕里的鲜血骤然与沉银相接触,完成了这两件千锻之作的认主。
两个少年昏厥着,被邙天一手一个抱在怀里。
这一幕,邙天知道自己永生难忘。
这一幕,唐孜然控制不住自己心底喷薄而出的伤感、骄傲,泪如雨下。
这一幕,注定将被载入联邦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