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年不敢和母亲说，也不敢提拒绝。她没试过。
从小她就乖乖的听爸妈的话，从小母亲让她干嘛她就干嘛。那时候，隔壁的邻居夸谭年乖巧懂事，谭年就会扬起头，看着母亲面带微笑，她就觉得自己做的很棒。
可是后来的后来，她总觉得好累。觉得心里空了什么。
就像是明明早饭习惯了吃荷包蛋和热牛奶，但是有一天，突然觉得，这荷包蛋没有以前好吃了，牛奶也没有以前好喝了。
就像是没有了以前的快乐。
最让谭年开始有反抗的想法时，大概是初二那年。
那年，她已经学了七年的舞蹈了。
周日的下午，她照常去舞蹈班学跳舞。母亲也一同陪着她。刚开始上课没多久，母亲就接到一通电话，脸上开始出现悲伤的神色，挂了电话，便和谭年说她要先离开一阵了。
谭年感觉心慌慌的，她拉着母亲问她怎么了。
母亲笑着和她说没事，但是谭年在她表情上还是看到了逞强。
“妈，你告诉我好不好？”谭年就这样问着母亲。
她妈妈忍不住了，流下了眼泪抱住谭年和她断断续续的说：“你...奶奶...刚才进...进了急救室。”
“什么?”谭年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生死离她这么近，她要求母亲带她一起去医院。但是母亲拒绝了，她说奶奶没有什么大碍，她说奶奶喜欢看谭年跳舞的样子，她说让谭年在这好好学跳舞，等会下了课母亲来接她去把今天新学的舞蹈跳给奶奶看。
谭年她摇着头说不，她想去医院，她想在奶奶出了急救室后就跳给她看奶奶最喜欢的舞。
“谭年，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现在去能干什么？你就不能听一点话吗？好吗？”母亲出声吼了她，谭年怔住了。
母亲推开了她，和她说了一句“你给我在这好好学跳舞。”就推开门走了。
谭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倚在旁边的椅子上，眼泪却还在不断的掉。她突然感觉如果这次她不去医院，很可能再看不到奶奶了。虽然母亲表面和她说奶奶没有什么大碍，其实这些年来，谭年经常偷听到爸妈的对话，她听到爸爸说奶奶身体不行了。
谭年用手擦干眼泪，起身拿起书包离开。
大马路上，车水马龙。谭年伸手打车，但是没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谭年慌了，等了大概三四分钟，还是没有打到车。
谭年抱着书包沿着人行道跑向了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离谭年的舞蹈学校不远，但是路上的红绿灯很多，谭年心急如焚，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才到了医院。
她跑进大厅，询问了急救室的位置，便冲进电梯上了楼。
电梯门打开，正对的就是急救室，可是谭年清楚的看到灯箱上的三个字“手术中”已经暗了。
谭年心想着奶奶是不是已经手术结束了，她没多想结果，掏出书包中的手机打电话给了母亲。
“喂，小年。”电话嘟了几声便接通了，谭年清晰的听着电话里的人声音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谭年心里的弦一瞬间就崩了。
“妈...你告诉我，奶奶呢。”刚跑过来的谭年声音十分的沙哑，谭年顾不上喉咙干的厉害，急忙的问。
“我不是让你上课的吗？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对面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求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手术成功吗？”谭年感觉到眼眶湿热起来。
“小年...”对面没了声，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来三楼吧...十五号病房。”片刻后，谭年收到了回答。她想都没想便挂断了电话，进了楼梯按了三楼。
这一路上，谭年感觉自己心慌慌的。
还好...还好马上就可以看到奶奶了。
谭年想到奶奶和蔼的样子，感觉眼前的视线愈加模糊。
对...对奶奶不喜欢她哭。谭年手忙脚乱的从书包中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她调整了呼吸几下。嘴角微微上扬，对着电梯内的镜面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看不清楚镜子里的人笑容是什么样子的，谭年吸着鼻子。电梯门开了。
她冲了出去。
11号...
12号...
13号...
再经过...再经过一个病房就可以看到奶奶了...谭年想着。
她站在十五号病房门前，推开了门。站在床位附近的母亲一眼就看到了谭年。她反应过来，走了过去并把谭年拉了出来。
“妈你这是干什么？”谭年不解。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平日保养极好的面容此时挂了几道泪痕。
“你奶奶...没抢救过来...去世了。”
轰。谭年感觉自己的大脑霎时空了。
母亲刚才说了什么...?
她推开母亲，冲进了病房。此时她的爸爸正跪在床边牵着奶奶的手低声哭泣着。
仿佛证实母亲的那一番说辞。
谭年一路上憋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冲过去跪在奶奶的旁边，“奶奶...奶奶我回来了...我是小年啊奶奶...奶奶我是小年，我上完舞蹈课了，你怎么睡着了呢...？”谭年声音带着哭腔。
对面的男子听到这声音抬起头来，“小年，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给奶奶跳舞...奶奶...奶奶最喜欢我跳舞了...可是奶奶...怎么...怎么就睡着了。”谭年感觉眼睛忽然模糊了，眼泪挣扎着涌出了眼眶，她忍不住地哽咽，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
谭年的母亲站在后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她看着谭年的样子，心里像堵了一块。
“爸爸...爸爸，奶奶什么时候睡着的...”谭年对上父亲的视线。
“小年...你奶奶刚刚...”父亲不好再多说，谭年便懂了。“我知道了...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谭年自顾自的说着，“奶奶...对不起...你是和我...是和我闹小脾气才睡觉的对吗?对不对...我错了...我错了奶奶你醒来好不好...”父亲看着谭年自责的样子，出声道：“小年...你奶奶出事和你没有关系...乖回家好吗？”
“不！”谭年尖叫了起来，“怎么和我没关系？一定...一定就是因为我没有及时赶来...奶奶...奶奶才睡着的。”她低着头，“一定...一定是我。”
当谭年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脸上的泪痕，昨夜的事情也依旧历历在目。
“这...这不是梦啊。”
从那时起，谭年因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赶去看奶奶的最后一眼而难过，渐渐的也开始不去学跳舞，不去学钢琴。她的父母没有说什么，那天晚上，谭年的反应很大，他们怕逼着谭年去学，谭年会触景生情，会疯。
可是，后来谭年也开始拒绝了她父母的安排。她越长越大，也越怪罪母亲当年不及时送她去医院，去见奶奶的最后一面。
这是谭年恨了几年却无法说出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