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大司马，就让皇上骑一会儿马，也没什么不好，咱们不都乘马么？”水汮压下怒意，竭力让声音平静下来。
鄢青尧似乎忘了一件事，今时不比往日，已经有个人足够和他较量，所以跋扈的开口：“南王贤婿，皇上羸弱，怎么能和咱们这些习武的人相比。”
水汮一愣，恨得是贤婿二字，面容倏然沉下。
鄢青尧笑的阴沉：“若是有些差池，太后追究起来，谁来担着？”
皇帝和南王都被驳，有些侍卫便在窃窃私语……当然，都是鄢青尧麾下的翊卫。
“本王来担。”一直沉默着的水溶忽然开口，他这一开口却如雷霆震彻，周围顿时一片肃然，沉默中，水溶慢慢的转过身来，目光瞥向鄢青尧：“鄢司马，可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鄢青尧是站在轿子边和水洛说话的，而水溶却是骑在马上，所以气势立刻便矮了一截。
“这话当然没错。”鄢青尧冷哼了一声，不情愿的拱拱手向水洛。
“那皇上要乘轿骑马，需要别人允许？”水溶语气淡淡的，却是不怒自威。
“当然不需要。”鄢青尧冷笑一声，话锋一转：“不过，为臣下者，君上所行不妥，自然当规谏，这也是人臣的本分。”
“鄢司马知道本分就好。”水溶慢勾唇角，冷眸如霜：“此行巡猎，操演骑射，并非游山玩水来的，皇上要骑马有何不妥。”
“好吧，既然北王这么说，老夫也就不磨叨了。”鄢青尧终归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与水溶起正面的冲突，点点头道：“就请皇上上马。”
水溶冷眼看着水洛摇摇晃晃的上了马，挥鞭驱近，心中叹了口气，并没有理会投过来的感激目光，便将目光别向一侧，向水汮道：“四弟，你与我左右护持，免得出差错。”
水汮很高兴看到鄢青尧吃瘪，心里正得意，听见水溶这么说，忙抖擞精神道一声是。
于是，水洛在中间，水溶水汮一左一右，护持定。
水洛的坐骑是一匹温驯的棕马，油亮的皮毛，马身修长，骨肉匀称，很是矫健，配上明黄色蟠龙鞍鞯，只是在人群中，显眼却不引人注目。
劲风扑面，水洛的脸色涨的微红，显得很兴奋，不停地和水汮闲话，其实他也想和水溶说点什么，奈何水溶一张冷脸，一冷到底，根本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想了一会儿，就道：“四哥，你还记的以前，父皇在围场猎熊的事儿吗？”
“怎么不记得。”水汮看了水溶一眼：“是二哥猎到的，十年前的事儿了。”
“是啊。”水洛猛的点头，还露出些孩子气的笑容：“朕也记得，二哥的骑射精湛，是咱们不能比的，这可是司徒大将军说的。”
此言一出，水汮猝然变色，轻声叫了声皇上。
司徒岳，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当年因义德老王、西宁王事受到株连，全家坐罪而死，满门抄斩，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具被处死。
这个不经意说出来的名字，让跟在水溶身后的耶律渊脸色变了变，攥紧缰绳的手青筋迭起，冷冷的哼了一声，被水溶一目止之。
水洛知道自己话说错了，有些懊丧，看向水溶：“二哥……”
“君者慎言。”水溶终于开口，四个字冷的让人生畏，然后薄唇紧阖。
“朕知道了，北王。”水洛叹口气，改了称呼，风鼓起明黄色的披风，迎着他的脸色，显得比平日更加蜡黄憔悴。
水溶不说什么，催马前行。而这一切，都落在了鄢青尧的眼睛里，那种阴鸷，比鄢太后更甚。
日色渐渐的暗下来，树影在路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斑驳，显得有些诡异，寂静中，只有马蹄攒踏，紧一阵慢一阵的想着……因水洛体弱，速度便慢下来了，无人说话，气氛便显得有些凝滞。
因为水洛骑马，所以华盖和龙幡也都跟了上来。这一来御前侍卫、华盖仪仗并威卫居左，翊卫和几位将军带来的人居右，看数量相当。可是细心地人发现，翊卫和威卫两方，已经是水火不容，火药味甚重，彼此的目光里都是敌意。
前面的几位主子只当不知，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大，那是翊卫的几个将领在挖苦耶律渊等装饰寒酸。
偏耶律老兄也不是位甘心忍气吞声的主儿。
“有本事围场中见真章，咱威卫向来不爱弄嘴上的功夫。”声音充满挑衅，出自耶律渊。
“耶律将军说的是，唧唧歪歪那是娘们功夫。”
“袍子鲜亮，有甚意思，上不得阵，杀不得敌，拎着个马鞭都像绕棉线。”
讥诮一声接一声。很自然翊卫那边也就炸了锅，七嘴八舌的回嘴。
“皇上面前，不得无礼。”鄢青尧开口训斥自己的人，目光却瞟向水溶。
水溶毫无表情只是将手一抬，耶律渊等便静了下来。
沉默的行了一会儿，气氛还是水火不容。
“说起弓马事，咱们这里面最娴熟的，当属北王。”鄢青尧笑着开口，大作的风将他声音里的阴沉冲淡了一些：“是以北疆立威，战功赫赫。”
“这是自然。”水洛点点头，有些讨好的看着水溶。
“承奖。”水溶淡漠的回了两个字，旋即催马向前，毫不在意的样子：“听闻冯将军百步穿杨，好弓马，所以军中人称小李广。”
“北王见笑了。”鄢青尧的身后紧随的便是冯萧，看他的样貌，唇红齿白，很难与赳赳武夫联系在一起。
“冯萧，演习演习，让北王指教。”鄢青尧示意道。
“是。”冯萧目光四顾，发现百步之外的草窠里晃过一个花点，立刻拈弓搭箭，瞄准了一射，嗷的惨叫声，一头鹿崽便倒在地上，博得赞声一片。
“不就是射鹿吗。”耶律渊哂笑一声。
“如此说来，耶律将军也长于此道。”冯萧得了鄢青尧的授意，话说的颇有深意：“还请见教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