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念着古人感怀秋季的诗句，莫知抱着大堆的书本走进办公室。
明月从海上升起，用月光照亮无光之处。办公室里漆黑一片，但能看出有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原本属于莫知的办公桌上，坐着一个固执的花甲老人。月光照不到他的身上，看不出他的表情如何，心里想的是什么。
教代会已经和他谈过了，但结果如何，莫知尚不知晓。
走上前去，莫知把这一整叠书本放在座位上，轻声提醒道：“天冷了，要注意保暖。你年纪也不小了。”
教导主任虽然隐身黑暗中，但语气仍旧中气十足：“我对你的教育方式有很大的意见！”
莫知点点头，答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你让他们太轻松太惬意了，他们才会对严肃管理有很大的意见。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他大声问道：“现在他们都吃不了苦。将来怎么办？”
莫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吃苦呢？”
办公室内陷入了寂静，只有蚊子在嗡嗡叫着。
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莫知扭头望去，却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
来的是黄旭旭，他敲响门扉，小声道：“莫老师，我有事找你。”
莫知还没来得及应答，教导主任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黄旭旭同学，我才是示范班的班主任。莫老师已经和示范班没关系了。”
黄旭旭闻言，楞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那我也找莫老师。”
这话堵在教导主任咽喉要处，让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莫知走出门去，和黄旭旭对面而立。示范班的灯光还亮着，李云依监督着学生们在进行晚自习。
黄旭旭犹豫了一会儿，才颇为害羞地说：“老师，我想找你借点钱。”
借钱？
莫知觉得自己可能被当成冤大头了，便说道：“为什么呢？要是打算充值游戏我可是不会借的。”
黄旭旭连连摇头，表情尴尬的解释道：“我生活费用光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莫知立刻抛掉冷漠，关切的问道。
黄旭旭表情更尴尬了：“我不敢回家。教导主任给我妈打电话告状，我要是回去的话，肯定会被打死。”
莫知愕然，继续用关切的语气问：“你妈妈，是不是脾气不大好？”
没有回答，平时看似叛逆摇滚的男孩掀起衣服，可以看到他的腹部有不少伤痕，还有圆圆的烫疤。
莫知深吸一口气，伸手在伤疤上轻轻抚摸，然后又轻轻拍打着黄旭旭的脑袋。
他掏出手机，问黄旭旭：“先给你一千，不够再找我要。”
“好，谢谢老师。”黄旭旭露出笑容。
莫知又说道：“我这两天去找父母聊聊，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黄旭旭答道：“该跑的时候别犹豫。”
莫知笑出声来。
再度回到办公室，教导主任竟然询问黄旭旭说了什么，这让莫知有些惊讶。
将事情不带情绪的托出，教导主任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
“家庭教育也很重要。”莫知觉得这是冒天下之大不讳，但还是斗胆开口道：“我见过大多数的问题学生，他们的问题都在于家庭教育的失败。”
“我们是老师。”教导主任语气沉闷：“埋头把教书做到极致，其他的事情，我们没有资格也没有精力去管。”
莫知没有再多说，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教导主任又在黑暗中枯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冷了，才披上外套离开。
示范班灯光明亮，学生们端坐着，都有些心不在焉。
陈不离又不在，这疯丫头这几天晚自习都消失不见。让她写检讨她都当做耳旁风。
教导主任走到楼梯时，一阵秋风吹来，吹开了天台的铁门。
心中泛起疑惑，教导主任走上天台，就看到陈不离正在用一台昂贵的天文望远镜观察着星空。
教导主任走过去，用折扇把她从沉浸中敲醒。
“陈不离！”
陈不离回神，看到他之后笑问：“陈栋梁？你怎么在这里？”
教导主任问：“你在干嘛呢？”
“看星星啊。有人跟我说，天上有一颗恒星在闪烁，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呢。”陈不离仰望着天空，东海市的光污染，使得肉眼看不见星河。
教导主任打量着天文望远镜，审讯似的连连问道：“这是谁的？你用之前问过了吗？你知道这东西多贵吗？”
陈不离语气不爽，但还是一一回答：“这是我的，莫老师提前送的生日礼物，不贵，三千块钱。”
“三千还不贵？”教导主任指责道：“你妈妈从小就叫你保持警惕，不要拿外人的东西。知人知面不知心，别人说不定有什么图谋呢？你全忘啦？”
最近陈不离一直心情很好，所以很不介意和教导主任聊聊。
她直接说道：“你放心，那家伙蠢得很，要是想骗点什么，绝对回不了本。”
这话打趣性质大于实际含义，但教导主任听出来这话里是完全不把莫知当成外人。
他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们才认识多久啊，一个月多一点。他到底是说了什么花言巧语、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能让你们这么信任他？”
陈不离愕然，脑袋里算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呀，从上个月十号到现在，也才一个多月。哇靠，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好多啊。”
过去的一个月，可以用精彩来形容，遇到了很多人，做了很多难以置信的事。
以至于她都险些忘了，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她做了一下梳理和总结，才回答了教导主任的问题。
“那家伙才不会说花言巧语呢，演讲的水平烂的一塌糊涂。他是靠实际行动行为证明他自己的。”
犹记得那个雷雨夜，莫知明白自己无法通过言语说服那三个女人，便用风筝引下九天上的雷电，来为自己说话。
现在再想起来，逃学这件事情也是为了书咖里短暂的演讲而策划的。
莫知就是这样，不用言语，而是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行动来证明自己。
嗯？
这么一想，陈不离就觉得莫知最近的行为有些不对劲儿了。什么事都没做……
那家伙，最近出了点问题吧。
她随便做了一个猜测就命中现实，作为最强生物的幼体，她的直觉十分犀利。
教导主任沉默了半晌，知道自己劝不动陈不离了。
脑袋里忽然又泛起莫知说的那句“问题学生的问题大多在于家庭教育的失败”，这句话放在他家，是绝对贴合现实的。
他默默转身离去。
再度走入黑暗当中，陈不离看不见他的神色如何。也猜不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下，才能听见他声音始终如以往中气十足。
“靠行动证明，好，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