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虚清师徒三人已在天轮殿坐定。对待虚清,天轮派所持之礼自然与寻常宾客大为不同。殿中摆设,均是人间难寻的珍宝,如殿内所用之桌椅是千年南海沉木所造,历经岁月仍能散发淡淡海盐气味,墙壁上挂满了稀世画卷,禅宗的《无准师范像》、相传人世间的最古老的经卷《菩萨处胎经》,正中桌上摆着的青铜器珍品猛虎食人炉等等。茶几上所摆水果,也皆是天轮后山有上千年历史果树上结的异果,年代悠远,服后于灵气大有助益,总而言之,殿中无一物得来容易。
见殿正中间悬挂着三清画像,在天轮殿中一坐,方知何为仙山福地,宁静悠远。与之相比,虚清那一各类珍品置于身的装束,就有点俗不可耐了。
此时宾主坐定,十二名护法都在座相陪,虚清携来的两名弟子也各有座位,给足了灵华宫颜面。
寒喧已过,当下话入正题。元天知明知故问,婉转问起了虚清的来意。虚清此行郁闷已久,等的就是这一刻,当下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徐徐地道:“其实我此番重登天轮派,这一是为的瞻仰一下天轮派至圣先师,领略两位长老仙风,二是让劣徒见识天轮一派弟子的英姿。”
元天知明知他这是废话,依然含笑拱手,谦逊道:“过誉了。”
虚清不急不忙地品了一口茶,方才喟然叹道:“转眼间就是五十年!我已经老了,争强好胜之事是做不大来了。眼瞅着大道无望,这惟一的冀望就是觅得传人,承我这一身衣钵。侥天之幸,近年来我灵华宫遇到了一两个勉强说得过去的人才,我怕他们天天呆在山里,眼界气量不免小了,又适逢贵派举行大典,因此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请长老和护法门指点指点,顺便也看看贵派弟子,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免得将来目中无人,惹世人笑话。”
虚清真人话里行间挑战意味甚浓。
说到这里,虚清方才向身旁两名年轻弟子一指,一一介绍起来。他首先向玉清一指,道:“这是小徒玉清,年数最小,勉强有几分看得过去的才气,只是灵华宫地处川蜀偏僻之地,他自少失了管教,有些没大没小的,还望诸位海涵。”
玉清立了起来,嘴角浮出笑意,向天轮二位长老和各位护法施了一礼,道:“玉清见过诸位前辈。如有得罪之处,天轮派长辈素来大人大量,想必不会为难我这个初入道门的新人。”
只见玉清俊美绝伦,脸如镌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泥,但眼里不注意表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蔑视,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
他虽是年少,但真如虚清所说,礼数不周,如此正式场合却言语轻浮。
对着这样一个俊美少男,天轮派诸人面上不动声色,然而殿中气氛却变得有些凝重。大多数护法都对玉清如玩笑般的礼数视而不见,面有寒霜,眼中的目光也越来越是锐利。
元天知长眉微微一皱,旋又展开,面色如常,不去理会玉清,并未言语。此时,殿内静可听针。
此时,二长老元天厥微笑着打破静寂,向虚清道:“虚清道兄,二十年不见,没想到灵华宫也海纳百川,大开山门,广收天下有能之士了。”
虚清似是早就知道护法们的反应,当下只作不知,向玉清挥了挥手,道:“劣徒,向前辈们赔罪,重新施礼。”
这次,玉清收起笑脸,走在殿中间,一身白色长袍,双眉如剑,眼似晨星,眉宇间自有一股逼人英气,走路之势,巍巍如山。虽是面对天轮派二位长老和护法们的注视,可玉清施礼时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如在他面前坐着的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其实天轮派在座之人无不道力非凡,二位长老不提,十二护法均是元婴期实力,无需提聚灵气、驭运法力,仅仅是随意望上一望,寻常修道者多半已承受不住。这玉清身承在座天轮诸位的无形压力,却行动如常,不形于外,这份天资,实是天下罕见,难怪为灵华宫掌教收为关门弟子。
看到天轮诸位的反映,虚清骄傲神色溢于言表,咳嗽几声,向那名女弟子一指,道:“这是离清,乃是由我三位师弟共同授业,这次着我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离清盈盈立起,向八位真人微施一礼,淡淡地道:“离清见过诸位真人。”
天轮殿中,自离清立起一刻,再次陷入沉寂!
那离清她一袭素白长衫,净的有些扎眼,这也倒可以反衬出她毫无表情的脸上的一丝红晕。细察她这冷艳无暇的脸,不难发现她是位绝世佳人,也未佩带任何兵器法宝。
她不论是坐着,还是立着,都淡淡定定的,似乎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使她动心一样,清冷至极。离清的冷并非是元沫若满带忧愁之冷,但她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只是一尊会说话的雕像般。
她对殿内众人并不理会,但是那笼罩在她周身的冰霜仍是令人感到冷意,一双如秋潭的双眸隐藏在细蜜的睫毛下眼中似乎有利箭射出,让人感觉若面对屠尽世人而利已一人的抉择时,她是断然是不会犹豫的。
天轮众人的注视,那如山如岳般的压力,竟如清风过体,分毫未能引动她的灵气异动!这已非关于灵气高低,而纯是天生感悟,她那一种淡漠,并非是源自心绪波动,而是发自内心本性,与天地契合,漠视尘间的冰冷。
如此道心纯净的人无论修炼何种功法都能得心应手,事倍功半,天轮派护法们暗中互望一下,心下骇然,实不知灵华宫何以积下如此大的福缘,竟能寻得这样一个弟子!
一时间,天轮殿静寂非常,二位长老尚无表示,可护法们竟不知如何以对。离清立了一会,自行坐下,那一双无悲无喜的眼,又穿窗而出,透过茫茫云海,不知落到了何处。离清甫一坐下,又如莲没水下,那淡对世间众生的冷漠气息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轮派众护法稍纵即逝的失态早收在虚清的眼底,他满面红光,晦气一扫而空,先是长笑数声,然后大手一挥,换上一副泱泱大度之状,朗声道:“诸位道友何必如此认真呢?胜胜负负的,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又何必放在心上?这一次我带他们两个到天轮派来,为的就是让他们开开眼界,听听二位长老和护法们的教诲,若能结识些贵派的杰出人物,那也是他们的福缘。呵呵,至于斗法较技什么的,实在是落于下乘,落于下乘啊!贵我两派相争,只是徒然惹天下人笑,我看就不必了吧?咱们应以德服人!不伤和气!呵呵,哈哈!”
一时间,众护法面面相觑,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各护法心里也有数,本门的弟子怕是与虚清这两位高徒不论实力还是心境均是相差甚远,如此盛大的天轮会武怕最后会成为一场笑话,这个重责各位护法也是担不下来的,这可是会愧对天轮先祖的。
还是元天知率先回过神来,强笑着拱手说道:“虚清道友千里迢迢,周车劳顿,现还是先去用膳休息。”
“哈哈哈,好。素问天轮素食闻名天下,今后日子还是多劳扰了。”虚清施礼告别,傲然转身,领着两位高徒施施然离开天轮殿。
天轮殿再一次陷入沉寂。
……
正月初五,离天轮会武还剩十天
天轮主峰膳食房
“杨逸风竟然会输?”辰一凡面前食物中抬起头来,愕然问道。
通天门的林虎正端坐在他饭桌前,闻听之后大吃一惊,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小声些,万一传到其他弟子耳中,可就不好了!”
辰一凡虽被大长老带去定仙峰修炼,但名义上仍然是通天门一份子,这次盛典也被征召到天轮主峰帮忙打理日常杂物,通天门众年轻弟子在这次盛典中负责诸派来宾的日常膳食工作。前些日子,回到通天门负责招待的膳食房,便遇到凌风和林虎这两位师兄,之后便一直跟着他俩干起膳食杂物。
只是令辰一凡心酸的是,在通天门弟子中,他并没有看到日思夜想的宋梓萱,他悲伤的认为,宋梓萱定然时在通天门等待着杨逸风在会武中凯旋而归后完婚。
今日,凌风被派去给诸派在天轮殿听护法授课的弟子送饭了。
这时,辰一凡放低声音,讶道:“你刚才说,杨逸风输了……”
“我没说!”
“好好!你没说,你刚才只是说昨日杨逸风已经见过了灵华宫弟子,回来后就闭关不出。其实他输一次也很正常,毕竟他修道时候不久,论灵气道行,自然不如那些了修了几十年的人深厚。”
林虎眼睛一瞪,道:“一凡师弟,你在定仙峰修炼修傻了吧,有多久未出来走动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灵华宫这次来的两名弟子中,年纪最长的离清妹子也不过修道十五年,其实比我们多不了几年。何况我天轮派素来以德服人,我们只是坐而论道,自然知道高下,当然不会学那些下乘门派,要靠斗法较技、比拼修道年头才能分出上下。”
辰一凡知他所言不差,升仙大道法门虽多,但诸法殊途同归,皆首重悟性,与修道年岁并无太多干系。既然大家修道皆过了十年,那么多两年少两年,其实已无多大干系。只是辰一凡敏锐,立刻抓住了林虎话中透出的一线玄机,当下追问到:“你们?”
林虎也不掩饰,道:“不瞒你,其实我们几人早就和灵华宫的弟子较量过了。”
辰一凡吃了一惊,细问之下,方知虚清真人上得天轮派后,元天知给了灵华宫极大的颜面,指派了十余名弟子专门招呼起居饮食,并且除了天轮派数处禁地外,其余各处包括天轮十二门皆任由虚清真人及两位弟子参观行走,也不禁他们与天轮派门下接触。
天轮派上上下下皆知虚清真人来意不善,有许多弟子年轻气盛,又素来以正派第一大派自居惯了的,皆跃跃欲试,想要考较一下灵华宫弟子的道行,加之,天轮会武这次盛典把十二门的年轻才俊皆聚于天轮主峰,平日本来各门弟子就有比较之心,灵华宫盛名久播,敢去试试的,自然都是十二门里年轻一代的才俊,虽未够资格参加会武,但能和灵华宫的弟子考究一番,无论胜败皆可在其他门弟子中吹嘘一番。虽然灵华宫远来是客,二位长老有严令不得斗法,不过论论道总是可以的。
虚清真人放手不理自己带来的两个弟子,每日里只是扯着元天知和元天厥两位长老喝酒下棋,偶尔谈论谈论大道至理。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天轮派十二门众多弟子许多机会。于是就有几个年轻弟子找上门去,假陪同游赏天轮主峰之名,行登门论道之实。那些来观礼的宾客中,也有不少宗派携来了门中杰出年轻弟子。年轻人自是不甘寂寞的,又有些想藉机出名的念头,还有一些人见离清冷艳出众,不免就起了绮念。这些人寻着各种借口,便都加入到这一场天轮派与灵华宫的明争暗斗中来。
哪料得灵华宫只一个玉清出来,以一对多,游刃有余,也不须动手演示,三言两语间即打发得一个,一炷香功夫,与他同行的年轻弟子们俱都是面有惭色,匆匆离去。
只一个下午过去,天轮派年轻弟子中有天份的,就只剩下了通天门杨逸风,圣丹门袁天赤,御灵宗云尘飞和天符门段清歌四人。他们均是要参加天轮会武的各门首席弟子,也差不多是大家默认的会武前五的人选,可就那日杨逸风出来神色不喻地匆匆离去后就再也没其他弟子去登门了,真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