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朗坐在餐馆的椅子上,翘首等待着食物的到来。刚刚剧烈呕吐过的他此刻虽谈不上什么胃口大开,但旅途中的劳累和空空如也的胃囊让他不得不找寻一些食物来缓解胃中的空虚。
艾拉很快点好了菜,与其说是点菜,倒不如说是直接叫菜。没有服务员一笔一笔地记你要的菜品,只有坐镇台桌的老板在用脑袋记。坐在底下的客人们使劲嗷一声菜名,老板就自己记下来,转头向厨房重复一边。等菜做好了,再由老板端到桌子上。
老板是位长着山羊角的胖男人,再肥大的围裙也没法掩盖他臃肿的身形。而他自己似乎也对自己的身材毫不在意,每当生意兴隆的时候,他都会高兴地用手拍自己的肚皮,打出些节奏来。
“哦吼吼,普里达肉汤是什么东西啊,香吗?”朵尔摩拳擦掌,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大吃一顿了。
“这家店的肉汤是他们的招牌菜,我曾有几次想要自己模仿着做,但都没他们家做的好吃。”
乔朗咧嘴一笑,开玩笑地说道:“你是说午餐汤喝起来像铁锈水的那几次嘛?要是他们家的味道也是如此,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嘛?”
“讨厌,少来了。你倒是看看你自己,别又把绿水吐出来了。”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乔朗笑着说道。
“啊?”
“要是在以往,你一定会严肃且客气的口吻来陈述这件意外的原因,并向我们表达歉意。但今天,你终于会像一个朋友跟我们一起开玩笑了。”
朵尔正仔细地用手指擦拭勺子。“乔朗说得没错,你平时可认真了,也就乔朗这家伙还在每天跟你开玩笑。”
艾拉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笑了,她头顶上淡粉色的耳朵也摇了摇,她扭头看向朵尔。“真是的,我有那么糟糕嘛。”
艾拉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继续说道:“不过我今天确实很开心,卡蒂大人的歌声真的很让人感到温暖。歌祭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所有悲痛都化为前进的动力。”
“哦?那你之前很悲痛嘛?”
“我曾经有过,在我很小的时候。虽然我那是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但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重大的变故,让我陷入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但好在,圣亲将迪普大人送到了我的身边。他带我学习《圣言》,教我做人,还带我去参加了歌祭。我仍记得第一次歌祭结束后,我抱着他大哭了整整三个小时,在哭完后,我终于能够静下心来阅读《圣言》了。啊,我们的肉汤到了。”
胖胖的羊老板用托盘把三个人的肉汤摆在了桌上,炖肉的香气顺着蒸汽弥漫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不禁让人食指大动。在肉汤乳白色的汤中撒上了各色乔朗叫不上名字的香菜和果蔬,密密麻麻沾满了整个汤面,却依旧没能阻挡在碗正中心的那一块大炖肉——它被放在碗的正中心,却仍有一部分露出了汤面。
乔朗舀了一勺汤尝了尝,喝起来其实并没有看起来味道那么足,大概是香料和盐的调味效果不太好,但这肉汤却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吸引着你把它吃得一干二精。
“我的朋友们啊,你们难道不想在这迷人的夜晚里喝一些我们特质的饮料嘛?”羊老板用热情的声音推销着自己的产品。
乔朗纳闷都在喝汤了为什么还要喝饮料呢?他刚想客气的回绝,却被朵尔打断了。她用塞满炖肉的嘴喊道:“行!拿来!”
羊老板答应得是那叫一个干脆,生怕他们改了主意。没过一会儿,饮料就配着面包一起来到了餐桌上。等乔朗接过饮料拿到鼻子底下一闻,他这时才明白——这哪里是什么饮料啊,这分明是酒!他们都被分别盛放在一个大的木头杯子里,里面的酒还在杯子里咣当。
乔朗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香气四溢的透明液体在杯中泛起波澜。“喂喂,这可是酒啊,你们能喝嘛?”
“为什么不能喝?”朵尔端起酒杯,如同喝水般大口饮下酒水。
很快,杯中的饮料就被一饮而尽。“不太好喝。没冰饮甜。”这是她给出的评价。
“酒会影响你的神经系统,让你的反应变慢,肌肉变得松弛。喝酒有什么好的。”
艾拉则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我倒觉得酒是一种不错的饮料,它会让我睡得更香。”
“大错特错,酒其实是会对你的睡眠质量造成影响的。你可能确实会更快睡着,但很难进入到深度的睡眠。所以实际上酒后你的睡眠变差了。”
艾拉似乎并不在意乔朗的这套说辞,反而问道:“但乔先生,根据你的说法,酒这种东西在你的世界里也很常见,对吗?为什么你们也在饮用酒类呢?”
乔朗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是这样的,但大多是一种文化上的要求,也有一部分就是为了追求醉酒后飘飘欲仙的感觉。”
“酒会麻醉我们的神经,让我们做出更加不理智的事情,但也能让我们卸下我们原本的面具与伪装。”乔朗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假耳朵,“我说的当然不只是这种外表上的伪装,而是指一些情感上的伪装。枯燥乏味的生活固然令我们感到憎恶,可奈何为了生存只能选择隐忍,只有在神经被麻醉后才能卸下这种负担。”
“正是酒的这种独特效果让它成为了我们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东西,还因此产生了各种奇怪的行为。比如我们会在兴致正高的时候举杯碰撞,高喊‘干杯’。”乔朗顿了顿,“但你知道这种行为是怎么来的嘛?其实是古人在喝酒时怀疑对方给自己下毒,用这种方法让酒水溅在一起,就算是有毒也是大家一起死。”
“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啊,也许大家就是为了高兴才这样做的。如果大家都开心了,干杯不也具有了快乐的意义了吗。”艾拉笑着举起酒杯,小声说道:‘干杯’。
乔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艾拉会用她刚学到的东西来反驳自己。他笑了笑,也许艾拉说得没错,如果大家都开心,干杯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干杯!”乔朗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
“干杯!”已经解决完肉汤和面包的朵尔也从老板那里‘续上了杯’,她也举起自己的酒杯喊道。
三只木制酒杯在空中碰撞,让透明的酒水飞溅开来。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酒里没毒,他们之间也互相信任,可他们还是选择了碰杯,让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餐馆里。
不过他们很快意识到奇怪的行为会引来关注后,就停止了之前的动作,保持低调。但在乔朗的心里面却保存下来了一股暖流,回荡在心房之间。
乔朗也大口喝了几口,味道还算可以,是标准的粮食酒。“其实如果你们学会了高级的蒸酒技术,会让这酒里的酒精浓度更高,人也就更容易醉。这点酒精度数,确实太一般了。”乔朗大言不惭地说道。
愉快的晚餐依然在进行,尽管朵尔的那一份早就到了她的肚子里。乔朗不时会用面包蘸一些汤汁吃,然后再配上一口酒消解肉汤的油腻,真是好不自在。
“嘿,你知道嘛。能跟你们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要知道以前我都是自己点个外卖在家里自己吃哪有什么享受美食的机会啊这里的饭菜虽然不是那么好吃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么有味道呢……”
“乔朗?”朵尔抬眼一看,乔朗的脸此刻正如同灯笼一般通红。
“乔,你脸红了耶。”
“不过是脸红而已这是正常现象只不过因为在我的基因里面缺少一种酶这种酶能够将乙醇分解为乙醛然后再把乙醛分解为乙酸但由于我没有这种该死的蛋白质所以分解到乙醛就停住了而乙醛对人体有毒所以所以所以我的脸就变红了。”
艾拉放下了碗勺。“乔,你醉了。”
“我没醉!”乔朗用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把朵尔和艾拉吓了一大跳。“我只是……有些恶心……”
乔朗捂着嘴向店外跌跌撞撞地走去,中途还碰倒了一张椅子。
这喜剧般的一幕让朵尔哈哈大笑。“哈哈,这家伙真是搞笑,刚才还说这酒不会醉,现在倒好了。艾拉,你就在这儿吃吧,我去看着他。”
乔朗跑到了店门外,但店门外是一段大路,尽管乔朗已经意识模糊,仅存的羞耻感还是让他跑到了店后面一个阴暗的角落,再次呕吐起来。
“他妈的就不能让我的肠子消化一下吗?”他用中文骂道。
朵尔则刚刚走到店门外面。“乔?你在哪里啊?酒好喝吗?”她戏谑地叫着乔朗。可突然间,她注意道街对面的马车有种意外的熟悉感。朵尔定睛一看,错不了,这就是给拉他们到柏叶城的马车。为什么这马车还在跟着?
直觉告诉朵尔事情并不简单,她走到马车的前面喊道:“大叔你在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只能听到前面的马儿鼻腔中发出某些声响。尽管今天取消了宵禁,但是此时大街上很难再看到成群的路人,只能偶尔在远处听到些许声音。
朵尔鼓足了勇气掀开了车厢后的幕帘,然而依旧是空无一物,只剩下车夫的货箱静静地躺在车厢的最里面。朵尔对箱子里面的东西十分好奇,虽然从柏叶城回来的这段路程是睡过来的,但她总觉得箱子里的震动发出的声响不像是散货之间互相碰撞发出的动静,反倒像是一个整体在跟箱子碰撞。
而在店的最后头,乔朗终于吐了个爽,他双手扶墙,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可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两只大手狠狠地抓住了,他刚想挣扎,只觉得后脑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便失去了意识。
而另一边朵尔打开了箱子,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正是早上车夫的尸体,用失去光泽的眼神看向惊慌失措的朵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