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可没过多久就被叮叮咚咚的声音吵醒。我睡眼朦胧地看了看周遭,原来是室友起床了。
“婉儿,卯时快到了,起来吧。”是喜鹊的声音。
我此时头昏脑涨、睡意正浓,可我知道这里不是赖床的地方,只得挣扎着爬了起来,哈欠连天地穿衣洗漱。
出门后,跟着喜鹊去食堂领了一碗白粥和一个发黄的馒头。喜鹊特意为我盛了厚厚的一碗,笑道:“吃饱些,干活儿才有力气。”
浑浑噩噩地吃完早餐,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了,我不知道自己具体该做什么,便去找了龚头。
“马县尉的意思是让你跟着男工一起铲泥担泥,我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龚头摇摇头,无奈地说:“不过既然上头吩咐了,咱也只能照办不是。这样吧,我给你找个老实好相与的人,让他照顾你些。”
我听出了他的善意,感激道:“多谢龚头体恤关照。”
“就老刘吧。”他摸着下巴四下望了望,招手示意我跟他走。
沿着河坎走到一个四十来岁的矮个子男子面前,龚头跟男子打了招呼,对我说道:“这便是老刘,人好得很,你与他一组吧。”
我点头应“好”,他又对老刘说:“老刘,这是新来的上官姑娘。你是前辈了,她有什么不会的你多教教她,做得不好的你就多担待。”
老刘粗声粗气地应承了,龚头便转身离去。
我客气地说:“刘大哥,我什么都不会,要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会用心学的。”
老刘带着浓重的乡音说:“有什么会不会的,不过是最简单的粗活儿,每天要做的就是将河坎中的淤泥铲起来,担到指定的地方。你是想铲呢还是想担,都行。”
他说得轻巧,可是这样的活儿对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言,却是短绠汲深,无论是铲是担,对我来说都一样艰难。
他见我迟疑,粗声道:“我替你想啊,铲泥呢看着轻松点儿,但从早到晚一直弯着腰使劲儿,看你的身板,一天下来估计就瘫了。担泥呢看着要来来回回地走,不过只要会用劲,其实并不太累。你气力小,我铲泥的时候给你少装一些,你应该担得动,怎么样?”
老刘分析得在理,我便点头同意了。他随即用铁锹从面前两只装满了淤泥的木桶里铲出了一些泥,然后指了指地上的一根扁担道:“你先试试看,要是担不动,我再铲出一些。”
老刘说罢便自顾自地继续铲泥了。我应声“好”,拿起扁担放在自己肩头,然后去拎其中一只木桶,打算挂到扁担的钩子上。
这一拎,我心中暗呼“救命”,没有想到已铲出三分之一淤泥的木桶还是那么重,我几乎使劲全力方将木桶挂了上去。
然而木桶刚挂上去,只听“咚”的一声,木桶倒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姑奶奶!”老刘急忙上前扶起木桶,又好气又好笑地对不知所措的我说道:“原来你不会使扁担啊,也是,看你细皮嫩肉的也该猜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又铲去了桶里的部分淤泥,从我手中接过扁担,将两只木桶挂到了扁担的钩子上,再将扁担放到我肩头,耐心地说:“这样不就行了,你再试试看吧。”
我感激地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肩头有一股重压袭来。原本平直的扁担,吃重后弯出了一个弧度,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了拱起的当中部位,紧紧地压在我瘦削的肩头,压得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刘探寻着问:“怎么样啊,应该没问题吧?”这样的重量虽然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但是老刘已经很照顾我了,桶里的泥差不多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了,我再要求就未免太矫情了。
于是我硬撑着道:“还、还行,担去哪里?”
老刘往远处一指,道:“大约两里地外,龚头就在那边。”
我两只手分别抓住扁担的前后两根绳索,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迈开了步伐。
走起来以后,两只木桶不听使唤的胡乱摆动起来,牵扯着扁担在我肩头也来回磨动。衣衫单薄粗糙,被扁担这么一磨,肩头的皮肉立刻被磨得生疼,好似被刀片割一般。
身后传来老刘的声音:“走得愈不稳,桶子晃得愈厉害。你先走慢点儿,放稳步子。”
我应声“好”,提气凝神,抓牢绳索,放低重心,一步一个脚印,桶子终于慢慢平稳了下来。
我长吁一口气,终于有闲情看看四周了。我这才发现,那么多和我一样担着木桶的人,只有我眉头紧蹙、牙关紧咬,其他人都是面色自然、如履平地,担着比我多出一倍的淤泥一个个从我身边超过,没多久便不见踪影了。
我无奈叹息一声,自顾自地继续前进。两里地并不远,我在宫里常常一走就是好几里地。可是如今负重前行,原本一刻钟便能走到的距离,竟好似山长水远,永远都走不到似的。
约莫三刻钟后,我终于看到了正在点算工作量的龚头。每个到达终点的人,将桶中的淤泥倒出,再到龚头那里报一下自己的工号,待龚头记录在案后,再折返继续担泥。
眼见胜利在望,我尽管已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腿疼,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龚头面前。
龚头见是我,和颜悦色地问:“怎么样啊,还顶得住吗?”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卸下扁担,喘了几口气道:“真够累的,按我这速度,一上午可担不了几趟。”
龚头笑道:“可不是难为你了,走不快就慢慢来,马县尉只吩咐了让你铲泥担泥,没规定一天要担几趟。”
我感激地笑道:“龚头你真是好人,谢谢你。”
担着空桶回到老刘处,只见他面前已经摆了七八个装满了泥的木桶。我放下扁担,赧然道:“刘大哥,你都装了那么多了,我真是没用,这么点路走了这许久。”
老刘放下手中的铁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粗声道:“没事儿,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你先歇会儿,我去担两趟。”没待我反应过来,老刘已经担起两桶满满的淤泥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我咂巴咂巴嘴,兀自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看身边的人都干得热火朝天的,我也不好意思干站着,便拿起老刘用过的铁锹,试着铲些泥。
本就手脚发酸,加之铁锹分量不轻,拿在我手里根本不听使唤,我胡乱往泥地里一铲,基本没铲起多少来。我不禁暗自嘲笑自己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连最简单的体力活儿都做不来。
我深吸一口气,用上吃奶的劲儿,将铁锹使劲往泥地里一戳。待我想要铲起来时,才发现铁锹深深陷进了泥地里,怎么也拔不出来。我哭笑不得,只得左右摇动,费了半天劲才把铁锹拔了出来。
看来这铲泥确如老刘所说,对我来说也非易事。
过了没多久,我一桶泥都没装满,老刘就担着空桶回来了。我诧异地说:“刘大哥,你这也太快了吧,跟脚底装了轮子似的。”
老刘喘一口气,憨笑道:“这算什么,我们这些粗人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能不快嘛,不然结工钱的时候就只有干瞪眼了。”
原来他和我不一样,他是来这里做工赚钱的。我愧歉万分,走到老刘面前道:“刘大哥,真是对不住,我手脚那么慢,定会影响你的收入。”
老刘摆摆手:“嗨,不要紧,我有得是力气,多担几趟就是了。换做是我的娃儿,我也不舍得让她干这种粗活儿。”
我感动不已,甜笑道:“你真是个好父亲,做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老刘憨厚地笑笑,一脸慈爱:“做穷人家的娃儿有啥子好的,我们头一个娃儿三四岁就夭了,不过如今的几个都长得很壮实,大的已经能帮他娘下地干活儿了,不干活吃不饱饭啊。”
我恻隐之心顿起,四下顾盼后道:“刘大哥,我的工钱没什么用,到时候我那份你领了吧。”
老刘忙摆手,急道:“那怎么行,我怎么能拿你的钱!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出来挣钱不容易,别想这个了啊。”
我走近一步,低声道:“大哥你听我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被流放到这里的。我在这儿无亲无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果将来有幸回去,就更不需要这些钱了。如果你不答应我,我怕我吃饭睡觉都要念着这事儿了。”
老刘为难地挠挠头,踌躇道:“这个,我真是谢谢你的好意,可是你总有要花钱的地方,怎么能把工钱都给我呢,叫我如何拿得下手?”
我莞尔道:“这样吧,我留一半傍身,剩下一半你拿着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好玩的,成不?”
老刘感激万分地朝我躬身道谢:“上官姑娘,老刘代娃儿们谢谢你了。”
我虚扶一把道:“快别这么说了,还不是我拖累你了。我们还是赶紧干活儿吧。”
我和他二人如此交替担泥,一上午下来倒也担了近十趟。
快到晌午的时候,日头愈发大了。虽尚是春日里,但在毫无遮蔽的野外劳作了几个时辰,加之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被日头一晒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就想饱餐一顿后大睡一觉。
忽地一声哨响,原本安静劳作的人群瞬间欢腾起来,只闻有人大喊一声:“开饭啦!”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众人已纷纷涌向食堂。我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捶了捶酸软的四肢,亦打算跟着去吃饭。
“上官姑娘,你留一下。”身后龚头追了上来,喘息道:“马县尉要见你。”
一头雾水的我被带到来视察的马县尉跟前,他的个子并不高,但他站在斜坡的高处,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凛然道:“小龚,上官氏今日担了几趟啊?”
龚头忙取出记事簿一翻,恭声道:“回大人,她与老刘二人一共担了九趟。”
马县尉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又问:“那她自己担了几趟啊,还有,其他人平均半天能担几趟?”
龚头为难地看了看记事簿,干咳一声道:“其他人一般担个七八趟的样子,上官氏今日担了四、四趟。”
我方才明明只担了三趟,龚头如此说是在帮我了,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静待下文。
“才四趟?”马县尉蹙着眉头打量我几眼,扬声道:“你上官婉流放到此地是来服劳役的,可不是像他们那样出来挣钱的,想做多少便做多少。既然其他人起码能担八趟,那剩下的四趟,你担完了再吃饭吧。”
再担四趟?我担一趟要将近半个时辰,四趟担下来,人不累得半死,肚子也该饿扁了。可他说得冠冕堂皇,我无从辩驳,况且这里他说了算,我也不想头一天就得罪他,也只有敢怒不敢言。
“小龚,你亲自监督她完成任务,否则不准她吃饭。”马县尉自得地捋了捋山羊胡,又对身边的一个衙役道:“小夏,你留下来替本官看着这帮田舍奴,可不能耽误了工期!”
他说完,甩甩衣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龚头毕恭毕敬地送走了马县尉,对我无奈地笑道:“上官姑娘,我估摸着马县尉看你是刚来的,想先给你立立规矩,过阵子应该就不会这样了,你暂且忍一忍吧。”
他说着,走近一步压低了嗓音道:“你一会儿装泥的时候,能担多少便装多少,我与那夏兄有些交情,想必能卖我个薄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感激不已,欠身低语:“龚头大恩,婉儿没齿难忘,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姑娘言重了,区区小事,不必挂心。你赶紧去吧,早完早了事。”他扬一扬手,含笑道:“我去与夏兄说两句,热乎热乎。”
再次谢过龚头,我默然走到河坎边。望着似乎永远也挖不完的河泥,摸着肿痛的肩头和咕咕作响的肚子,不禁一声叹息。
自出娘胎,不论是后世还是唐朝,我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即便是在清苦的掖庭,也不过是做一些相对轻松的差事,温饱总是不愁的,何况还有娘和姐妹们的体贴关爱。而如今,不但要做如此粗重的活儿,还吃不饱、睡不暖,亲人朋友更是远在千里之外。
此时,眼前忽地浮现出陈少扬和煦温暖的笑脸来。这一路行来,若不是有他的倾力打点照拂,我恐怕未到涌泉就已病倒了吧。对了,他不是说今日要来看我的吗,怎么食言了呢?有他在,好像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似的。
转念一想,他来了又如何?众目睽睽之下,他是能帮着我担泥还是能让马县尉收回成命?即便可以,他有自己的家人和生活,帮得了我一时也帮不了一世。自己的人生,总是要自己面对的。
我收回心神,将两只桶里的泥铲出了一些,然后艰难地抬起扁担出发了。扁担虽只是压在肩头,却仿佛一座大山压着我整个人,令我胸闷气短,呼吸困难。重压下的双腿好似醉酒一般无法控制,虚浮踉跄。
一趟担下来,我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精疲力竭。我扔开空桶,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喘息。眼前仿佛有无数可口的美食飘过,可我却一样也抓不住。
三趟、还有三趟!我要何时才能吃到东西,何时才能休息?
“婉儿,你在这里啊!”我闻言抬头,喜鹊的身影在日光的投射下金光灿灿,犹如现身的佛祖一般。
喜鹊蹲到我身边,一面往我手里放了一碗粥,一面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道:“我听人说你被那个黑心马留下来罚工,就偷偷留了两个肉包和一碗粥给你,只是有些凉了,你将就着吃吧。”
这样的雪中送炭来得太突然,我一时有些愣怔,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喜鹊,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姑娘!”
她灿然一笑,努嘴示意我喝粥:“傻妮子,都是同命相连的苦命人,再不互相帮衬着点儿,那真是没有个盼头了。”
我感激地喝下一口粥,虽是淡而无味的白粥,此时此刻却胜过万千美味佳肴,甘甜而滋润,直入五脏六腑,令人无比满足。
我咂巴了下嘴,发自肺腑地说:“这粥真好吃。”
她递给我一个包子,怜惜地说:“你从前在皇宫里肯定是好吃好喝的,如今却在这里受作践,哎。”
我不以为意,搭了搭她的手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为何到这里来做工呢?你还没有许人家吗?”
喜鹊的眸中有一瞬的落寞和忧伤,很快又恢复如常:“许过的,还许了一户不错的人家。”
我咬了一口包子,诧异地问:“那、发生什么事了?”
她凄然一笑,淡淡地说:“原本我的爹娘在镇上开了一家绣坊,与他家也算门当户对。可一年中秋,我爹娘带着十岁的弟弟回乡探亲时,不慎染上了瘟疫,卧病不起。我卖了绣坊,请了好多大夫都没能救回他们……”
她明亮而乌黑的双眸,好似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她转脸望向天际,深吸一口气道:“我倾尽所有为他们办了体面的丧礼,可却在丧礼上收到了男方退婚的文书。”
她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坚定地说:“退了也好,自古男儿皆薄幸,与其婚后受欺辱,不如早早一刀两断的干脆。谁说女人一定要靠男人生活,我偏要自己养活自己给他们看!”
听完她的身世,我无限感慨,真真是“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本想安慰几句,可她偏偏豁达顽强,怜悯同情的话反而显得多余矫情。于是,我感叹道:“你说得没错,女子能顶半边天,我们一定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喜鹊讶然瞩目于我,紧紧抓着我的手道:“婉儿,你说得太好了!女子能顶半边天,是的,女子能顶半边天!”
她激动地重复着,忽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仰天低语:“爹、娘、欢天,喜地不会让你们失望,待我存够钱,一定重开许氏绣坊,达成你们未了的心愿!”
待她转回身,我放下手中的东西,拉起她的手道:“喜鹊,你要相信,你的勤劳、善良和坚强,自会带给你无尽的财富,只要你不变初心。”
喜鹊眼中有盈盈的泪光,她敞开双臂与我轻轻相拥:“婉儿,谢谢你,认识你真好!”
这时,陆陆续续有吃完饭的工人回来了,我吃尽最后一口粥,递给她道:“让人看见你给我送吃的不好,你赶紧回去吧。”
她握一握我的手,殷殷道:“嗯,那你自己当心,晚上我会再给你留吃的。”
吃了东西,我的体力回过来一些,却也耽误了不少工夫,我赶忙又担了第二趟。
龚头打过招呼后,那个夏姓衙役对我蜗牛般的速度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随口说了句:“快些个啊,我也好早点回去交差。”
步履蹒跚地回去时,老刘已经铲了好几桶泥了。他一见我就关切地说:“姑娘,你还没吃饭吧,听说你被黑心马罚工了啊?让我来帮你担几趟吧,你去歇一阵子。”
我无力地摇头,嗓音沙哑:“没用的,马县尉派了人看守,无故让龚头为难。”
我出发去担最后一趟的时候,老刘无不担心地说:“我瞅你这个样子,待会儿怕是连棚舍都回不去,你跟哪个要好些,一会儿我叫她来接你。”
我本不想再麻烦喜鹊,可转念一想,我的体力的确已极度透支,这里离棚舍又有一段路,万一我昏倒在路上,附近干活的可都是男人……于是我感激地说:“喜鹊、许喜地吧,劳烦你了刘大哥。”
当我完成最后一担,将两桶淤泥倒出时,汹涌而来的欣喜和疲累犹如跑完了马拉松后的感觉——终于完成了,好累好累……
刺眼烈日下的龚头,好似有多个重影,看不真切,他说了什么亦听不真切,总归是让我回去好好休息之类的话。我挥手道别龚头,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犹如一个耄耋老人,耳聋目花,腿脚不便,轻轻一撞就会倒地似的。
如此走了一小段,就在我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一个身影朝我奔来。看不清样子,可我知道那一定是喜鹊。
她冲到我身边,扶住我喊了一声“婉儿”,随后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我实在听不清,也无心听了。只任由她将我的胳膊搭在她的肩头,倚在她身上半走半拖地回了棚舍。
一路迷迷糊糊,只记得将睡将醒间,喜鹊把我扶上床,褪去外衣,又喂了一些粥后,为我盖好被子让我好好休息。
沉沉睡去之前,又仿佛听到劳作回来的室友大声喧哗时,喜鹊拜托她们小点儿声,似乎有人不屑一顾地说:“就数她最娇贵,我们不也累了一天了吗?还真当自个儿是贵人呢,不过是被宫里撵出来的弃人罢了……”
虽然精疲力竭,但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对议论自己的话题特别敏感,所以偏偏就听了进去,而后才全然不知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