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高僧为你批了命,一生呼风唤雨功成名就,唯一需要抵押交换的不幸,是发妻多病早逝。自从归国,你迟迟不婚,谁也看不上,却相上了平凡无奇性格也不甚温柔的我。我起初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却难挡你猛烈攻势,蜜语甜言,终于深陷情网不可自拔,全然不知自己的人人艳羡的幸福表象下那险恶的用来替人挡灾的真相。只以为莫不是自己古怪的脾性合上了你奇特的胃口,或是修了几世的造化才得以今生与这般温良的美男成双成对。
我不知道,结婚那一天,便是我人生的最巅峰了。
众人的欢呼喝彩声中,你欢喜又温柔地为我戴上闪闪发光的钻戒,在我的唇上留下一个湿润而甘甜的亲吻。
自蜜月后,身强体健的我逐渐四肢酸乏,头昏目眩,大病小痛绵延不断,一年到头没有半天能过得健康开怀,你体贴地说不急子嗣,先养好身子,其实你知道我会早逝,命中无子。
常年卧病的我,起先还人性地闹些脾气,渐渐顾不了自己,更劝不住你在外潇洒,夜夜风流。我心气郁结,病得再也好不起来。
你把新女友堂而皇之带到家来介绍我认识的那天正值我的生日,你深情款款地说生日礼物就是从此我多了个可以相伴说话的妹妹,眼看你残忍地牵起那光彩夺目娇嗔含笑的女友的手,她的雪白的肌肤衬得整个人高贵而仙气,一双含情妩媚的眼睛朝我轻蔑一扫,顿时将满脸枯黄身材变形的我比对得无地自容。我又羞又气,怒火中烧,拿起酒杯向你掷去,你一把夺过,将我推倒在地,我昏了过去。
再醒来我已被切了一个肾,说是酒精中毒坏了肾,从此彻底成了废人,行走靠扶,再受不得半点累。
一日午睡后,口渴难耐,怎么使唤也没有一个帮佣来帮扶。谁都知道这位太太无权无势倍受冷落,连帮佣也懒得理我。我只好和衣起身,一步一步扶着墙缓缓走去厨房,经过你书房时,听见你与二房激烈的争吵。
你急切地哄着闹情绪的二房,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富家千金,她始终耿耿于怀不能做你的正妻,逼着你与我离婚,并且吵闹着要办一个正式而盛大的婚礼。我心下一寒,以为自己终于要被你抛弃了,却不料听到了更可怕的真相。我听见了自己被你娶为正室的真正原因,才恍然大悟这从天而降的幸福原是一场夺命的欺骗。原来如此!难怪我的身体越来越差,难怪婚礼后你对我只有礼貌冷淡的问候,难怪你“怜惜”我体弱从不多碰我一下,眼中也全无爱意,更不希望生子,难怪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再娶二房,而无视我所承受的痛苦折磨。我强忍着悲愤与恐惧,我浑身颤抖地逃回房间。
痛定思痛,从绝望中坚强起来的我这么决定了:先想办法回娘家,再与你办离婚,告别这场噩梦。趁着所有人都无视我不来照看我的自由,我筹划好了一切,偷偷预约了车辆,在你出外商务旅行的一日,自己回娘家。
网约的商务车坐得并不舒服,颠簸间我腰酸背痛,几度体力不支,却抱着一线即将脱离苦海重获生机的希望,强打着精神坐稳了。畅通无阻的高架上,仰望窗外久违的蓝天白云,我惨淡地笑起来,算了,失婚而已,命要紧。正这样宽慰地想着,却冷不防猛的一下,一股巨大的撞击力量将我整个人从后座椅上甩出,被重重地抛到了前座的靠背,一头撞上又弹回来,不醒人事地倒了下去,只觉得碎玻璃一片片如冰似刀般扑落在身上脸上。
再苏醒时,我已一动不动瘫痪在床,全身插遍管子,彻底失去了自理能力。你在护士医生们的同情的目光下,温柔地拉起我的手,坚定有力地说:“亲爱的,不要怕,你永远是我的妻子,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
在场所有人都被你感动了,我无比惊恐地看着你虚假的深情沉痛的目光,从前我就是被你真挚深情的目光所迷惑,而对你深信不疑,付出所有真心,换来的却是惨不忍睹的下场。可怕的是你的迷惑性的眼神,时至今日依然让我怦然心动,甚至片刻怀疑自己,难道你对我是真的?我看着你看着你,联系到身上发生的一切,吓出两行绝望的泪来。
碍于瘫痪影响了吞咽和语言能力,无论我趁你不在时怎样一遍又一遍费力地向护士求救:“帮我…离婚…”
换来的却只是对方一再的劝慰:“太太,您丈夫真的是位绝世好先生,他真的很爱你,你不要放弃,更不要让爱你的人伤痛好吗?”
我再要解释,已经说不动话了,徒劳半张着嘴,精疲力竭。
出院后,又一年我的生日,你派人为我换上成人尿布,穿上沉沉的不堪重负的华服,又上了两斤重的厚粉,把一张枯绝的脸打扮得喜气红润,挂着输液瓶,我像木偶般被推去大厅。大厅装扮得十分喜庆,二房更是打扮得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原来,今天是为了顺二房的意,特地办个聚会正式纳妾,亲朋好友纷纷举杯,一面赞叹你不离不弃,一面歌颂我高风亮节,一面赞叹新娘与你璧人一对。
二房皮笑肉不笑地向我递来一杯茶,我无动于衷,苦涩地闭上眼睛,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你笑着向大家解释:“可怜贱内全身瘫痪,手也动弹不得。”
而后你接过二房手中的茶,直接往我口里灌了下去,我的无法自主吞咽的嗓子一瞬间火烧般疼痛,那之后除了喉咙口干哑的“唔唔”“呃呃”的呻吟作响,再也不能说出只言片语。
三儿也是你的心头肉,身材惹火,聪明又温柔,碍于二房财雄势大家底厚,你无法立即娶下她,便派给她私人看护的职务,安插在我身旁照顾(jian shi)。她从来不照顾我,把我当牲口般摆放着,确保我有两口吃食不断气就行,任由我的粪便溢出来,再一边辱骂我一边让护工擦洗。
你每每借口探望我,实则来到我病床前,与三儿旁若无人地亲亲我我。我受不了这屈辱,撕心裂肺痛得嗷嗷叫,三儿捧着你的脸问:“你就忍心我一直在这里做看护?她都这样了,看着也受罪!拔了管子吧!”
你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精致的鼻梁:“傻瓜,拔了她的管子我哪来借口看你!”
痛到麻木,这却并不是我承受的全部。
因为毕竟你对外公开的合法妻子只有我一人,随着你的事业越来越旺,地位越来越高,我不得不陪你一起出席各种应酬。你总是“无微不至”地把我推到公众视线,将你的“好好先生”形象做到极致。你会在聚会中无比耐心地一口一口喂我吃粥,不断地当着别人的面“体贴”地问需不需要帮我换尿布。带我做成功人士专访的时候,一遍遍重复地告诉大家自己操心事业之余还肩负照料病妻的辛苦重担以及没能留下一儿半女的遗憾。
每到此时,我的不胜虚弱的病体更要承受那些无比仰慕你追捧你的“情敌”们憎恨的目光与恶毒的咒骂:“我要那样了我就去死,半死不活的别拖累好人”;“看男神多伟大,天天照顾一个废人不离不弃”;“最可怜连个孩子都没有,瘫子快死吧,你不生我替他生”......这些尖酸的话语,有些是直接听到的,有些是三儿声情并茂地转述给我的,然而它们已经伤害不了麻木孤绝的我,我的身心每时每刻承受着上百种痛,再添一些,压根就没有丝毫感觉。
一次又出席了这样的场合,是个酒会。我被你推到花园里的石阶前,你被同行叫去高谈阔论了,孤坐的我便引来旁人的注意。一旁暗恋你的美女装作不小心被我的轮椅绊倒,她手中的开水“啪!”地打翻在我的裹了毯子的瘫痪萎缩的腿上,她一叠声抱歉地伸手替我揭开毯子,把我只穿了条开裆裤的丑陋不堪的瘫肢和散发着骚臭味的隐约可见的成人尿布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记者们一拥而上,争分夺秒拍下我惶恐无助不堪屈辱的夸张表情,我嘶哑地啊啊叫唤,却没法抬起手阻止他们的行为,我使劲挣扎,想让自己从轮椅上滚下去,不如直接滚下阶梯,摔死算了。可我的力气太小,这挣扎的模样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可怜的尊严尽失的发病抽搐。过了五六分钟,你火急火燎地拨开众人,眼眶湿润地保护住我,一声声肝肠寸断地央求大家给你多一些私人空间,不要伤害你的妻子。
没过一天,我的难堪狼狈毫无尊严的样子,我的残肢,我的尿片,我因为胀气而鼓起的肚子,我的像尿了裤子般被开水打湿的毯子,揭开毯子那不堪入目肥厚的开裆裤,我抽搐时渗人的表情,嗷嗷叫唤的可怜又滑稽的模样......转眼已登上了各大新闻,被全世界浏览。同时登上头条的,还有一脸心碎的你,声泪俱下地央求大家不要伤害妻子的视频,赚足了同情与眼泪的你的社会评价一路飙升,人气高涨,勇于承担、患难不弃的绝世好男人形象助你登上了事业的更高峰。转眼间,你的事业之强大,已涉足政坛,连先前助你一臂之力的二房娘家势力,也渐渐难与你匹敌了。三儿很快入了门,又有了四儿,五儿,六儿…
终于有一天,你单独来看我,这一回你的身边没有其他女人,那么多年你头一次一个人来看我。你还是那么仪表堂堂,深情款款地弯下腰,轻附到我耳边,对着饱受摧残、再无半丝生机的我温柔说了声:“亲爱的,谢谢你,陪我到现在,辛苦你了。”
说完,你轻轻拔掉了我身上所有的管子,你的纤长的手,做这样的动作极具美感,一如结婚那天,为我戴上钻戒的温柔。我张开嘴困难地吸气,你的绝美的嘴唇便紧紧压了下来,这是一个世纪长吻,直到我瞳孔散开,停止了抽搐与心跳,彻底断了气,这吻才从我的苦涩了将近十年的嘴上永远地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