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想了想,还是作揖还了一礼。
白衣男子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沉默许久。
百年未见,还是一如既往地喜穿青衫,一丝不苟,就连衣角处都不会有褶子,倒也还像是一个儒家天下的读书人。
只是,有些地方,终究是不一样了。
白衣男子先是叹道一声:“小徐……”而后便剩下的,就是一连串的叹息了。
这声叹息中,有大师兄对小师弟一连串的愤懑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无法阻止,所以只能看着他沿着自己的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也不知道他是在往上走,还是往下走,好像就只能这么看着他。
这书店老板,自然就是徐正则,徐先生了。
徐先生此时只有见到大师兄的高兴,他大笑道:“我就知道,大师兄一定会来的。”
而后徐先生想到一事,喃喃道:“看来我是做赔了一笔买卖啊!”
白衣男子听到这话也有了一些笑意,他说道:“你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不知道那个家伙会被你坑成什么样。”
徐先生听闻后哈哈大笑道:“师兄的朋友,我是不敢得罪的……”
还没等徐先生说完,白衣男子便立马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自然是不会得罪别人的,你最擅长的,就是把那个人卖了,那个被卖的人还会十分开心,傻乎乎地帮你数钱……”
“就比如说……你大师兄我。”
然后,白衣男子便一脸“呵呵”地望着徐先生,看起来,神色颇为不满啊。
徐先生有些尴尬,而后哈哈笑道:“我哪有这本事?师兄说笑了。”
白衣男子摇摇头,一脸笃定道:“不!你有。”
徐先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自己这个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锋芒毕露啊,还是一点都不会给人留面子。
不过这才是自己那个潇洒非凡的大师兄嘛。
徐先生小声说道:“那师兄也不该作践自己……”
“师兄可是一点都不傻啊。”
这次轮到白衣男子语塞了,自己这个小师弟,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给人设局,这一不小心,就被他给绕到圈子里了。
要是认了这句话,岂不是就承认了自己傻?但要是不认,好像又落了下风。
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啊!自己这个师弟,就会想这些七歪八扭的怪念头。
白衣男子只好无奈说了一句:“贫嘴。”
徐先生哈哈笑了起来,旗开得胜可是一件妙事啊。
几句谈笑言语间,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几位师兄弟一起跟随夫子求学的日子,一切都是这么的轻松欢快,言笑晏晏。
好像还是曾经那些莺飞草长的日子。
只可惜,一切过去了就是过去。
虽然天底下有那些可以记录一个人整个人生老病死的时光画卷,但那终究只是一副画而已。
是一场印在过去的记忆。
过去就是过去,纵使你修为通天,也无法逆转了时间。
所以大师兄不只一次怀念从前那些只有读书问问题的日子。
小师弟同样也是如此。
虽然很不想谈起那件事,只想两人就这么聊聊过去的趣事,但白衣男子来此,就是来谈生意的。
白衣男子有些恍惚,什么时候师兄弟之间也沾染上了那些市井间的商贾之气了?
曾几何时,小师弟需要大师兄做什么,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但现在……
白衣男子重重叹息一声,问道:“说吧,你让我来此,所为何事?”
“是想谈一笔怎样的生意?”
徐先生没有否认“谈生意”这个说法,手腕翻转,手上凭空出现了一坛酒。
白衣男子看见那坛酒后,有些吃惊,说道:“想不到你竟然把那位老先生也请动了。”
徐先生笑道:“主要是老先生自己愿意。”
白衣男子点点头,拿起那坛酒,打开盖子,将里面的酒水尽数倒进了那个酒葫芦里。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一挺小儿的酒葫芦,却偏偏能装进那么一大坛酒。
“美酒还是不可辜负的。”
徐先生笑容满面,悄悄对大师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而后徐先生笑道:“我想请师兄前去黑龙镇看一个人……”
“一个少年。”
白衣男子有些皱眉,说道:“我是不会收弟子的。”
徐先生笑道:“不是收作弟子,而是希望大师兄能够出剑,斩断我与那名少年之间的因果。”
白衣男子眉头俞发紧锁,问道:“你又算错了?”
“在那座小镇待了一百年,不但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还让自己染上了因果?”白衣男子的声音逐渐变大了起来。
徐先生想要开口反驳,不过看到大师兄的一脸怒气,想着还是算了吧。
“那座小镇可与那些个国家王朝不同,它可是承载了万年的因果。”
“那日后的天道反噬,你能承受得住?”
话语越说,白衣男子便越来越言辞激烈,大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还有多少个魂魄可以丢?!”
徐先生不敢出言反驳,他只是叹息一声,小声说道:“还没算尽呢,我还想再看一看……”
白衣男子大怒道:“庸人自扰!”
书架上的一些书掉落在了地上。
徐先生看见了,怔了怔,走过去绕过正在平息怒火的白衣男子,将它们全都捡了起来。
徐先生按着自己先前的记忆,将那些书一个个都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而后他缓缓说道:“那个少年,是那个人的儿子。”
白衣男子早已收回了心中怒气,刚刚的一番话语,实在是气急攻心,有些激烈了。
白衣男子一听徐先生的话语,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头戴斗笠,吊儿郎当的中年汉子的模样。
白衣男子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不敢置信,出声问道:“像他这种人,还会留下一个孩子?”
而后白衣男子惊疑一声,转头望向徐先生,说道:“莫非你……”
徐先生立马摇了摇头,说道:“他当时正在小镇上红尘历练,断了修为,封了记忆。”
白衣男子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倒也可能。”
而后白衣男子想到那个汉子的平生所为,笑道:“想到他当爹的样子,我就觉得有些好笑!”
说到最后白衣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徐先生皱了皱眉,叹息一声,说道:“他恢复记忆后,便离开了那座小镇。”
白衣男子听见后,收敛住笑意,冷哼一声,说道:“他倒是当了一个好爹!”
不过徐先生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而后徐先生出声试探性地问道:“师兄……那这笔买卖,还做不做?”
白衣男子冷哼道:“你以为就那坛酒可以请得动我?”
徐先生的脸色有些为难,小声说道:“老先生可是只肯给我一坛酒啊。”
白衣男子叹息道:“罢了罢了,就去看一看吧。”
什么做生意,不过是大师兄想帮一帮自己的小师弟罢了。
随后,白衣男子便转身,准备离开此处。
徐先生拉住了白衣男子,递给了他一本书。
正是那本苟信芳和李济民都来这里看过的无名书籍。
白衣男子收下了那本书,而后有些奇怪,他问道:“不是说让我斩断那名少年与你之间的因果吗?怎么还……”
徐先生只是笑笑不说话。
白衣男子看着徐先生的那一脸表情,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了想要在上面打上一拳的冲动。
好在白衣男子还是忍住了,他嘟哝了一句:“真不知道你那个破脑袋一天到晚地都在想个什么玩意儿!?”
随后白衣男子便大袖一挥,走出了书店。
徐先生自然是一直送到了门外。
书店旁的酒肆老板看到书店里走出来了一位白衣男子,一脸疑惑地想道:
这啥时候走进了一位客人?怎么自己一直在这都没看见呢?
不过这位公子爷可是长得真俊俏啊!比那个书店老板可要顺眼多了。
这等容貌气魄,一看就是生在了一个大富大贵之家。
随后,酒肆老板便看见那位俊俏非凡的白衣男子走了过来,大喊了一句:
“店家!来一坛酒!”
酒肆老板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等看上去如此富贵气的公子爷,也会看上自己这小店里的酒水。
不过很快酒肆老板就喜上眉梢了,他道了一声“好嘞!”便转身跑了回去。
细想一番,酒肆老板拿出了店里最好的一坛陈年老酒。
酒肆老板笑容满面地将那坛酒递给了白衣男子,而后伸出了双手。
到手的自然是一块沉甸甸的银子。
酒肆老板眉开眼笑,想道这等富贵人家,果然和那些穷酸书生大不一样。
白衣男子接过酒坛子,本来想就这么倒进酒葫芦,不过想到这里是凡俗之地,便就此作罢了。
于是白衣男子大笑一声,揭开封盖,就这么拎起酒坛子豪饮了一口。
酒水打湿了他的胸襟。
白衣男子毫不在意,大笑一声:
“倒也痛快!”
白衣男子就这么拎着酒坛子,步伐略微踉跄地走在了长安城的街头。
路上行人只道这是一个喝多了酒的俊俏读书人。
不过这大白天就喝得这么醉的,倒也少见。
长春楼上的小娘子一开始看到这么一位俊俏的男子,都有些雀跃,不过等她们看到白衣男子在小小酒肆买了一坛酒,便不这么觉得了。
哪位有钱的主不会来自己这儿的楼上喝酒?哪会去那小小酒肆?
也就是长得俊俏了些。
不过……这长得是真俊俏啊!还有几分……那个词这么说来着?对!潇洒!
于是楼上的小娘子看着那位有些踉跄的白衣男子,又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白衣男子身后,酒肆老板有些出神。
一旁的书店老板打破了他的恍惚,笑道:“我就说了吧!这世上,还是有愿意付酒钱的读书人的。”
酒肆老板回过神来,呸了一声,只觉得这书店老板是在胡说八道。
他说道:“这哪里是个穷酸书生?分明就是一位……潇洒至极的富家公子嘛!”
书店老板笑了笑不以为意,而后向白衣男子的背影深深作了一揖。
书店老板喃喃道:“大师兄……一向都是这人间最潇洒的一个。”
而后书店老板有些悲伤。
只不过因为有自己这么一个小师弟,好像就不这么潇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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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国师府里,一个红袍老人不顾仪态地正在放声大哭,看起来真是悲伤到了极点。
红袍老人抹了抹眼角,哭喊道:“他是师弟……”
“难道我就不是师弟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大师兄?”